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尋根問底
穹蒼潑墨,迷霧鎖窗。
眼前一片桃色迷離,蓓蕾般含羞掩禦的嬌軀,羅衫盡褪,滴露盛開,一縷淡淡幽香悄然漫過鼻尖。
溫香軟玉滿懷,白子畫(一)只覺得喉間幹渴難耐,含笑看着眼前的小人兒,晶瑩剔透,水漾漾的,像一股甘泉滑過他的唇,一片清涼滲入他的心。
修長的指尖撥開她額上的發,順道掠過她的唇,想要索取更多她的甘甜。遽然間,一片黑暗如水般湧來,淹沒了他的神識感知,神魂離體那一瞬間,兩顆幟熱的心,片刻心意相通,卻只來得及片言叮咛:
“小骨!等我回來,等我!”
再次掀開眼睫,直望着那一抹波光潋滟的水天一色,白子畫倦怠地緩緩閉上眼,又回到該死的牢籠了。他也知道,其實他沒有眼睛,只是關閉了神識,不去感識探尋四周天地。安心閉目躺着,一張甜美婉約,雙瞳如水,含羞帶笑的小臉,仿佛再現眼前。
冰封千載的道心,不知何時,裂開了一道細紋,不仔細看,很難察覺,連他自己都幾乎忽略了。如今,細紋處突然冒出兩片嫩綠,一點紅潤,才知情根深種,已經無法自拔。
回憶她身上特有的幽香,甜甜的味道,還有那入手綿滑柔膩的觸感,就此朦胧睡去。此次傷得不重,彌梵天的一日不過是仙界的一刻鐘,睡幾日他就能自然而然地恢複。所以他一點也不急,只是略有些懊惱,變生床第間,真是讓人汗顏,以後可不能如此冒險,得想個萬全之策。
至于那一位會對小骨做下些什麽無禮的事,白子畫倒也不太擔憂,回想以前自己是如何對待紫熏,估計那一個也不出其右,只是委屈了小骨?小骨,等着師父回來,一定加倍補償你!
皓月當空,月華似水,映得天地間萬裏山河如覆玄霜。
月下長留後山碧波寒潭,四壁處處崩落毀壞,一片陰森凋零之氣。唯有嶙峋的岩縫間,零零落落生長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微微的香氣,帶來一絲舊日輝煌的氣息。
這裏就是長留山的劍冢,劍冢中,埋的是無數長留先輩,生前随身佩戴的仙劍。主人坐化之後,仙劍之劍靈不願再臣服于他人,甘願在此碧波寒潭中,千年萬載後此潭融為一體。
“我還沒死呢,你怎麽把斷念丢到劍冢來了?”
趁着尊上忙着會見各派掌門,暫時無暇理會她們,火夕悄悄帶着花千骨,來到後山碧波寒潭劍冢,尋找被他奉命丢棄的斷念劍。
“這事可怪不得我。當年誅仙柱下,尊上親自用斷念劍刺了你一百零三劍,斷念劍就此廢了。尊上不想看見它,讓我師父随便找個地方扔了,我師父就把斷念帶回銷魂殿,讓我看着辦。當時,我想你就是活過來,也是武功盡費,留着斷念徒增傷悲,不如埋了它一了百了。”
火夕擡起頭來,不安地東張西望,上一次來到這裏,碧寒潭表面凝結了一層厚厚的寒冰,他一靠近就被一股壯志未酬的濃濃殺氣,吓得一個激靈。不敢在此逗留太久,他把斷念劍随手一扔,頭也不回的溜之大吉。哪裏想過,今朝會被它的主人求着舊地重游。早知如此,當初就該留下個記號什麽的,也好過現在搜腸刮肚地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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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夕,求你了,你再好好想想。”
花千骨急得直跺腳,她和師父之間聯系,唯一不會被如今絕情殿那一位察覺的,就剩下斷念了。唯有斷念陪伴師父時,那一位不在,而那一位回來時,斷念已經廢了,如今能夠聯系上師父的一線希望,也全在斷念。
“別急,別急,我一定幫你找回來。”
火夕一個勁地安慰花千骨,可誰來安慰安慰可憐的他啊!碧波寒潭方圓幾百裏,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差不多,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火夕的心裏其實已經放棄了,怕花千骨傷心,才東一塊石頭,西一株小草地亂翻,只希望蒼天有眼,不負苦心人吧。
碧波寒潭上千裏冰封,碧波寒潭下卻是另一番景象,地炎之心中處處溝壑縱橫,有許多地裂深不見底,隐隐可見滾滾的岩漿,偶爾會有一道火舌從裂谷中高高竄出,發出的轟鳴傳遍整個潭底。
潭底岩縫間插了無數仙劍,或黑或白,深淺不一,待到劍身變成與潭底灰土一色,劍形和劍靈就會徹底消散,與此潭融為一體。有一把淡綠色仙劍,穿插在裂縫中,與四周死寂般仙劍迥然不同,連它下面那塊黑色的礁岩,天長日久也變成深紅色,顯得生機勃勃。
這把淡綠色的仙劍自身還處于渾渾噩噩之狀,它身邊的幾位先活躍起來了,互相用劍語交流。
“喂,看見那一個新來的嗎?好幾年過去了,顏色絲毫未變,反而越來越鮮亮活潑。”
“看來它主人不但活着,修為還越來越高。”
“主人還活着,它怎麽來了劍冢?長留立派千年都沒有此先例。”
“難道是它的主人喜新厭舊,不要它了?”
“別瞎說,長留怎會培養出這種見異思遷的弟子,我看它道行尚淺,定是不小心掉下來的。”
“對啊對啊,定是如此。”
幾把入潭未久,尚且保留了不少仙性的劍靈,紛紛點頭稱是,并将那污蔑長留弟子的劍靈,七嘴八舌數落一番。更有熱心腸的提議道:
“咱們不如都把仙力注給它吧,反正我們留着也沒用,幫它恢複靈識,也好助它飛出碧波寒潭去。”
此議一出,枯寂了幾千年的碧波潭底,一下子熱鬧起來。瞬間,有一把鮮活仙劍不小心跌落下來的消息,傳遍潭底每個岩穴。
渾渾噩噩無日無夜,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斷念劍靈的靈識中,一道閃電猛然劈開了渾沌:
“主人,不要,不要!”
那切骨透髓的痛,就算死而複生,也還是在的斷念的靈識中。只聽到冥冥中似有一個聲音在大叫着:
“斷念……你在哪兒?斷念……”
另有一人緊張地壓低聲音:
“千骨,劍冢重地,你別這樣大呼小叫,萬一被戒律閣長老聽到,咱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斷念只覺得全身一震,是小骨主人的聲音,她還活着!我沒殺了她,她還好好活着!
一道淡綠白光“铮”的跳脫潭底,如離弦利箭般瞬息遠去,潭水過處唯留下一道陰寒尾跡。
夜風如刃。本是死寂的潭面,突然泛起綠蒙蒙的光華,斷念急速飛旋而出,無聲無息懸立于花千骨面前。
“斷念,斷念,快找找師父在哪裏?”
顧不得和激動不已的斷念敘舊情,花千骨心急火燎地下達指令。
“千骨,尊上他……”火夕都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今天三尊九閣都在大殿內,和各派掌門商議仙界大事,花千骨為何還明知故問。
“火夕,別說話!”花千骨急忙阻止,話一出口才覺得自己語氣過了,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對不起,我……只是想試一試斷念的靈性。”
火夕嘻嘻一笑,并不在意,攤攤手道:
“千骨,既然斷念已經找到,我就先回去了,你也小心點。今日大殿議事,你是絕情殿唯一的弟子,還托病不去,千萬別被人發現了。”
今日大殿所議,乃是仙界萬年之計,千頭萬緒只看今朝,火夕擔心他師父突然找他,叮囑一聲就匆匆離去。
斷念劍上淡綠色光芒越來越亮,然後周身吐出濃濃冰霧,後山突然罡風大作,激得漫山樹葉紛落如雨!
“斷念,你小聲些!別搞那麽大動靜!”
花千骨急得直跺腳,緊張地左顧右盼,深怕絕情殿內那一位,突然從背後冒出來,萬一被他發現了,可不是好玩的。
“骨小主!”斷念頓時收斂了光芒,委屈地解釋:“對不起,我盡力了,主人的元神一定是不在六界,我只感覺長留大殿內有他的氣息,不過……”
“不過那一位不是我師父。”花千骨搶着說完,接着問道:“斷念,你跟了師祖多年,後來跟了師父,又跟了我。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師父的第二元神?”
“骨小主,你既然問起,我一定實話實說,但我說了你可千萬別生我的氣。”斷念算是怕了,一劍二主已經夠難伺候得了,它卻是一劍三主,對得起這位主子,就對不起那位主子。嗨,算了,先對得起眼前的主子要緊。
“斷念,你再這麽吞吞吐吐,我可就真生氣了。”花千骨一邊氣鼓鼓地威脅,一邊心裏疑惑:斷念劍是見鬼了嗎?
還真被花千骨猜到了。斷念劍真是見了鬼了,他在碧波寒潭下面,居然遇到了衍道尊者的貼身佩劍----枯木劍。幸虧得到枯木劍的鼎力相助,它不僅從新凝聚靈識,仙劍品階也提升了一級,可與橫霜并駕齊驅。欣喜之餘,更把枯木劍視為自己生死之交,将所有的委屈都向它一一傾述,譬如:衍道師尊一死,子畫上仙就違背遺言,把斷念劍送給了自己的生死劫,還收了生死劫做徒弟,最後鬧得妖神出世,天下大亂,又那它斷念劍出氣,逼着它去刺自己的新主人……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它就成了一把廢劍,沉到了碧波寒潭。
“這些事先別提了,先告訴我,枯木劍都跟你說了些什麽?”花千骨急着聽下文,根本沒在意斷念劍如何背後八卦自己。
“骨小主。”逃過一劫,斷念立即抖擻精神:“枯木劍聽了我的述說,很是氣憤,它說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主人去彌梵天一心向道,讓他的第二元神回來接替掌門之位。他還說,老主人衍道尊者曾有遺言給儒尊笙簫默,萬一主人過不了生死劫,危機之時,可用長留禁術,把彌梵天修煉的第二元神招回來。如今,主人的氣息還在長留大殿,但元神卻離開了六界,所以斷念大膽猜想,主人一定是在彌梵天修煉。”
“彌梵天?”花千骨眼睛發亮起來,忙追問道:“彌梵天在哪兒,你可打聽出來了?”
“這倒沒有。”
見花千骨失望地耷拉下腦袋,斷念劍加倍賣力地抖料:“不過,枯木劍提起過,彌梵天是一片純淨水世界,所需的修煉資源一直由銷魂殿供給,您去跟儒尊打聽一下,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儒尊!
笙簫默那張笑咪咪的俊臉,頓時浮現在花千骨眼前,儒尊看似很好說話,其實三尊裏面最難對付的就屬他。
“好吧,你回去吧!”
花千骨揮揮手,喝退斷念。
“骨小主,你不要我了嗎?”
斷念急得竄到花千骨面前“嗚咽”作響,如泣似述。花千骨立即笑着安慰道:
“斷念,你回去找枯木劍,多打聽些有關師父的消息,一有師父的下落,你就……去銷魂殿找火夕師兄,知道嗎?”
花千骨剛要離開,轉頭又不放心地叮囑道:
“斷念,你以後可千萬別來絕情殿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