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公主
公主
和周令也到達樟市的第四天,我說我們回去吧。
當時周令也坐在床上,背對着我□□,露出她光潔細膩的後背。
她有一陣子沒回應。過了這一陣子她喃喃:“……不能不回去嗎?”
我從後面摟住她,說:“寶貝你的志願都提交了,我們總是要回去的。”
周令也的志願在出成績後的第三天就填報完畢。
南明大學天文系,是周令也一直很想去的。
當然,為了确保萬無一失,周令也還是選擇了專業服從調劑。
周令也沒動,任由我抱着。她說:“可是我們也可以等開學再回去。”
我沒答應,也沒解釋。只是說:“回去吧。”
我們不可能逃一輩子。
周令也往前倒,離開我的懷抱。
她趴在床上,肩胛骨高高聳起又輕輕顫抖,看上去異常單薄。我俯下身去吻她的肩胛骨,說:“對不起。”
冠冕堂皇的理由才是我們不可能逃一輩子。
真實的理由是我們沒有錢了。
一天五十的房費我們交不起,更不用說一個月一千的租金,還要付三押一。
周令也哭過之後,我掏出口袋裏全部的錢放到床上,一共是五十塊三毛。
她紅着眼睛,無聲地從自己的包裏翻出一張一百,放到我的錢上面。
從樟市回丘市的火車票八十塊錢一張,還差十塊錢。
周令也說:“我們不回去了。在這裏打工,像你之前一樣。”
周令也又說:“我也可以去打工。我可以去洗盤子,可以去搬貨。”
我把周令也的手朝上一翻,露出她柔軟的沒有繭子的掌心,說:“不可以。”
“為什麽?”
“因為你是公主。”
“我根本就不是什麽公主。”周令也一字一頓,說話的時候眼睛又紅了。
我知道。
公主不會住在這種潮濕陰暗的小旅館裏,不會連陽光都不敢看見,公主的身上也不會有彎彎扭扭,一看就是求死未遂留下的傷疤。
周令也不是真正的公主,她只是我的公主。
我俯下身去,親吻公主的掌心。
“我們回丘市,我會想辦法。”我擡起眼對上她濕漉漉的眼睛,“然後等我們回去了,你去上學,我努力賺錢。等存夠兩萬塊錢我們就真正的離開丘市,你想去哪個城市都可以,我們再也不回去了。好嗎?”
周令也又哭了。
她趴在我的懷裏,哽咽着,壓抑着小聲哭泣。
我說對不起,說了一遍又一遍。
除了這三個字之外,我實在沒有別的話可以再和她說。
十九歲的時候,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賺錢,不用特別多,兩萬塊錢就足夠了。有了兩萬塊錢,我就能帶着我最愛的人遠走高飛,離開那個讓她傷心的地方。
可是我沒有兩萬塊錢。
我在夜裏十點的火車站捏着一張火車票又開始盼望長大。
再大一點,到二十九歲,我總不會為了一張八十塊錢的火車票發愁了吧?那時候,我應該也能有兩萬塊錢了吧?
周令也站在我身邊。
我把唯一一張車票遞給她,然後假借送人的名義和她一起到了站臺。
我讓周令也先上車。
她猶豫着看了我好幾眼,我向她做了個放心的手勢,她才扭過頭去上了車。
等到火車發車的前一秒,我趁列車員不注意跳上了車,然後跑到周令也的身邊。
周令也看見我很高興,想跟我說什麽,但先看向身邊坐着的人。
我又沖她笑一笑,然後說:“你好好坐好,我先回我那邊了,一會兒下車見。”
我是故意這麽說的,為了讓周令也身邊的人覺得我也是有車票的,只是和她在不同的車廂。
周令也點點頭,對我說好。
我轉身往前走了一個車廂,在看見列車員之前躲進了廁所。
十個小時。
我在廁所躲了整整十個小時。
期間為了不讓人懷疑,我輾轉了好幾個廁所。
逃票這件事兒雖然我是第一次做,但是我想膽子稍微大一點,謹慎一點,應該可以,和逃學是一樣的。
淩晨五點的時候,我蹲在車廂的過道裏,看着外面天色微明。
周令也應該已經睡了。她肯定又是睡不好的,她在路上總是睡不好。
而我又想抽煙了。
或許終有一日我會染上煙瘾。但肯定不是現在,也不是未來幾年。
因為我要攢錢,一包煙就要二十多塊錢,太浪費了。
我把食指和中指舉起來,做出夾着香煙的樣子放到唇邊,抽一口虛無的煙。
撅起嘴送氣的時候,不知道窗外哪兒來一道煙,也可能是霧,巧合地配合了我的動作,好像我真的有煙可抽。
我無聲地笑起來。
火車早上八點抵達丘市。
當時我還在廁所裏,手機提醒我今天是7月6日,小暑,天更熱了。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印證手機上的天氣預報。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來。
我警惕:“有人。”
“陸祺燃,是我。”周令也的聲音細的像是蚊子。
我打開了廁所的門。
她的頭發有點亂糟糟的,眼底是烏青,果然沒有睡好。她說:“馬上就要到了。”
“好,我們一會兒在站臺見。”
下車的時候我碰上一個列車員向我走過來。
我扭頭就走,不管她在我身後說什麽。
我跑向站在站臺等我的周令也,我們又開始狂奔。
一路跑出火車站才停下來。我和她擊掌:“作戰成功!”
坐了公交車回家,我和周令也還趕上早餐攤子收攤之前。
一人買了一杯豆漿,我要了一張醬香餅,周令也要一碗粥,拎着回家吃。
回來的路比過去的要累的多。
我們吃了早飯之後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傍晚六點。
我醒來的時候沒有驚動周令也,下了床沒有關上卧室門,我走到廚房一邊找吃的,一邊留意周令也的動靜。
最後在廚房找到一把挂面和一顆雞蛋。
我快速的把面條煮好,有雞蛋的那一碗留給周令也,自己先把面條吃光了。
我喝完最後一口湯,周令也揉着眼睛從卧室裏走出來。
“醒的正好。”我用筷子輕輕敲一敲放在一邊的面碗說,“不燙了,快吃吧。”
“你呢?”周令也在我身邊坐下,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條。
我把我空蕩蕩的面碗展示給她看,“吃好了。我太餓了,就沒有等你。”
“哦。”周令也埋頭吃了兩口面,然後把雞蛋夾起來,丢進我的碗裏。
我說你幹嘛?
她說她不愛吃雞蛋,不想吃。
我啼笑皆非的把雞蛋還給她,“你能不能別搞單親媽媽帶孩子這種路數?你不愛吃?從來沒見你少吃過。”
“我就是不愛吃。”周令也的臉埋着,聲音悶悶的。
我說我吃過雞蛋了,一天不能吃太多雞蛋,不然膽固醇高。
她很不甘心的‘哦’,但是也沒把雞蛋夾回去。
最後是我哄着她,說不要浪費了。這是家裏最後一顆雞蛋了。
她又問:“那你吃了嗎?”
“吃了,我吃過了。”
“不能說謊。”
“當然。”
“說謊會失去我。”
“……我沒吃雞蛋,我不想吃。”
周令也的眉毛高高的挑起來,她沒說話,只用眼神無聲地斥責我‘看看,看看,到底是誰在搞單親媽媽帶孩子的路數?’
我嘆了一口氣,“好吧,一人一半。”
“早這樣不就行了。”周令也吃着屬于她的一半雞蛋,說的很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