第10章 完

完

“一本本子”

結婚一年，明天就是一周年結婚紀念日。

方予懷下班回來的時候，許回已經睡着了。

廚房亮着燈，鍋裏留着菜。

方予懷的心裏，淌着難以言喻的甜蜜與慶幸。

他輕輕地走進卧室，許回窩在被窩裏睡得正香。

方予懷走近，剛把她的手放回被子，就發現她懷裏還捂着一本本子。

他輕輕地把它抽出來，拿着它回到廚房。

“許回的日記——《魚和飛鳥的故事》”

故事的開始總是源于不經意的細節，然後自以為是地将自己高高捧起，又因他摔得粉碎；疏離的開始，也只是源于愛自己的私心，若是不分出二心，又怎麽在離別來時果斷抽離？不再前進，就是後退了。

我有時覺得我們倆是近的，有時又覺得他離我那麽遠，就像海洋與天空。

高三，在我們漸行漸遠那段時期，方予懷參加了空軍招飛。

我有一瞬間害怕他通過，這樣他就會離我更遠，我真唾棄自己；可我更害怕他不能通過，因為他的心是曠野的鳥，他就該翺翔在天際。

班上去了兩個人，但只有他通過了初試，我真為他高興，他也很高興，因為他拒絕了父母的安排，離夢想更近一步；誰知第二輪的複試方予懷沒能通過，原因竟是因為他的牙齒不夠整齊。

忘了說，方予懷有着一口白淨的好牙，但确實有幾顆不夠齊整，但因為這樣就被刷下來，着實叫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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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他的沉默黯然，我也心也重重落下來，可我什麽也做不了。

華夏人不信教，但每片土地上的人們都有自己的信仰，我既不能違背私心去靠近他，也就只能愚蠢地祈求所謂的神明。

親愛的媽祖，我知他自有一片前程似錦，但只求你為信仰你的人們心軟一些，求他早點振作，求天官賜福。

方予懷一直都足夠堅定，他的失意不過幾天後就再也沒在身上出現，我知道那只是表象，他無時無刻不向往着藍天。

但我們保持着距離，各自為着未來努力。

沒過幾天，是一次與往常一樣的月考，所有人要把書箱都挪出教室。

擁擠的走廊，我的詩集從書箱上掉了下來，攤開的頁面，赫然夾着一張疊了兩折的紙。

紙質很好，是A4的。

我回到座位，打開它，那是一張招飛報名表，除了沒貼照片，是方予懷的。

我有時覺得，自己在某些時候過于冷血，所以總是預設了最壞的情景，因為我和他是魚和飛鳥，難有結果。

即使後來在我明知道答案應該如自己所料，也仍舊逃離開，以至于這幾年我常常夜半醒來，徒留一捧悵然若失。

其實我知道那天晚上打電話給我的是方予懷，他或許也知道也不知道，因為哪怕在得到了這張寫有他聯系方式的報名表，我也仍舊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電話兩邊誰都沒說話，兩個裝傻的人。

我看着備注過的號碼，他不過開口“我是......”，我就挂了電話。

他不敢，我不敢，我們都很懦弱，我們都害怕受傷，你是我的白月光，是我的朱砂痣。

人人都覺得男生才需要出人頭地之後再去擁有愛人，可其實女生也會因為不夠強大自信，而強迫自己走向更高處，想要光芒萬丈地站到他面前。

人而已，不外如是。

最初是為了愛而拼命，但後來就只是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

那段時間，能讓我從繁重的學業裏微微喘口氣的，就是抱着那本詩集，反反複複尋找真實，在翻騰的愛意裏汲取一點微薄的空氣，好慰藉我這懦弱的求而不得。

方予懷，方予懷。

人們從詩人的語句裏，選取自己心愛的意義，但詩句的最終意義是指向你。*

我越是漫不經心的開懷模樣，心裏越是痛苦求索，少年人的愛情到底為何這般刻骨銘心。

我在圖書館裏寫下這些話，是為徹底告別過去，可無端淚如雨下，好在周圍的人不多，該也不算出糗。

下午要陪哥哥去看房子，一切順利的話，再去看看林漆。

謹以此篇，督促我勇往直前，不再囿于過去。

（新記：沒想到因為這件事，方予懷以為我談戀愛還和男友買房子，陰差陽錯又多走了很多年，我倆都很笨。今天領證了，他說要請我去旅行一個月，沒想到他還不好意思啦，度蜜月說得如此輕輕脫俗，也不知道昨晚一身牛勁使不完的是誰！）

“許回的日記——《人間至味》”

題記：我這人向來重口腹之欲，只以為吃食二字便是人生至理，作多篇食記，直到于此處初遇先生。

我時常想起高中舊食堂的飯菜，本來它只作“食堂”，添了舊是因着高二還是高三那年建了座新食堂，此刻不做多講。

最叫我懷念的是一樓的一家賣米粉的窗口，馬家米粉。

因這名字我曾一度以為它還有分店。

我向來不愛吃米粉，實在因為覺着米粉這玩意難以入味，但這刻板印象在他家米粉面前拐了個彎。

廚房裏泡着新鮮米粉,在食堂高峰期之前，阿姨（或者大叔）分出合适分量的米粉，放進笊籬過開水燙熟分裝入碗。

不大的桌子上，疊羅漢似的擺着裝好米粉的大碗。

窗口前擺着十來種澆頭，有小炒鴨肉，炸醋肉，瘦肉片，煸香腸，各類丸子，還有炒花菜、海帶、豆皮等素菜，花花綠綠的煞是好看。

窗口外的桌子上放着醬油，醋，辣椒油，蔥花和香菜等佐料，這對于我這種佐料愛好者來說是十分體貼的。

如果還有小米辣就再好不過了。

葷菜幾乎都是4元一份，素菜則是2元，按我們中國人的習慣葷素搭配，一份米粉算下來就得十塊。

大多學生每禮拜生活費不過百來塊，若是頓頓十來塊着實消受不住。

不知是哪位聰明蛋想出了“半份”，後常常能在點菜時聽見有人說“要半份...”

當然，都是學生，面皮子薄，所謂“半份”僅針對葷菜。

每每選擇吃米粉，我都不太糾結澆頭的選擇，因為早已心有所屬。

兩塊錢的鴨肉，兩塊錢的醋肉外加一份花菜，恰好十元，也恰好将這一碗裝得滿滿當當。

說出自己心儀的菜品，往往我并不盯着打菜人的眼睛，而是盯着他手中的勺，好似這樣就能被多給點肉而不是抖摟下去。

用大湯勺舀了一瓢高湯澆進碗裏，高湯清亮，順着阿姨的手從窗口端出來，醬蔥花香菜醬油一樣不少。

再加點炸香了的辣椒籽，再加幾勺辣椒油，我實在愛極了醋，可以加上許多。

湯燙碗燙，快速端回桌子上，綠油油的配菜和紅彤彤的辣椒油，一碗米粉看着十分就讓人食指大動。

一般我先喝兩口湯，濃郁的酸激發食欲，筷子小心攪拌，攪擾它一碗米粉，香氣中和，這一碗米粉實在妙不可言。

吃到後頭，高湯泡軟了醋肉，入口不僅是豬肉的烹香，更是湯汁和軟糯面粉的結合。

我喜歡把醋肉留在後頭，原因就在于此。

畢業後這麽多年，我再沒吃過如此美味的米粉。

我常常想什麽時候能在他們學生還沒放假的時候回趟學校，再吃一次。

但那也只是想想，何況實在無甚理由機會進去一趟了。

“結婚紀念日”

這日記洋洋灑灑寫了有一整本。

從初遇到這十年來的一些有趣的事，許回一字不落。

方予懷看完最後一頁，近乎要落下淚來。

結婚一年，許回一直是萬事不上心的樣子。

他有時候會以為，許回也許沒那麽喜歡他，只是兩人緣分到了再次遇見，于是許回順水推舟而已。

直到他看了這本日記。

許回也許在等他回來，有些話說不出口就寫給他看。

方予懷一大早就去上班了，許回睜眼的時候，日記還捂在懷裏。

她懊惱地一錘床，爬起來洗漱。

方予懷最近在忙項目，總是早出晚歸。

雖然兩人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會視頻，但也有兩三天沒見到真人了。

今天這麽特別的日子，許回可是要主動出擊。

可她來到公司，助理把她引進方予懷的辦公室就走了。

方予懷不在公司，據說出去談項目，晚點才會回來。

許回有些無聊，碼了點字，又有些委屈地趴着不動了。

兩人從談戀愛到結婚一年，都是方予懷主動找她，主動約會，這一年兩人并肩走來，方予懷付出的或許更多。

許回心裏知道，她表現得有些淡然了，所以她想要做點什麽讓方予懷開心。

可是方予懷不在。

成年人總是有很多要忙的事，許回理解。

但方予懷的工作性質和她的差太多，見不上面，她還是不可避免有點委屈。

方予懷回到公司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他打算換身衣服，再回去接許回。

沒想到一進辦公室，就看見許回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輕輕地叫醒她。

許回擡眼，一見是方予懷，嘴巴一撅就往他懷裏鑽。

“方予懷，你怎麽才回來啊，我等你好久了——”

她依賴地趴在他懷裏，頭埋在他的脖頸處。

呼吸輕輕柔柔灑下來，卻像根羽毛似的，撩着他的心。

方予懷心尖一酸。

他小小地戳了戳許回的臉，還是把她叫醒，說要帶她去個地方。

開車一個多小時，來到一處郊外，兩人下了車。

眼前是一個并不大的建築，外部棱線曲折，屋頂卻是半開放的。

方予懷領着許回上了天臺，這赫然是一座私人天文臺。

準備很久，他總算是把這個天文臺的設施設備給建完整了。

在調試好的望遠鏡裏，許回在這座熟悉的城市裏，看到了從未看過的繁星。

天文學的震撼與浪漫，或許就在于你看到的那一瞬間，會感嘆得說不出話來，目之所及和心之所向，都是浩瀚的宇宙。

她再擡頭的時候，淚流滿面。

許回的眼眸裏閃着光，嘴角卻向下一撇，眼看就要哭出聲。

方予懷吓得手足無措，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急急忙忙就拿紙給她擦眼淚。

可許回卻是輕輕攀住他的肩膀，輕輕地吻上他的唇。

她聲音哽咽，卻都是愛意。

“方予懷，星河很美，我很愛你。”

愛你年少恣意，熱烈張揚，愛你溫柔如初，視我珍重甚于過往。

我愛你，明明睡眼朦胧中，你卻撞進我心裏，我早該知道。

眼淚很熱。

心髒滾燙。

終于啊。

方予懷擁有了兩片繁星，一片在頭頂，一片在她的眼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