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撥雲見霧
花千骨跟着老板娘步入沉重的石門,仿佛一腳踏入了鬧市中心,地上是令人眼花缭亂的各色貨物和貨幣,到處雜亂無章,雞飛狗跳。
居中而立的是個短胖肥碩的豬妖,正對着一群塊頭大過他三倍,獠牙凸顯的黑熊精頤指氣使,目中無人地大聲呵斥。而那些憨頭憨腦的大家夥,對着一只真正的豬,一個個耷拉着腦袋,擠出苦澀的笑容,讨好地點頭哈腰。
“總管大人,我們只是帶了些禮物給朋友,沒做買賣,怎麽也要交稅?”
豬妖粗聲粗氣地道:
“你們光記得給朋友帶禮物?怎麽沒給我帶點禮物?”
黑熊精舔了舔嘴唇,憨笑道:
“我們初來貴地,不懂規矩。總管您喜歡什麽,說一聲就是,下次我們一定記得帶來。”
豬妖小胖手一揮,大聲咆哮道:
“落馬城裏以物易物也得收稅。廢話少說,你們用十桶蜂蜜換了五打羊皮,按規矩就是交稅一成,留下一桶蜂蜜六張羊皮。還有逃稅罰金,五個銀龜,去那邊交齊了滾蛋。下一個! ”
幾頭黑熊精灰頭土臉地走開,馴服得像群羊。繼續趾高氣揚的豬妖,翻看賬本時,突然眼角餘光瞥到,不動如山的老板娘和左顧右盼的花千骨,倨傲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謙卑起來。推開衆人,屁颠屁颠跑了過來,笑容可掬地:
“您老終于來了,快裏面請,城主一早就在等您。”
老板娘嘿嘿冷笑了兩聲,跟着豬妖走進第二重門,花千骨默不作聲緊随其後。穿過一道幽黑的通道,盡頭是一道渾圓的大門,門口盤着兩條人身蛇尾的巨大蟒蛇妖,精赤着一身橫肉,手中橫提巨斧,斧刃上寒光淩厲,一看就非是凡品。
豬妖就此止步,不敢向前一步,只說城主就在裏面久等了。
花千骨皺起眉來,暗生戒備之心,未入其門,鼻端已嗅到一縷極淡的銷魂暗香,立即屏息細細辨別,不是迷香也沒有毒,才放心呼吸。入內豁然開朗,果然是別有洞天,一個巨大的天然洞穴,四壁層層疊疊,如書架般齊整,只是每一層上都放的不是書籍,而是一個個巨大蛇卵,放眼一望,大大小小數目成千上百。中央有一座深坑,裏面流淌着如沸的地熱溫泉,錯落有致的板格之間,是密如織網的細竹管,管內流動着熱水,少量氣孔中則不斷向外冒着蒸汽,偌大個洞穴變得溫潤适人,可供孵化之用。
花千骨記得七絕譜中記載,九頭蛇十年産卵一次,一般十幾個,最多不超過三十個。這裏估計是九頭蛇王幾百年所生,可這些蛇卵怎會無一孵化?
角落上一堆小山稀世珍寶,散發出幽暗的柔光,上面鋪着厚厚幾層獸皮,就算是床。床上半躺了一個人,雖然花千骨知道她就是九頭蛇王,但眼裏的确是個人,四肢俱全、肌膚光滑沒有片鱗,柔若無骨地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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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了腳步聲,半躺着的九頭蛇王才懶洋洋地回頭,露出一張姣好的面容,笑道:
“白骨夫人,什麽風把你給吹過來了,那頭笨豬說你來落馬城了,我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沒想到,你也會主動到我這裏來的一天。”
老板娘冷冷地道:“九頭蛇,我可舍不得花入城費,特意跑來讓你看笑話。”
“白骨夫人這幾年過得清貧,可也怪不得別人,只能怪你廚藝不佳。”九頭蛇王吃吃笑着,從床上慢慢挺身而起。
長及腰部的頭發編織成上百根細細的發辮,每根辮梢挂象牙、珠寶、金墜等飾物。此外還有耳墜、鼻環、項鏈、手镯、腳鏈,凡是身上可以佩戴首飾的地方,都挂滿了各種名貴閃亮的東西。
舒展開苗條的身軀,一扭一扭走到老板娘跟前,然後盯着花千骨笑道:“這是你帶來的貨物嗎?細皮嫩肉的,大概進煉妖塔還沒多久吧。”說着舉手想去摸她的臉蛋。
“你找死!”老板娘雙眼冒火,一把扼住了九頭蛇王細長的脖子。
“驗貨而已,你緊張什麽?”九頭蛇王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皎白的臉龐立刻就漫上了一片醬紅。咬牙道:“我死了,你們也休想活着出去!”
老板娘憤憤松手。九頭蛇王白皙的頸項上,幾道深紅的爪印,如果老板娘再加把力,可能就捏碎她的頸骨。
花千骨聽九頭蛇王叫老板娘白骨夫人,隐約記起了一樁流傳已久的傳聞,這兩人之間的陳年宿怨,可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再看一眼四周生機微弱的蛇卵,和一身珠光寶氣的九頭蛇王,已經明白了老板娘的良苦用心。
趕緊開口勸解道:“城主大人,我們跟你帶來一些珠寶。”
九頭蛇王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道:
“金銀首飾就不要拿出來了,紅藍寶石之類,我這地上随便掃掃都能掃出幾顆。”
花千骨拿出千年麒麟血晶手鏈。
九頭蛇王的眼睛驟然瞪圓,拿起手鏈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再望向花千骨時,神情熱切,聲音都柔媚起來。
“上茶!”
門外的守衛聞聲,立即端進來一杯清茶,幾樣茶點。九頭蛇王殷勤地招呼花千骨坐下,可是只有一杯茶水,花千骨舔了舔幹澀的唇,客氣地笑了笑,安靜地坐着沒有去動那杯茶。
九頭蛇王一直看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向花千骨深深看了一眼,道:“可惜,麒麟血精對我們九頭蛇淵源不深,對我的蛇寶寶也無甚補益,我買下它也只是用來和他人交換,出不了大價錢給你。”
老板娘頭也不擡,淡淡地道:“你足不出戶,孵了幾百年的蛋,龍馬對九頭蛇更是毫無用處,拿它換你一匹龍馬,你不虧本。”
九頭蛇眼神一凝,随即搖了搖頭道:“可是我的寶寶一出世,需要大量龍馬奶滋補。”
“幾百年了,你光下蛋,沒孵出一個!”
“白骨精,你敢詛咒我!”
“我說實話!”
“你!”
眼看着她倆越吵越激烈,花千骨忙掏出一塊佩飾,放在桌上。
“加上這個,這總夠了吧?”
九頭蛇臉上頓時更精彩了,雙眉緊皺,仿佛遇到難題。花千骨殷切地望着她,希望給個爽快的答複。老板娘則在一旁直翻白眼,小姑娘從未涉足市井買賣,偏碰上這個蚊子腿上刮肉的主,有得難纏。悠悠勸道:
“千骨,你這輩子就呆煉妖塔裏了,就要有長遠打算,咱那小店雖不富裕,還過得下去,你這麽點随身首飾,沒好價錢就別買了,留個念想也好。走,咱先去吃肉喝酒,玩個盡興再回去!”
九頭蛇王忙轉頭向門外。
“來人,送些酒菜來!”
虛空浩瀚,無數奇妙險境。
雲臺境域內終年瘴霧缭繞,乃是仙界所載的三大峻幽險地之一,此地無一分陽氣,至陰至險到了極處,終年鉛雲遮天,仙人甚少涉足此處。然此地瘴氣中所含之劇毒,于少數魔修道行到極境者頗有裨益,自然不乏悍不畏死的魔修知難而入,是以仙界數萬年也留下了一兩筆關于雲臺境的記載。
白子畫(一)掏出懷中星圖,修長的手指在星圖上劃了一道弧線,終于确定眼前這片白霧朦胧的異域就是雲臺境域,穿過此域便是六界的外緣。白子畫頓時精神一震,年來愁苦煩悶,終得長噓一口氣。合起地圖正準備小心繞行,忽然心中一凜,才舒展開的眉頭驟然急蹙,迎風吹來“篁”獨特的氣息,驅走了他難得的片刻歡愉。
“怎麽陰魂不散?真是麻煩!”
白子畫怎麽也不想不通,篁這般在虛空中存活億萬年的龐然大物,只要是生靈都是它果腹之物,一般不太挑食,為何會對沿途無數兇獸無睹,只盯着他一個緊追不放?
被篁一路追趕,不眠不休極速飛奔,白子畫明知無論是打還是逃,他都不是兇名赫赫“篁”的對手,只得與它鬥智脫困。于是乎,白子畫沿途設下了陷阱,待篁越追越近身時,向後曲指清音一彈,爆出無數帶電的真氣彈環,本意只在拖延時間,容他盡快遠遁,卻有一顆正好不偏不倚落在篁柔嫩的鼻尖。
血流如注,痛徹心扉,這一下把縱橫虛空億萬年,從未遇到對手的篁,激得火氣萬千丈,雙瞳血紅,咬牙切齒發誓:生吞活剝算是輕饒了他,非得好好玩玩貓捉老鼠,看他還能支撐多久,跑多遠?
苦思脫身之計,雖然逃入六界界域之內,有了界域法則保護,篁不能進來,才是最終安全之境。且不說至少還得飛越數百萬裏繞過雲臺境,何其千難萬阻,就算僥幸逃回六界,但為長遠計,怎可将六界家園暴露給篁,它若是在家門附近徘徊不去,将會是六界所有大能者的噩夢。
“只能冒險了!”
白子畫撥開雲霧,只身潛入雲臺境內,站在一片高坡上,但見四野寂然,毫無生氣,不見飛禽,也無走獸,甚至連蟲鳴蛙叫都不聞一聲,天地間唯有風聲樹泣,果然是人仙絕境。
他随意找了一處山崗,拔出斷念刺破手指後,在劍身上滴下幾滴鮮血。 “主人,我不能……”斷念忍不住開口求饒,主人的血可不是劍靈可以承受的,它不想再廢一回。
“斷念,切莫吸進去,我只是想讓你染上我的氣息。”
然後,遙指斷念向東遁逸,而自己則反向行之,找到一塊乳白色的巨石,即緊貼石壁凝止不動,進入龜息之狀,血液凝固周身冰冷,幾與周圍巨石無異。
半柱香之後。“嗷!”遠處傳來狂怒的嚎叫,放才碩大的腳掌一拍,本以為白色小人兒,立即化為肉餅,卻是大象踩到繡花針。掌心穿針而過,立時冒起一道青煙,肌膚被炙出一片青色水泡。
斷念全力穿掌而過,廻飛一周急急飛回到白子畫身邊,将劍身上的血跡留在篁體內,血中蘊含白子畫憑借十重天修為,解析花千骨的神血,而得來的靈性感悟,融入了自身元神再塑。雖不能腐蝕萬物,卻能蠶噬生機,小小傷口都極難愈合,且後勁綿長,久而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