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光陰如白駒過隙,長留仙山漫山遍野桃花紛飛,又是一年一度的仙劍大會将至。
長留尊上已經貴為天地共主,平日裏不是幽居絕情殿內參悟大道玄機,就是遨游于九天四海之間,以維持仙界各派勢力平衡,不再局限于一門一派的事務。而貪婪殿的世尊魔嚴和竹染父子兩個,一門心思都撲在如何破解煉妖塔結界,長留內務都推給了銷魂殿來承擔。
只可憐笙簫默同輩中屬他最小,無可推脫,只得唉聲嘆氣忙得焦頭爛額。每當忙裏偷閑,看着自己手下的兩個寶貝弟子火夕和舞青蘿,舉止從容,指揮若定,很有些大将風範,不僅為自己當年的慧眼獨具而慶幸不已。
長留上下一片忙碌,除了修煉到緊要時刻閉關不出的,長留所有弟子都派上了,還是處處捉襟見肘,顯得人手不足。長留這幾十年來,日益興盛,但礙于門規,每年新收的弟子名額有限。九閣長老忙得不亦樂乎,也不忘了暫時放下手中事務,去新進的弟子中指點一二,順便查看他們的資質,考慮是否要收入門下。
笙簫默也常負手徘徊在新弟子群中,暗自嘆息自己膝下的一對活寶,火夕和舞青蘿兩個,一口咬定法力修為尚淺,不配為人師表,拒不收徒。笙簫默只得親自出馬,意欲效仿師兄白子畫,隔代收徒。不管徒弟願不願意,反正他這個師父,是真的需要給銷魂殿添幾個乖巧能幹的徒孫。
看着幾個可愛的小孩子,握着海玄木小劍,一板一眼地試演雲霄九式,笙簫默越看越喜歡,不禁微笑額首。
“師父,我們回來了。”
身後傳來一聲輕喚,笙簫默立即大皺眉頭,猛地轉過身來,對着正躬身施禮的火夕和舞青蘿兩個責問道:
“你們不是跟我告假,要下凡去蜀國看望玄朗和輕水,我讓你們順便去把蜀國皇子中選特招生的事給辦了,你們這麽快回來幹嘛?事情都辦好了?”
“師父。”火夕尴尬地笑了笑,禀報道:“這事不能怪我們,我們剛想下凡,可是絕情殿的東方千刀傳出尊上旨意,長留仙劍大會期間,暫時關閉天門,不許任何仙家下凡。”
“哦!”笙簫默頓了一頓,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他本想乘徒弟不在收幾個徒孫玩玩,沒想到--------猶豫了一會,只好揮揮手道:“算了算了,這裏還有很多事要做,你們也別閑着,快去忙吧!”
“師父。”舞青蘿忙急切地拉扯住笙簫默的衣袖,苦着臉求道:“我們那一屆一起入長留的弟子,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我們幾個。輕水來信說玄朗已經病入膏肓,恐怕這就是最後一面了,師父,求求你了,去跟尊上讨個手令,放我們下凡一趟吧。”
笙簫默瞪着眼,沒好氣地一甩衣袖,道:“我這裏千頭萬緒還忙不過來,你們不會自己去讨嗎,是不是還嫌我不夠忙?進不了絕情殿,讓小東方幫你們傳個話不就行了。”
火夕腆然一笑道:“可東方千刀不在長留,我們親眼看見他關了天門,自己下凡去了。”
笙簫默突然想起了什麽,心頭微微一驚,旋即神情自若地笑罵道:“真會給師父找事,等着!我去去就來。”
“多謝師父,多謝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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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會兩個徒弟喜笑顏開,連連拜謝。笙簫默飛身來到絕情殿門口,轉了個圈圈,卻落在了貪婪殿後山平臺上,魔嚴父子除了吃飯休息,差不多寸步不離煉妖塔。
笙簫默拱了拱手,直入主題道:“魔嚴師兄,好像出事了。”
“出事就出事,什麽叫好像出事了?”魔嚴很不耐煩被打擾,如今除非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再難打動他分毫。
“我只是猜測,不太肯定,所以想和師兄先商量一下。”說着,笙簫默先清了清嗓子,繼續娓娓道來:“前幾日,蜀國皇帝孟玄朗病重,皇後輕水傳書道銷魂殿,邀火夕、青蘿他們幾個當年一起入長留的弟子們聚聚。我當時沒有想太多,就同意了。如今仔細一想,玄朗、輕水、火夕、青蘿,他們一同入門的還有一位,那就是花千骨。”
“花千骨。”一直似聽非聽的魔嚴,一下子轉過身來,雙目一瞪道:“這世上已經沒有花千骨了,子畫的夫人是白龍宮的龍宮主,你別再提那個孽障。”
笙簫默“嘿嘿”冷笑兩聲,道:“當初玄朗在長留大殿內信誓旦旦宣布,愛上了花千骨,你難道忘了嗎?如今他到了垂暮之年,召集年輕時的舊友相聚,怎會少了花千骨?而據我所知,師兄和千骨隐居避世多年,可絕情殿那一位卻一刻也沒忘了尋找他們的下落,我猜想--------。”
“你是說,子畫會去蜀國找那個丫頭?”
魔嚴瞪起了吃人的眼睛,那丫頭到底給絕情殿那位灌了什麽迷魂湯,放着絕世無雙的龍宮主不愛,非要去糾纏一個-------天啊,若是讓另一尊知道了,可又不知道要鬧成什麽樣!
“絕對不能讓他們相見!”魔嚴豁然起身,咬牙切齒地吩咐道:“師弟,你現在就去絕情殿盯緊了他,不要讓他離開長留一步。”
“來不及了,東方千刀都下了凡,只怕師兄也微服而行了。”笙簫默無奈地嘆氣道。
“這樣啊!”魔嚴搓了搓手,計上心來道:“那你快去找那丫頭,盯緊那個丫頭也是一樣,不許任何閑雜人靠近她!”轉念又不放心地拍拍笙簫默的肩道:“師弟,我知道你同情他們,但這件事你一定要做的狠,那丫頭已經禍害了一個,絕不能讓她再禍害第二個,你記下了嗎?”
“師兄,千骨也算是你弟妹,我的嫂子,你就不要對她再有這麽深的成見。”笙簫默為難地搖頭嘆氣道,道:“不過木已成舟,相見不如不見,我會好好勸她的。”
蜀國太廟乃是蜀國的開國皇帝孟慈所建,近千年來不斷擴建修繕,但是太廟的祭臺卻從來沒有移動過位置,原來的王劍也就是憫生劍便供奉于此。
自從十方神器聚集,妖神再現後,憫生劍下落不明,這塊祭壇失去了守衛的必要。現在離一年一度的皇家祭祖還有大半年時間,負責撒掃的太監都趁機偷懶,偌大一個太廟除了幾面旌旗招展,空空蕩蕩毫無生氣。
層層環繞的祭臺頂層,唯有一國之主才可以攀登之處,忽然水紋波動般打開了一個空洞,走出一個嬌小的身影。身穿淺色短袍的東方千刀站在祭臺上四處張望了片刻,熟悉蜀國宮廷的他,這身打扮就算不小心被人看到,也只會被誤認為是打掃祭壇的小太監。
東方千刀擁有超明銳本能感知,每次出仙界就感覺到被盯上了,不用猜不知道是誰。東方不得不繞上十七八個彎,有時候連穿妖、魔、鬼三界,以确保完全甩掉小尾巴,小心駛得萬年船。
白龍宮那位平時基本就是吃和睡,白子畫只要她不離開自己的神識感知範圍,其它都是聽之任之,可以說是極其寵溺,也可以說漠不關心。但龍宮主的本能天賦,卻是連白子畫都不敢小觑,她的本能速度比殺阡陌火鳳還要快很多,任何結界對她都是無效,甚至連白子畫親自設下的也不例外。幸好她對白子畫懷有三分敬畏,不敢亂闖他的禁地,只是對從未謀面的花千骨心生好奇,總想找機會看看究竟是何等模樣。
東方千刀确定左右無人,正要低着頭快速離開,祭壇上出現一道青綠光波,顯出一個優雅的身影,搖着折扇緩緩走來,如同閑庭踏春散步。
“弟子拜見儒尊。”東方千刀恭恭敬敬回身見禮,神色坦然絲毫不顯突兀意外之感,心裏卻暗自大大松了口氣,只要不是龍宮主,誰跟來都沒關系。
笙簫默卻是一愣,微微一笑道:“原來是東方啊,你怎麽在這兒?”
東方千刀暗自腹诽,我還沒問你老怎麽在這兒,你倒先來審問起我來了。卻又不得不恭敬回禀道:“蜀皇年事已高,身染重疾久治不愈,我特意前來探望。回想弟子當年和玄郎同上長留求藝,大家都正當少年,風華正茂,何等逍遙快活--------”
“打住!”笙簫默一合折扇,皺眉問道:“怎麽是你和玄郎同上長留學藝,我記得他們那一屆沒有你東方!”
東方千刀忙笑着解釋道:“儒尊有所不知,其實我也參加了尊上初登掌門那一屆的提前招生考試,可惜我沒有通過第二關,被刷了下來,只好回家繼續攻讀,第二年僥幸考中了狀元,成了新登基的蜀國皇帝孟玄郎的天子門生。”
真能拉關系!東方,再怎麽說也是你上一輩子的事,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是------現在是什麽身份還真難說。想了想,笙簫默嘆了口氣,沒有再糾結這一層關系,整個長留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的,都看出了東方的真實身份,可是絕情殿那一尊不肯承認,大家也都三緘其口,不願多事。
“走吧,我也是來看玄郎的,我們一起去。”笙簫默燦然一笑,用折扇拍了拍東方的腦袋。他心裏有底,絕情殿和花千骨兩位都各自成了家,如果沒有什麽人在中間別有用心地撮合,出不了什麽事情。所以,最緊要的是盯緊東方千刀就行了。
面對儒尊笙簫默那如能穿透一切的溫和眸光,東方千刀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臉上卻沒有絲毫表露出來,從容笑道:
“儒尊,弟子好不容易下凡一次,還想抽空去一趟東方侯府,悄悄探望一下我的寡母,還望儒尊恩準。”
“哦!”笙簫默一肚子咒罵,你個小滑頭,居然想出探望寡母,多有孝心,搞的我不準都得準,可你也休想溜出我的眼皮子底下。臉上去一片贊許之色,點頭道:“難得你孝心可嘉,可惜長留仙劍大會在即,你我都不能在凡間多逗留。”然後故作為難地想了想,突然笑道:“這樣好了,我讓輕水接你母親進宮,切記你雖是長留雜役弟子,也不可和前世俗家太親近,遠遠見上一面,磕個頭全了孝心就是了。走吧,我們快去快回。”
說着,儒尊笙簫默就自顧自走下祭壇,向皇宮內廷走去。
“是!”
東方千刀只得快步跟上去,随伺左右不離半步。
銷魂殿這一尊似乎總是這樣一副嬉皮笑臉的從容模樣,長留門規森嚴等級分明,儒尊從來都是一視同仁,嬉笑怒罵不分尊卑,因此給大多數弟子一種溫潤平和的錯覺,然對于東方千刀來說,長留三尊中最難對付就屬這一位。
忽然之間,東方千有種感覺,或許一直以來他都低估了儒尊笙簫默,或者說,長留、乃至整個六界都低估了他。
怎麽老天沒給儒尊送個生死劫來?東方千刀滿心的安排打算,只好都爛在肚子了,無可奈何只好暗自詛咒。
于此同時,花千骨已經走了七天,本該今日一早就到蜀國皇城。可是中途,她去了一趟花蓮村拜祭父母,目睹老宅殘破不堪,心有凄然,便請來本村村民幫忙翻修了一下,為此足足耽誤了兩天。如今還在官道匆忙趕路,此地距離京城足有一日的路程,即使快馬加鞭,也無法在日落前入城,皇都城門黃昏時分就關閉,四門宵禁。
眼看來不及了,花千骨索性慢慢行來,用心體會闊別多年的塵世浮華。入夜時分,差不多可遙望見遠處巍峨城牆,四通八達的官道車馬漸稀,因為城門已關,沒來得及進城的都各自找地方過夜去了。
花千骨沿途看到三四家客棧,沒有進門就被撲鼻而來的汗臭、馬糞味給熏了出來,更別說桌腳梁上滿是塵埃蛛網。正在猶豫着,是不是荒野露宿一夜,偶然間發現離官道尚有三裏的小鎮上,一面有些破舊的招客旗在風中飄揚着。
“長生客棧”花千骨突然想起了煉妖塔裏李蒙夫妻的長留客棧,不僅莞爾一笑,不知不覺被吸引了過去,推門入內,先尋了張空桌坐下。
沿途謹慎小心,深藏不露形跡,如今雖到了皇城根下,花千骨還是多留了個心眼。只是小客棧一眼望得穿內堂後廚,店堂內擺上五六張桌子,卻空無一人。客棧內桌椅櫃臺,油漆多已駁落,看上去很有一些年頭了,店小二圍着一條油跡斑斑的圍裙,從後廚匆匆跑出來,殷情招呼,端茶遞水笑容可掬地道:
“客官是住店嗎?要不要先用些飯菜?小店菜蔬不多,卻有一道叫化雞,今日剛出爐就被京城聚豐樓來人買去了,剩下一只賣相不太好,卻特別入味,保管客官好吃得停不下來。”
花千骨本只想歇歇腳,喝口水就走,看着點頭哈腰小的二,活脫脫李蒙的模樣,便笑着點頭道:“好啊,就來一碟嘗嘗。”
先上了一樣爽口小菜,又添了一壺酒,花千骨憑欄依桌慢慢飲着,笑盈盈地看着客棧門口的蹲在地上玩耍的小孩子們。
天性喜歡孩子的她,成親多年,卻一無所出,怎麽說都是一個遺憾。花千骨一直疑惑,據她所知修煉到師父這個境界,雖不是說想要就有,但是有意為之,花點時間總是會有的,東方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們倆怎會幾十年了還沒一點動靜。白子畫卻被問得啞口無言,原因他當然知道,只是他不想說出來,他自己都還沒完全長成人,子嗣.......至少再等幾百年吧!
“好像要個小白白,或是小花花啊!”
有一次花千骨忍不住感慨出聲,白子畫卻只是溫和地笑了笑,道:“行啊,咱們給小東方改個名,就叫東方小白或是東方小花随你選,我沒意見,我想他也一定會高興的。”不顧花千骨橫掃過來的怒目,白子畫低下頭繼續看手中的古籍,佯做不見。
想到這裏,花千骨的嘴角忍不住挂起一抹難言的笑意,誰說師父冷漠不知情趣,他要麽不開口,開口的每句話,都讓她時常徘徊耳邊心間,難以忘懷。
想起師父,花千骨突然耳邊微緋,奇怪,他們都成婚多年了,怎麽每次想起都還象是初見時的心悸。
胸口忽然一陣疼痛,不是很劇烈,卻如抽絲般細細密密,無可抗拒的疲憊感從心底湧來。“這酒有問題!”花千骨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以她今時今日的修為,就算是鶴頂紅也如飲瓊漿,怎麽會在人間中毒?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可是眼皮沒打一聲招呼,就很自覺地合上了。
“客官,叫花雞來了,客官.......”
小二端了滿滿一疊叫化雞,卻只見店堂內空無一人。
長留絕情殿內,一如既往地靜谧安詳,絕世而傲然與九天之上 。
尊上白子畫與世尊魔嚴坐在書房前小花園的紫藤仙柳下,休閑品茶,身邊的小幾上擺着一盤沒有下完的棋。
白龍宮虛浮與半空中,龍宮主半卧在水晶花海上,懷抱着一把玉色豎琴,微微垂頭,側面恰如一幅曼妙的剪影,正在神情專注地彈奏着。十四弦上流瀉出優雅的曲調,音色雖然不及流光琴,卻也清透悅耳,悠悠地象漫天極光灑過長留仙山每個角落。
一曲上古流傳下來的古曲,描述上古龍族在蠻荒時代的億萬年興衰,一部曲目從興至衰分成四大部,直至尾曲結束的時候,旋律轉為凄涼,如同一副茫茫無盡的黑暗和孤獨。
一曲終了,魔嚴哈哈一笑道:
“子畫,你聽聽,龍宮主的琴彈得已經有了幾分意境,只是爪音還有些生疏,欠名師點播一二啊!”
白子畫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桌子上擺了幾碟普通茶點,看上去還有點粗糙,遠不及長留亥殿的手藝,更別說絕情殿精致的品味。然而若論這些茶點出處,九天之上只怕不會有一人驚掉下巴,因為它們一刻之前還在煉藥塔內的長留客棧廚房,由龍宮主瞬息萬裏穿過煉妖塔青冥之火,魔嚴親自帶到了絕情殿的茶幾上。
魔嚴興致極高,桌上的茶點每樣都嘗了一塊,拿起一個樹葉形狀的小點心之後,突然笑了:“味道竟然一點沒有變,李蒙這小子真是個木頭疙瘩……子畫,你也嘗一嘗!”
白子畫一手持卷沉浸在書中,似有若無地拿過魔嚴遞過來的點心,淺嘗了一口就放下了,道:“師兄這些年的苦心總算是沒白費,煉妖塔的青冥之火越來越弱,希望再過幾年,就可以有人從煉藥塔裏走出來。”
望着手中的茶點,魔嚴嘴角依舊挂着微笑,卻又輕輕嘆息道:“但願如此。”頓了頓,又道:“煉妖塔暗合天地玄機,超越六界法則,非機緣根本無法參悟,如果沒有龍宮主的鼎立相助,我們夫妻母子,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得以相見。”
白子畫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不動聲色,只當沒聽見。
知道這個師弟的脾氣,不愛搭理的話題,你說一百句他都不會回你一句。魔嚴嘆口氣只得作罷,不再多說,四顧轉了一圈,魔嚴突然皺起眉道:“你這偌大的絕情殿空空蕩蕩的,怎麽小東方也不在你身邊伺候?”
“他去凡間了。”
“凡間?怎麽會?你不是下谕令關閉天門了嗎?”
白子畫放下手卷,一臉肅穆地答道:“師兄不提,我倒忘了問,我的谕令之限制仙界仙人,東方還未登仙籍,他想何時下凡都何以,并未違背我的谕令。可是,為何師弟也下凡了?他去做什麽?”
“嘿嘿”自嘲地笑了兩聲,魔嚴壓低了聲音道:“子畫,你如今是天地之共主,九天之上所有仙家都以你的一言一行作為表率,我和師弟這麽做,也都是為了你,那些過去的人還是能不見就不見的好。 ”
白子畫只覺得一口氣從胸口湧上來,堵在喉間,卻也只擡眼深深看了魔嚴一眼,默不作聲。其實,他自己什麽都沒打算做,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他的百年劫數未滿,時辰未到。但如果一定要做什麽,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能讓他真正顧忌的。
魔嚴想再勸說幾句,可是一對上白子畫那副不冷不熱的淡遠模樣,就是有千言萬語,也只能就此打住。他的兩個師弟其實和竹染不相上下的年紀,都是他看着長大,手把手教習劍術,師弟和徒弟一視同仁地管教起來,不知不覺間就會忘了如今的師弟白子畫,已位尊為天地之共主而高于衆仙之上,威望已經跨越了界域遍布六界。與他相比,無論世尊魔嚴還是儒尊笙簫默,甚至長留歷代先祖,都黯然失色。
天地之共主白子畫可以無所顧忌,但魔嚴和笙簫默卻不得不顧忌遠離塵嚣的畫骨峰的那一尊。仙界之人,包括長留三尊都沒有人親眼見過那一尊,卻也不敢小觑了六界之內踏出虛空的第一人。該說的還是要說,魔嚴硬起了頭皮,繼續叨擾幾句:
“子畫,有了紫熏仙子這前車之鑒,你怎麽還是不懂珍惜眼前人。龍宮主對你可謂是癡心一片,只要是你喜歡都用心去學,琴棋書畫沒有一樣不用心的,可是你對人家總是愛理不理。子畫,你可別忘了,她可不比紫熏,她和你可是名分已定,天地為證......”
白子畫突然站起身來,道:
“師兄今日是特意為我送茶點而來嗎?我已經嘗過了,如此多謝!”說完便端起茶來,大有送客之意。
“子畫.......”
看他傲然不理,魔嚴只得讪然離開,剛走到絕情殿大門處,空中飛來一只玄色青鳥,便順手接下了青鳥口中的紙卷,匆匆一眼掃過上面的內容,然後一彈指将紙卷銷毀。
“師兄,發生何事了?”
玄色青鳥乃專為貪婪殿送信,信中內容不必事無巨細都來告知他,只是魔嚴匆忙銷毀,反而讓白子畫疑心頓起。
魔嚴皺眉踱步回到小幾邊的座位上,卻不落座,低頭擺弄棋盤上棋子。思索良久,想到只要有東方在,怎麽都瞞不住白子畫的,只得嘆道:
“是師弟笙簫默急函來報,那丫頭突然不見了!”
白子畫騰然起身,驚問:
“不見了?”
魔嚴心裏一涼,一百年都風平浪靜地過來了,可那丫頭一出來,注定又是天下大亂,這不天上人間第一尊就先亂了:
“子畫你先別急,笙簫默正在找她。”皺眉繼續道:“雖然天地之大,但以師弟的法力,找一個人應該不難,怪就怪在一絲線索都沒留下,仿佛是憑空消失,我猜想沒準是東方這鬼小子幹的。”
白子畫想都沒想就接口道:
“東方絕不會做這種事。”
魔嚴看了看白子畫神情決然,還真是護犢情深,差點失笑,忍了忍才道:“如果不是東方,殺阡陌前幾天才招搖着去了虛空,應該還沒回來,那麽還真想不出還有誰有這麽大的能耐,居然在我們眼皮底下偷龍轉鳳?”
魔嚴若有所思地仰起頭來.......思索片刻,轉頭道:“子畫.......子畫........你........”
下一刻,一位白衣秀士出現在蜀國王城邊的小酒館內,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下,默默向四周看了一圈,任何蛛絲馬跡都沒有放過,許久許久之後,只待空氣中殘留下最後的一絲淡淡花香消散無蹤,才悻悻離去。
她來過,不見了,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蹤的線索........
虛空深處,一艘寒冰打造的小船如同游魚般穿梭黑霧中,斷念劍随意插在船舷上,一絲不茍地感知着主人的意念而掌舵飛行。
白子畫(一)負手立于船首,眺望着無邊的暗黑虛空,心神卻全沉浸在空間法陣的推衍中,試圖不斷改進這艘寒冰小船的結構,希望早日可以承載花千骨勤修了百年的四重天修為。
僅百年就達到四重天,放眼仙界已是天才中的佼佼者,可若是比起當年的五上仙,差距一目了然。除了白子畫少年得志之外,其他四位也都是而立之年得道,百年內突破六重天,五百年登上九重天上仙之位。
即便有寒冰船的保護,花千骨也能勉強成行,對于白子畫來說也不輕松,他一直在猶豫不決,究竟要不要帶上自己的寶貝徒弟。
虛空歷練并非茫無目的的摸黑瞎闖,白子畫又一向小心謹慎,每次都會循着熟悉的地方迂回前進,很少踏足陌生界域,所以大部分時間實在漫游航行,非常枯燥無聊,如果有她相伴,就算是黑山惡水在他眼裏也成了江南柳岸十裏春風。
可即使是已經熟悉的地方,仍有四伏危機,邪魔聚集之地,往往會引來魔皇,他要和殺阡陌聯手才可對付,更別說那些如“篁”一樣,來無蹤去無影,無數在虛空隐藏了億萬年的存在。
非九重天修為是無法參與虛空歷練,有必要讓小骨來冒險嗎?可是總讓花千骨呆在畫骨峰悠閑修煉,沒有一點壓力,即使她擁有獨一無二神的資質,又有白子畫親自日夜督導,她的成就還是有限。
玉不琢,不成器!
下次一定要帶小骨一起來歷練!
片刻之後,他忽然咦了一聲,劍眉一蹙。就在剛剛,他隐隐有種感覺,似乎有件大事發生了。一念及此,斷念劍立刻調頭,循原路回航。
“白子畫!”
殺阡陌伸了個懶腰,披上一件寬松的衣服,從艙內漫不經心地走出來:“怎麽這麽快就回去了,不是說這一回一定打出一條繞過雲臺域的通道嗎?”
雖說是攜手虛空歷練,殺阡陌卻得益于本身修煉的就是魔功,和虛空邪魔之氣契合,在虛空中如魚得水,每日裏只要吃好睡好,修為就能穩步上升,真是讓人無語得很。
“下次再說吧。”
“沒打幾仗,你的法力還滿滿的就回去,可不是你一貫的風格?”
白子畫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只得皺眉道:
“咱們已經出來三個月了,該回去了。”
沙阡陌更是迷惑,問道:
“才三個月而已,上次咱們可在虛空玩了一年多才回去的?”
提起上一次游歷,白子畫良久默然不語。上一次其實是他們誤入雲臺域,為了不驚動沉睡中的黑龍夫人,白子畫刻意低速繞道緩行,在雲臺域邊緣繞了幾個月才走出來。經年未歸是從來沒有的事,花千骨在畫骨峰頂望眼欲穿,憂心不已,要不是東方日夜守護安慰,早就憂思成疾了。
再相見時,花千骨憔悴蒼白,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白子畫心疼不已,更兼內疚自責,密密深情款款安慰,還在她耳邊親口許下諾言:從今往後一定寸步不離她左右。
可是,沒想到沒過幾天,七殺殿提前造好了他親手設計的寒冰船,必須盡快放到虛空中,用魔氣養護起來。
“師父你去吧,我沒事的。”小骨答應得很爽快,眼眸也沒有一絲憂怨。這讓白子畫心中更是五味雜陳,猶豫了很久才慚愧地低頭道:“小骨,相信我,這是最後一次離開你。我一會盡快回來的!”
回想起離去時,花千骨緊抿的唇,眼中隐閃的淚光,白子畫緩緩嘆了口氣,轉身對殺阡陌搖頭道:“不知道為什麽,最近我總是心緒不寧,擔心小骨有事,留她一個人在畫骨峰修煉,我實在不太放心。”
殺阡陌輕哼了一聲,不屑地道:
“白子畫,難道非要把小不點帶到虛空,跟你整天過着不是打就是逃的日子,你就放心了?如今仙界人界現在有絕情殿那一個掌管,魔界妖界被你用玄天法陣隔離開了,連單春秋都過不來,鬼界頻臨覆滅六界馬上要變成四界,小不點還是呆在畫骨峰最安全。再說,你造的這艘船太小了,我一個人睡都覺得很難翻身,小不點來了也擠不下啊!”
白子畫道:“寒冰船不僅要增加艙房,也需要加固。可六界之大,也只能收集到這些材料。”他遙指不遠處的一塊無邊無際的淡綠□□域,繼續道:“我本想打開繞過雲臺域的通道,去那片從未到過的新域中,尋找可用的資源。算了,下次再說,我們先回去吧!”
殺阡陌想了想,很不識趣地提醒道:
“下次?哪裏還有下次?白子畫,你可別忘了,你答應了小不點,這是最後一次離開她。”
白子畫揮了揮手,莫名的有些煩燥,道:
“下次不用你來,我和小骨兩個就好。”說完,白子畫自己都覺得心裏懸得很,虛空歷練怎少得了殺阡陌?殺阡陌雖然沒幹什麽,可是少了他,白子畫得分心抵禦魔氣侵襲,功力至少三成,如遇大敵,哪裏還能再分心照顧小骨安危.......
殺阡陌略覺無聊地“嗯”了一聲,又轉身回艙,繼續他的春秋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