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真的放棄

八十二招真的放棄

毛樂從身後追上來,對于之前被談話的事,他想問得問題一大堆。

然而童塔塔急着去停車場推車,“等會再跟你說吧,我回去給你打電話。”

每回放學就跟急着去投胎一樣,毛樂無語,“哎,你這家夥,別放我鴿子啊!”

“知道了知道了!”

童塔塔推着車子剛拐到小道上沒多會兒,系臨城就騎車來了,等人走到跟前後,他将對方攔了下來。

“等等,等一下。”

系臨城塞着耳機,還是看到童塔塔不停揮手才停了下來,“幹嘛。”

架着車走到對方身前,童塔塔将書包從背上拿下來,從最裏面的兜裏掏出一個白色的信封,兩只手遞給他。

系臨城垂眸看了眼,眉峰微動,“你今天不是給過我了嗎。”

童塔塔愣了下,看着自己手中的信封,反應過來後臉頰霎時泛紅,“不不,這個不是……情書……”

見對方将耳機從耳朵裏拿出來,他有點不太好意思地說:“是之前欠你的錢,我今天還。”

聞此,系臨城露出了然的表情,從他的手裏接過信封。因為開口處沒有粘合,他挑開瞅了瞅,不到四千塊,但也小有厚度。

“不好意思,這麽晚才還你,希望沒耽誤你用。”童塔塔摳着手指頭,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系臨城将開口處傾向他,“全都是你打工掙得?”

“大多數吧,”童塔塔撓了下腮,“因為老是犯錯,扣掉了一些,所以不太夠……就拿過年的紅包湊,湊了一點點。”

怕他誤會,又趕忙擺手,“不過就很少部分,三千塊是我自己努力掙到的。”

“嗯……”系臨城挑着眉頭,拉了個戲谑的長音。

“真的。”以為他不相信,童塔塔舉手對天發誓。

系臨城松開另一只握着車把的手,挑着信封開口撥了撥裏面的紙鈔,然後抽出了七張遞還給他。

童塔塔不解,“嗯?”

“就當是我送它的口糧。”系臨城瞅了一眼手中的紙鈔。

口糧?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童塔塔連連擺手,“不行我不能要,這是我還給你的,而且,當時要不是你出錢,我也沒辦法把她救活……”

像是不願意聽他多啰嗦,系臨城蹙起眉頭,“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看着仍然沒有收回去的手和錢,童塔塔面上有些猶疑,瞥了眼系臨城望過來的眼神,臉不争氣地自己發熱,只好伸手接了過來,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系臨城這才将信封扣好收進背包裏,重新塞上了耳機。

童塔塔還捏着那幾張紙幣來回糾結時,對方已經騎着單車往前走了,他也只好将錢塞進包內兜,蹬上腳踏沖那背影追去。

盡管已經立春,但季節仍舊踩着冬天的尾巴。

剛經過兩個紅綠燈天就黑了下來,童塔塔跟在後面瞅着系臨城的背影一陣心亂如麻。

自大年初一那天之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或者僅僅像這樣靠近過彼此了。

這樣的距離,他只要往前多蹬幾步,兩人車身并排時伸伸手,就能觸摸得到對方。

然而,上午的聲音又開始在耳邊回蕩。

591……

他們之間有五百九十一個人,此時眼前的距離,只是一個幻象,一個美好的幻象。

但沒關系,對于現在的童塔塔來說,已經滿足了。

可當真,滿足了嗎……

其實是在欺騙自己的吧,內心深處有多渴望穿透那七頁紙,只有自己知道。

他該怎麽辦,就這樣說服自己滿足又真的好不甘心,可不自覺的瞌睡,與糾結不清的選擇題,像一道鴻溝橫亘在眼前,一道他怎麽都跨不過的鴻溝。

眼前又開始不争氣地聚集起霧氣,視線變得模糊。

如果上帝再給他一次幸運就好了,他不奢求太多,不需要跟喜歡的人并排在一起,只需要讓他們之間的紙,稍微薄一點。

然而世間沒有如果,他的幸運也早就耗盡了,眼下他就像埋頭亂逃的囚徒,已經一頭紮進了死胡同,絕路。

童塔塔擡手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失去平衡的車頭來回搖晃,差一點就要摔倒。

身後的摩托車被他突然歪扭的車吓了一跳,罵罵咧咧地從他身旁經過。

他緊抓回車把,深呼了口氣,繼續朝前騎。

天冷之後的小路比秋天的時候昏暗許多,盡管有昏黃的路燈,但距離間隔有點遠,立春已過,光線卻沒來幾分。

也幸好能亦步亦趨地跟在系臨城身後,童塔塔才不至于迷路或摔到溝裏。

兩邊的小麥田在昏暗中沉睡,間或有幾只夜行的飛蟲,在草叢裏碰面寒暄。

單車的車轱與鏈條,在旋轉中發出輕微的嚓嚓聲,卻絲毫沒有打擾到低處的友人們。

童塔塔擡頭望向系臨城的耳後,晃蕩的耳機線在閃過的路燈下泛着隐約的白。

不知道他的耳機裏,流淌着哪一首歌,自己有沒有聽過,亦或者是哪一篇英文,哪一段廣播,哪一類新聞,自己能不能聽得懂。

“系臨城?”

童塔塔叫了他一聲,然而前面的人并沒有回應,他又連叫了兩聲,還是沒有回應。

“嗯……今天是情人節……”

知道對方不會聽到自己的話後,童塔塔在身後輕輕地開口:“想跟你說聲情人節快樂,雖然我這麽說……有點奇怪。”

“你今天應該收了不少情書吧,那會兒在樓道裏,我看到了……那個女生疊得信封真好看。”

“然後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把送出去的情書要回來,是不是很奇怪。”

“上午突然沖進你們班,我看到你也吓了一跳,我不是故意的,那時候我腦袋轟隆隆地響,好像渾身上下都不聽使喚,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什麽都晚了……”

“然後,班主任跟我說了好多話,他沒有罵我,沒有批評我,可我……我覺得好難過。”

鼻音在過于寂靜的環境裏,顯得格外濃重。

“你會走嗎?他說你想走随時可以走,但是沒有,為什麽呢……如果我問你,你會告訴我嗎?”

“一點點,一點點機會,我有嗎……”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跟你告白很可笑,每天送糖很可笑,給你寫的情書很可笑,回想這麽久以來的糾纏真的很讨人厭,口口聲聲說着什麽喜歡你,可是除了給你添更多的麻煩與困擾外,我的喜歡沒有給你帶來一點好處,我的喜歡根本就……沒有價值,沒,沒有任何意義……”

咽喉裏的檸檬,終究是被人壞心地捏碎了,連帶着他脆弱的喉管也被劃破,傷口被汁水浸泡,疼痛被酸澀包裹。

哽咽将一切過往的美好泡泡撕開,淚水原來從來都是這麽鹹。

“老天爺已經給過我機會了,我不能再貪心了,可是怎麽辦,紙太厚了,人太多了……”

“西紅柿打不開異世界的大門,我也永遠跨不過去那道溝,不能再……浪費你的時間了。”

“所以,”夜晚的風絲毫沒有變得溫柔,強硬地帶走面頰上流淌得霧氣,也帶走嘴唇上的濕潤,牙齒輕輕一碰,疼痛與鹹鏽便一起襲來,“所以我……我要放棄喜歡你了。”

寒暄的友人們大概已經聊完了吧,否則四周怎麽這麽靜,好像這個世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對不起,曾經那麽自以為是,以為自己的喜歡能堅持到很久很久,以為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但其實我是如此懦弱,懦弱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從明天開始不喜歡你……

“對不起,一開始就不該讓你知道,所以最後結束也不該讓你知道,毛樂說得對,暗戀不過是自我感動,是一場猴戲……就像我在這裏說到啞掉你也不會聽到,

“對不起,給你添了那麽多的困擾,

“對不起……”

沉睡的麥田仍舊在身後靜默,低叢的寒暄早已結束,單車也終于駛出了昏暗的小道。

前方再轉一個路口就要到家了,童塔塔将車子停下,擡起袖子用力地擦拭着雙眼和臉頰,直到将所有可能存在的濕痕都擦幹,然後從兜裏掏出唯一的一塊紙巾,擤掉了鼻涕。

“求你了,別再哭了,”童塔塔用力閉上不斷朦胧的雙眼,“我就只有這一塊紙巾。”

手掌拍在額頭上發出輕微的聲響,似乎這樣就能将堅強的魔法施入到身體裏。

童塔塔深呼吸了幾口,慢慢睜開眼,望着已經走遠的身影,将手中的紙巾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到院門口,想和往常一樣說聲晚安,但因方才的耽擱,系臨城早就已經停好車子,往主院走去。

距離有點遠了,童塔塔站在通往別院的鵝卵石小道,對着空氣輕聲說了句晚安,然後轉身往深處走去。

“回來了,”林美臨看着推門進屋的老大,“今天回來得很早啊。”

“嗯,”系臨城邊脫鞋邊說,“論文上學期忙完了,老師他們準備休息休息。”

“哥哥,你今天應該有收很多情書吧?”裏城一臉興奮地跑過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沒帶回來。”

林美臨拍了一下裏城,“小屁孩問這麽多。”

“我才不是小屁孩呢,我今天也有收到情書!”裏城驕傲地擡起下巴。

系臨城看着他笑起來。

“喲,”林美臨一副不得了的表情,“你還收到情書了?說吧,跟誰交換的?”

“哪是啊,明明是人家主動寫給我的,什麽交換。”

“哥。”

連城蹙眉站在展櫃前,強迫症使他整理起,第不知多少次被裏城弄亂的迷你銅人戰士。

系臨城聞聲跟他點了個頭,然後走到冰吧前,從裏頭提溜了一瓶水轉身上樓。

将背包随手放到書櫃旁,他邊往書桌走邊從兜裏掏出手機,到桌前放到了充電板上。

手機靜置了幾秒後,屏幕亮了一下,早已耗空的電池圖案,像單調的幾何圖形,頭部一點暗紅色顯示着電源正在輸入。

脫下外套和襯衫,耳機從胸前滑落到地毯上,幾乎沒有聲音。

放好衣服,他回身将耳機撿起來放到桌上,而後走進浴室。

……

童塔塔進門就聞到了一股肉香,童方臺正好從廚房出來,手裏端着一盤紅燒排骨。

“回來的真是巧,快去洗洗手,準備吃飯,我做了紅燒排骨。”

“嗯。”童塔塔點點頭,将書包放到房間,然後去上了個廁所。

童方臺将湯和米飯盛上桌,開了一瓶啤酒。

“這是什麽?”童塔塔指着桌邊的一個小瓶子。

“花種。”

“花種?”童塔塔納悶。

童父将啤酒倒到杯子裏,“過年那會兒放煙花,不是燒了一些你林阿姨的花苗嗎,雖然她沒在意,但我有點過意不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心思去市場買點,正好我有個學員也愛鼓搗花花草草,家裏有很多花種,就給了我一些。我心思這院子那麽大,閑着可惜,當初咱搬來不也是希望能幫着打理打理,所以我打算自己種,等到時候長出來再給她送去,兩全其美,還能給個驚喜,多好~”

“嗯,也是啊。”童塔塔摳着米飯點了點頭。

見兒子一副興致不高的模樣,童方臺将啤酒瓶放到一邊,歪着頭打量了他一番,“咋的,哭過?”

将米飯送進嘴裏,童塔塔搖頭,“沒有。”

童父顯然不信,“跟你爹還得拐彎抹角,為啥事?”

見其筷子戳着飯碗都快把碗底戳破了,童方臺端起杯子看着他,“又為系家老大?”

童塔塔聞聲擡頭瞅了他爸一眼,後者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你不說我也知道。”

像是不願被猜得如此透徹,童塔塔矢口否認,“不是。”

“那是為點啥?”很明顯,他爸還是不信。

将筷子伸向排骨盤,從邊角撿了片燒熟的蒜,童塔塔的語氣裏帶着迷茫,“爸,我上個學期考了倒數第四,整個年級……”

像是沒料到竟然是為這事,童方臺有點驚詫,但語氣并沒什麽變化,“我知道。”

這次倒是輪到童塔塔驚訝了,他擡頭看向自己的老爹。

“不是有家長群嗎,每次考試後,老師都會把成績單發到裏面。”

“哦……”說來他似乎從來沒在意過這回事,“那你都不生氣的嗎?”

童方臺鼻腔裏發出輕微哼響,聽上去像是在嗤笑,但面上卻看不出在笑,“生氣有用嗎?”

“……”

這語氣怎麽聽上去像是正在生氣……

“沒有父母是不望子成龍的,都一個樣兒,”童方臺說着搖起頭,“但并不是所有學生都能将文化學出料。”

這樣的職業口吻,突然讓童塔塔回想起一些陳年舊事。

“你從小就在學習上比其他孩子反應慢,成績一直都不算好的那一群,說實話能考上一中簡直讓我開了眼,震驚得我連做了三天夢,每回醒來都覺得不真實,得看好幾次錄取通知才緩過來。”

雖然很想說哪有那麽誇張,但确實就是那樣,他爹高興地和夥計們一起吃飯時連請了三天客。

當時中考的很多事他都忘記了,只記得那時候他的成績還不算墊底,心裏一股子想跟系臨城上同所高中的瘋狂念頭,那幾年好像一場夢,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考上了,盡管錄取成績年級墊底。

所以到現在他都覺得,那是老天爺賜給他的幸運。

“一步落下,十步難追。你上高中第一次考試時我就看得出來,你跟不上他們的強度,所以我也沒有把你放到特別高的期望位上,太勉強只會讓你痛苦。”

老爹的話讓童塔塔內心泛起一陣苦澀,“要是我考不上大學……”

這話讓父子倆都有點沉默,玻璃杯落到桌面時,發出咔噠的聲響,過了一會兒童方臺才開口說:“考不上就考不上,找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去職校學門手藝也挺好,別讓自己以後餓死。其實我也沒想過你必須考上大學,當然了,高中畢業證還是得拿到手。”

但看他現在這樣的情況,高中畢業都很難說……

雖然曉得自己幾斤幾兩,但沒想到他爸對他的期望這麽低,明明之前那麽急切地不讓他早戀,說是高三要收心思好好備考。

沒有來自長輩的壓力,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可是為什麽,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呢。

童方臺夾了點菜,“話說,怎麽今天突然說起成績,老師找你談話了?”

确實找了,但……并不是因為成績。

童塔塔搖了搖頭,“不是,是這個學期分班了。”

“今天?”

“嗯,按照成績從高到低,分了十個班,然後前三十單獨劃到精英班,共十一個班。”

“這個我有聽說,”從兒子剛考上這所高中的時候,他就聽夥計們說起過,“你在最末班?”

沒什麽疑問的語氣,童塔塔點了點頭,“嗯。”

“然後人家,”童方臺拿筷子的手朝隔壁方向示意了下,“在精英班。”

童塔塔感覺自己都不需要思索他爸手勢的含義,“嗯。”

童方臺一副了然地表情,難怪今天回來說起這個,感情是跟人家有了落差感。

“這人跟人,有時候沒法比也不用比……”

“我,”本想着稍微寬撫他一下,沒成想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兒子的聲音從對面傳過來,“我決定放棄他了。”

這話讓童方臺有點驚訝,“放棄的意思……”

“以後,”童塔塔的聲音又開始發澀,“以後不喜歡了。”

童方臺聞聲沒說話,望着兒子臉上低落的神情,眉頭微微蹙起。

開始喜歡沒有讓他知道,或尋求他的同意,結束喜歡自然也不必,只是在耳邊念叨了這麽多年,突然說要放棄,還是讓他感到不解,“怎麽突然這樣決定?”

看兒子不願多開口的樣子,童方臺決定不再問,喝光杯子裏的啤酒,執起筷子給他夾了一塊排骨,“那就多吃點飯吧。”

雖然很想說吃多點還能拔拔高,以後娶媳婦,但看兒子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還是算了。

童方臺默默地倒上第二杯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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