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直上青雲
樹欲靜而風不止,長留上仙決戰七殺聖君,消息不胫而走,一傳十十傳百,片刻之間已經天下盡知。
七殺聖君修煉成傳說中的魔功至高境界-----妖魔破,率領百萬妖兵魔将現世,自有史記載以來一萬年從未有過。那些原本高高在上,俯瞰着塵間衆生的仙人,震驚之餘紛紛陷入一片慌亂之中。一些仙界大門派此刻尚能自持,要待觀察清楚局勢再做行動,而習慣朝秦暮楚的修仙世家,和那些介乎魔道之間的偏門小派,不乏唯恐天下不亂,好渾水摸魚之仙界投機者。
長留上仙白子畫足下朵朵白蓮飛旋如輪,身周仙氣環繞護體,一身月白長衫,風起雲生,直上九重天。
而另一邊,殺阡陌和花千骨坐在火鳳背上,正聊得越來越起勁。這位自以為無所不能的魔君大人,原來就是個餓死在他面前,他還問你為啥不愛吃肉的主。花千骨眉飛色舞地說着自己最近幾年游歷人間的所見所聞,采野果、掏鳥蛋、打野兔……殺阡陌越聽越有趣,恨不得立即拉着“小不點”先去玩個夠,再來和白子畫比拼。不過,百疏一密,殺阡陌聽着聽着,突然覺察出有點不對勁起來。
“等等,小不點,你說你師父先用憫生劍擊散你身上的妖神之力,再耗盡功力救活你?”殺阡陌眨眨眼問道。
“是啊。”花千骨答得很幹脆,長留曾下令嚴守消息,但自從白子畫從登上仙之位後,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還布下法陣,吸收散逸的妖神之力,穩定六界節界?”
“沒錯!”花千骨想了想,又小心地補了一句:“妖神大戰之後,我師父花了整整五年才恢複境界,功力也只恢複了七成而已。”
花千骨當然知道仙魔交戰,自然是在對手最弱勢時,伺機而動,當着仙魔衆生的面,她是絕不敢說出師父的功底。
“就靠着七成功力,白子畫居然就去渡十重天劫了?”
“嗯……好像是。”花千骨咬了咬指頭,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長留上下知道實情的都被吓了一跳,一貫沉穩如師父,怎會如此率性随意?
殺阡陌眯起眼來,妖媚的緋瞳晶亮閃爍不定,熟悉他的花千骨,在他,眼眸深處看到了熊熊的火焰,這一貫慵懶成性的七殺聖君,進入戰鬥狀态的危險信號。
“啊……”豔唇微張,吐出一口紫色的魔氣,濃郁得無法消散,化成一圈旋流圍繞在他身上,殺阡陌滿意的笑了笑:“我還擔心白子畫剛剛突破十重天,境界不穩,擋不住我的妖魔破,看來我是多慮了!他還真能深藏不露,今天我就看看他還留了什麽後手,能擋下我多少妖魔破?”
花千骨笑容一凝,她悄悄代師父示弱,沒想到适得其反,反而激起了殺阡陌的鬥志。雖然仙魔有別,但殺姐姐和師父之間,每次比武都是堂堂正正,從來不會乘人之危。姐姐這一覺睡醒,怎麽變樣了?
“姐姐……”花千骨暗自叫苦,卻無計可施。
“哈哈……”殺阡陌放肆地大笑起來,眼睛笑得如月牙兒般微微眯了起來,妩媚動人之極,随即低嘯一聲,讓火鳳載着花千骨遠遠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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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阡陌雙瞳驟然射出緋色光芒,一頭黑發幾乎全部飄飛豎立,而眼中射出的光芒幾乎耀得人不寒而栗!
“單春秋!”
“屬下在!”一身戎裝的單春秋應聲出現在遠處雲端,躬身待命。
“哼!怎麽就你一個,你手下的那群懶鬼都死哪兒去了?”
殺阡陌沒好氣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聖君恕罪!”
單春秋連連請罪,趕緊把百萬妖兵魔将召集回來,臉上不敢表露出半點無辜,雖然剛剛喝退他們的就是聖君大人本人。同時,單春秋心裏暗自興奮不已,跟了這位脾氣古怪的聖君大人這麽久,雖然喜怒無常,好歹也琢磨出一些規律來。每次聖君遇到白子畫,總是先對他一番評頭論足,攻心為上,難免一戰也只是點到為止,不肯放手一搏。今日如此堂而皇之,召集百萬妖兵魔将,面對十重天的長留上仙白子畫,當然不是為了圍攻,而是為了圍觀。
看來此戰,聖君必勝!
白子畫(一)負手而立,徐徐張開了眼睛,目光一一掃過魔氣萬丈的殺阡陌和他身後的百萬妖兵魔将,以及長留內外無數焦灼仰望的仙家子弟,最後停留在火鳳上,心急如焚的小徒兒花千骨身上,臉上泛起一縷欣慰的笑容。
上一刻,他還在彌梵天獨自清修,笙簫默的袅袅笛音,将他帶回了魂牽夢繞的人兒身邊。下意識地向她走近一步,每踏出一步都象踏在夢境中,眸光輕輕拂過她臉上,仿佛他的雙手在觸摸,冰涼的指尖穿過了雲層,直接觸碰到了她的身體,讓花千骨身不由已地打了個寒戰。
“師父!”花千骨微微動唇,無聲地輕喚。被師父的眸光觸及的肌膚,忽然一緊,仿佛被針給刺了一下,熟悉的感覺從血脈深處湧出。一片雲霧浮過後,師父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望着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花千骨只覺得一顆心越跳越快,渾身顫栗,轟的一聲。那一刻!她仿佛突然明白了,無需言語解釋,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真傻,這才是師父,我的師父!”
殺阡陌難得耐心等待,剛剛散去的妖兵魔将,被一一緊急召喚回來。七殺殿的并沒有統一的服色和武器,也不太講究列陣隊列,一會功夫,雲層深處已經密密麻麻擠滿了奇形怪狀的各色人物。确認此戰只需搖旗吶喊,并沒有太多危險後,一個個好奇地從雲層中探出腦袋,小心翼翼東張西望,互相之間用妖言魔語交流着。
“上面那位白衣服的就是長留上仙白子畫,聽說已經突破十重天!果然是風華絕代!”
“是嗎?好看是好看,不過太素白了,比不上我們聖君漂亮。”
“那是當然,我們聖君的傾世容顏,再加上盛裝打扮,怎會輸給白子畫。”
“靜靜,聖君今天不比貌,比武!”
“比武?有沒有搞錯,聖君蘇醒後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發現自己青春美貌依舊,高興得整天捧着鏡子左顧右眄,一天功都沒練啊!”
“天啊!聖君要是輸了,會不會把我們這些圍觀的全殺光!”
“就算聖君不會,恐怕單護法也饒不了我們。”
“算了,這種熱鬧還是別往前湊,老規矩,讓炮灰站前面!”
“高見!”
妖魔們的竊竊私語在半空中中無聲地回蕩着,殺阡陌絕美的容顏上寒光一現,妖魅中透着蒸騰而起的殺氣。比武還沒開始,自己的手下居然已經賭定自己輸,豈有此理!
“看招!”
話音未落,他帶着無邊惱怒閃現到白子畫面前,直接發出最強的一招,向白子畫挺立的鼻尖砸去!這是白子畫臉上,讓他最讨厭的地方,話不多,卻動不動冷冷地“哼”一聲。
白子畫神情一斂,随後飄揚飛舞翩若驚鴻的廣袖,一一避讓化解。看似輕松寫意,其實一招一式絲毫不敢怠慢。殺阡陌虛立于空,身上浮出層層深紫色的氣紋,雙瞳緋色光華畢現,頭上更是濤濤紫煙、海上月升的異象蒸騰。
如此比武,根本不是上仙以下境界,能夠看得就近圍觀,僅僅被威波掃中,就會受到重傷。妖魔和諸仙,雖然仰望許久,也只見九重天上光芒四射,雲團間有一白一紫兩個身影,若隐若現,出沒不定,所過之處,彤雲飛卷,如同海嘯!
若論修為、武力白子畫均略勝殺阡陌一籌,尤其是他博大精深的劍術造詣,穩壓過殺阡陌。但是,殺阡陌詭異的速度,卻一直超過白子畫,想要擊中殺阡陌,對白子畫來說,也不太容易。纏鬥漸久,最後只剩下純粹力量的比拼,一定輸贏。殺阡陌眼中光芒漸盛,強光中隐隐現出紫氣極境,招招必殺。白子畫暗自戒備,心知接下來一招之威非同小可。卻不散不避,廣袖一揮,以指為劍,正面迎了上去。須臾,一道淡而無痕的氣息自四方攢射全彙聚至他指尖一點,“啵”的一聲,清音一指全力出擊。
殺阡陌忽然心頭一凜,覺察到一縷全新的意境。“十重天!”終于逼出白子畫的殺招了!殺阡陌緋眸驟然睜大,毫無懼色,連忙凝神催動妖魔破全力相抗。
雙方都是自信滿滿,存心在接再來的硬碰硬中,較量一下對方的真實實力。一清一紫兩股氣流急速接近,看似快疾如電,卻好半天也未接近。遠方圍觀的妖魔諸仙人,只看空中宛若一輪明月被妖豔的紫紗籠罩冉冉升起,在團團雲海中翻湧良久。
雲還下方,鄰近長留的東海海面,正在徐徐擡升,一直上升了數十米,還沒有止住升勢!這滄海桑田的一擊,剎那間震撼了仙魔兩界,為數不多的幾個億萬年的存在,紛紛從沉睡中醒來,同時蒼茫遠古的目光投注在九重天上的那輪妖月。
此時,白子畫眉間靈覺的天目突然示警,妖魔破和十重天的境界,還沒有真正接觸,六界結界先已承受不住,象是被擠壓過度的瓷器,隐現細微的紋路,開始崩解!
白子畫大吃一驚,身體立時微微一側,向旁邊避讓,然兩股氣流形成呼嘯的罡風,将他們兩個一起凝固在一個巨大的晶罩內,除了不停催動法力相抗,身體紋絲不能移動!眼見殺阡陌眼中,魔焰光芒盛極,周身如同浴火重生,已經進入忘我境界。
白子畫只得一聲叱喝,雙手用力,使勁全身的力氣,用神識直接深入殺阡陌的魔境內,急切地道:“快收手,再打下去,天地結界要被毀了!”
殺阡陌一咧嘴,嘻嘻一笑道:“毀了就毀了,怕什麽!”
白子畫剛想開口,殺阡陌突然爆發出驚人的殺傷力,妖魔破帶起懾人心魄的呼嘯,連連出擊。未免妖魔破的餘波,再次沖擊岌岌可危的六界結界,白子畫心一橫,不閃不避不擋,生生連中三環,瞬間白袍上血霧噴湧 !
殺阡陌一怔,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打傷了白子畫,然後猛然噴出一大口紫紅色鮮血!殺敵一萬自傷八千,妖魔破擊中白子畫後,反彈回來的餘波,也讓殺阡陌自己真切地感受到了毀滅一切的魔力。
“收手,傻瓜!”白子畫怒斥,再都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你才傻瓜!”
殺阡陌雖然算法學得不精,但每一招妖魔破,白子畫生受五成半,反彈四成半,這個打法不吃虧,他還是算的清的。于是毫不退讓,繼續頻頻出招,白子畫沒想到相識千年的,一貫驕傲別扭的殺阡陌,居然會使出如此無賴的招數。
“殺阡陌,你卑鄙!”
“哈,我是魔,我想卑鄙就卑鄙,白子畫你嫉妒啊!”
“你不要以為我舍不得殺你!”
“白子畫,別只顧狠話,十重天的本領,盡管使出來!”
兩人互相狠狠地瞪着對方,你一言,我一語,手上絲毫沒有放緩進攻,瞬間又幾百招下來,白子畫身上無數傷口在迸着血,殺阡陌殘存的魔力也不夠催發妖魔破,倆人的消耗都接近極限,戰局變得更加微妙!
殺阡陌絕不可殺!
這對于白子畫來說,早已深思熟慮了然于胸的決定,就算是在對方為了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定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為了仙魔制衡之大局計,也絕對不能殺他。所以每每被殺阡陌挑戰,白子畫都有作繭自縛之感慨,這讓他心中每每泛起說不出的感受。
耳邊突然一聲脆響,有如千萬個瓷碗同時破碎,白子畫一驚,明白結界再也曾受不住倆人纏鬥的威壓,立即将散逸出來的真氣,全部收回體內。伸手阻止道:
“收手,算你贏好了。”
殺阡陌怒道:
“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什麽叫算你贏,”
白子畫無奈地苦笑,慎重其事地道:
“聖君魔功大成,威力無比,子畫甘拜下風。”
殺阡陌認真地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不見下文,疑惑道:“完了?”
“完了。”
“就這些?”
“我認輸了,你想怎樣?”
“輸贏不是應該有個彩頭的嗎?”殺阡陌問得煞有其事。
白子畫一愣道:“可你我事先并無約定。”
“事後補上不是一樣?”
白子畫心裏想說豈有此理,卻沒說出口來,殺阡陌雖然不是得寸進尺的人,但有時候別扭起來,還是很難對付。皺起眉來,問道:“那聖君想要什麽做彩頭?”
這一問,反而讓殺阡陌一愣,他只是一心想要打贏白子畫,卻也沒想過要什麽彩頭,一時被問住了。
“結界快支撐不住了。”白子畫無比憂慮地仰頭看天,有一小團陰影正在慢慢擴大,刻不容緩。咬咬牙,放緩語氣磋商道:“聖君盡可慢慢想,想好了告訴我就行了,現在先收功好嗎?”心裏暗自着急:你就算獅子大開口,要流光琴我也給,快收功吧!
話已至此,殺阡陌總算心滿意足,緩緩收回了魔力。皎若明月的晶罩頓時消失,兩人都一下子重獲自由,即刻如魚得水,腳下微一運力已各自後退數十丈。
霎時天光大亮,晴朗通透,萬裏無雲。唯有天幕上,有幾道深淺不一的紫色痕跡,交錯橫貫了大半個天空,那是殺阡陌的妖魔破,被白子畫避開後,擊中結界而留下的累累傷痕。
“師父,姐姐!”
花千骨坐着火鳳心急如焚趕了過來,飛身撲到渾身是血的白子畫身上,小手輕顫着想去撫摸他胸腹處還未愈合的傷口,不過她的手剛剛伸到一半,就閃電般收了回去。
白子畫不動如山,只是輕聲吩咐道:
“小骨,師父沒事,你先下去吧。”
敏銳地察覺到,師父和姐姐之間的的硝煙尚未消散,仙魔巅峰強者之戰,還不是青澀的她可以幹涉,花千骨澀澀地退回一旁。
殺阡陌“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道:
“小不點別怕,姐姐看在你面上,可是手下留情了,你師父只是受了些皮外傷而已。”
花千骨剛想聲“謝謝”突然驚呼一聲:“姐姐,你……你也出了好多血,你沒事吧!”
殺阡陌一襲紫衣掩蓋,看不出傷口,靠近了花千骨才發現。
“我怎麽會有事!”殺阡陌狂傲地放聲大笑,還連轉了幾個圈圈,刮起一陣不小的紫色旋風,然後無聲無息地軟軟倒在,眼看不妙趕緊趕來墊背的火鳳身上。
白子畫不失時機地提醒他道:“你若是還沒想好要什麽,當你贏了此戰的彩頭,不如先回你的七殺殿慢慢想。”
“原來這次比試姐姐贏了,恭喜姐姐!”花千骨大大松了口氣,她知道師父只求盡力一戰,其實并不太在乎比試輸贏,如此結局,皆大歡喜。
殺阡陌看着一臉雲淡風輕的白子畫,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剛剛得勝的喜悅蕩然無存,恨然道:“白子畫,我想好了!”
“說吧!”白子畫表面上不動神色,心裏卻暗自着急,一場比武把好不容易恢複的功力消耗殆盡,恐怕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恨不得早點打發走這個難纏的家夥,留點時間和小骨多說幾句。
殺阡陌媚眼如絲,突然掩口一笑,道:
“白子畫,“小不點”叫我姐姐,她又那麽喜歡你,我看你就跟她一樣,從今往後也叫我姐姐好了!”
白子畫剛一張口,把早就放在口邊“好”字,又生生咽了回去,瞪大了眼看着殺阡陌,想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如果按照長幼算,紫熏略長白子畫,殺阡陌又是紫熏曾經的師兄,叫姐姐并不算太委屈了白子畫。只是讓白子畫堂堂長留掌門之尊,跟着自己徒弟,叫魔界聖君殺阡陌“姐姐”,還是被比武比輸了,被逼着叫“姐姐”,這讓長留顏面何存,讓他白子畫情何以堪?
花千骨很想笑,看着師父尴尬的樣子,努力忍住了,勸道:
“姐姐,我是我,師父是師父,怎麽可以一樣稱呼?”
殺阡陌眨了眨眼睛,反問他倆道:
“小不點,你不喜歡你師父嗎?白子畫,東方跟我說過了,你也很喜歡我們小不點的,對吧?”
“東方?”白子畫愕然問道。
“對啊,就是那個轉過一世的小東方,要不是他特意跑來告訴我,我還真沒想到,原來你也喜歡我們小不點?小東方可真有意思,以前他也很喜歡我們小不點,如今他卻一門心思想讓你們早成眷屬。”
“多事!”白子畫頓時陰沉下臉來,滿腹疑雲。
殺阡陌對白子畫的質疑視而不見,扳這指頭算算自己養傷所需的最短時日,繼續道:“明天,不,後天,唔,還是大後天吧!那就是三天後,我會親自來長留接小不點去七殺殿玩幾天。白子畫,到時候我要你在長留大殿,當着所有人的面叫我一聲姐姐。”
“三天後?”白子畫一聽,眼都不眨答道:“好!一言為定!”
說完,招來橫霜,挽着小徒弟花千骨瞬息間消失在雲海間,唯留下一抹淡淡的尾跡,和一臉不可置信的殺阡陌,獨自矗立在雲海之間!答應了,真的?白子畫居然答應叫我“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