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孤絕峰域,森然矗立,在無盡虛空中中如同滄海一粟,隔絕了虛空魔障穢氣,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
白子畫(二)極目遠眺,目光直落在遠方隐隐的群山深處。那一帶碎岩錯落、綠草茂密,似有片片密林,鳥獸鹹跡,方圓百裏之內,落葉紛飛,夾雜絲絲雨意,恍若人間深秋。
然他根本沒有把眼前美景放在眼裏,他的心中,只有花千骨的影子,如畫卷般在他眼前綻放。此刻,背後傳來艙門開啓的聲音,花千骨步履輕盈地走了出來,有了殺阡陌不惜真氣調息相助,她的身體恢複的很快,兩頰多了些潤澤之色。不用刻意回頭去看,白在畫也清晰地感覺到她的一舉一動,甚至于親眼所見還要真切。
自從上次被拒那一刻起,他們倆就一直有意無意在回避對方。花千骨當然不想對他決絕,以她随和善良的個性,哪怕是傷害過她的人,她都不會記恨而不願相見,更何況是眼前的人和她所愛的人,本來就是一人。她一直來努力故作無情,完全是為了順着師父的心意,不去作讓師父不高興的事而已。
就這樣一直默默地關心着對方,不是很好嗎?花千骨私心裏一直不願意,真的對他疏離,拼命地想要忘記幾日前的那一幕糾纏,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可是有些話一經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來。
“唔.........尊上。”花千骨想了想,還是決定主動開口,打破了難堪的沉默:“殺姐姐剛才幫我運功調息,有些勞累了,正在休息。”
白子畫目光平靜毫無波動,默然片刻,終道:“也好,那就在這裏暫作停留幾日,我去前面看看,補充些法陣需要的晶石,艙內水和食材尚還充足否?”
修為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即使是花千骨也早已辟谷,無需飲食。但白子畫修煉的是水屬性,經常需要用些茶水,殺阡陌則喜歡美酒,幾乎杯不離手,花千骨就更別說了,從小到大十幾年的凡人生涯,習慣每日至少吃一餐,不然肚子就鬧得慌。
沒想到,花千骨咬着手指頭,想了想,道:
“嗯.......水和食材是不太夠,不過這不重要。小骨常聽師父說起,虛空深處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出産各種珍稀藥物,如果運氣好,可以采集到不少。我想跟尊上一起去,可以嗎?”
“你需要很多的藥材嗎?”白子畫淡然問道。
花千骨讪讪地答道:“我一直停留在五重天無法突破.......”
白子畫皺起眉來,花千骨的修為增進速度的确慢了些。幽若在他的指點下,早已突破了六重天,如今師父還不如徒兒,這就太說不過去了。
心中嘆息一聲,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地安慰道:“你擁有獨一無二的神軀,只能放棄了長留心法,另辟大道,所以才會這麽多年境止步不前。修仙本是逆天而行,得道不問先後,選擇自己的路,走下去就是了,不要過于依賴外物。”
花千骨低頭笑起來,道:“師父也常如此說。”白子畫微微一怔,微微斂目,自嘲道:“你的事自有他來安排,是我多事了。”說罷,他視意又似無意地回看了花千骨一眼,負手遠望不再理她。
花千骨怕被誤解,忙解釋道:“其實所需的藥材,不是為了提升自身修為真氣,只是如今我第一次歷天劫,師父擔心我的天劫與其他仙人不同,怕是萬年前消失天地間的神劫重現。所以師父想替小骨布下個護體法陣相輔助,精心籌劃多年,苦于缺少名貴藥材........”說到這裏,花千骨開始言語支吾,再說下去好像是在跟他讨要,面上也微紅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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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疏忽。”白子畫微微一笑,輕拍了拍她的胳膊,道:“小骨,你還是長留弟子,需要什麽大可向長留醫藥閣要,或是來絕情殿尋,我收藏的藥材雖不多,卻都是多年精心栽培,何勞你辛苦四處籌措。”彌梵天千篇一律的修煉生涯,白子畫又怎能不知,可他自己幾萬年都過來了,根本不關心另一位是怎麽度過這一百年的。除了水,什麽都缺?哼!居然敢嘲笑他人無能,有本事你來做這無米之炊!
回長留?能和師父一起回嗎?花千骨睫毛微顫,搖頭道:“小骨對長留無功有過,且所需名貴藥材太多,怎敢索取無度,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多采集一些的好。”
“那随你吧!”白子畫嗯了一聲,掩不住內心的失望。轉過身來,面上又恢複了往昔淡漠如水的表情,道:“前途險阻未測,你留在船上會安全些,你需要的藥材,我會沿途留意。”
說完,他就一揮袖,四周陰暗的雲霧突然明亮了剎那,星芒點點閃爍。白子華筆直屹立疾飛而去,鋒銳如出鞘利劍,花千骨目送他的身影遠去,瞳中清澈的水波光澤不住波動,倒影着他一抹遺世獨立的蕭索,有些感嘆,有些迷茫,又有些沉醉。
寒風蕭瑟,花千骨一個人不知站了多久。殺阡陌終是忍不住走了出來,站在她身邊,輕輕地拍了拍花千骨的小臉,嘆一口氣,道:
“小不點,你若想要什麽,只管憑本心去作就是。是你師父自作自受,要分出兩個元神,你兩個都喜歡又不是你的錯,何必讓這種負擔拖累了你?獨自一人在這裏吹風,看把你的小臉凍的。”
“姐姐,你........說什麽呀?我怎麽會......” 花千骨身軀輕輕一顫,心中砰砰亂跳,隐隐覺得內心某處被針尖刺了一下,腦袋裏空空的一片空白。
殺阡陌掩口一笑,啧啧見責道:“小不點,你那個師父自己都還沒長大,為長久計他不怎麽敢和你親熱,這幾年他總是躲着你,你難道一點都沒有察覺嗎? ”
“啊!……” 花千骨腦際轟然一震,一下子連耳根粉項都已紅透,口齒都變得不伶俐,結結巴巴道:“我師父.......他......”
怎麽會這樣?
望着浩渺無垠的星空,花千骨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如今細細回想,似乎她和師父在一同相處的時光,師父總是喜歡默默地望着她,若有所失。每每纏綿一夜,師父不止精力損耗過度而空乏,連各處經脈中色澤暗淡,少了圓潤如意之感,需要數日才能恢複回來,而去虛空斬妖除魔他卻可以連戰十日夜不知疲倦。
“姐姐,你.......怎麽不早告訴我,我........”此刻,花千骨心中萬千思緒,剪不斷理還亂,手心撰成一個拳,一個思緒在心中久久凝聚不散:“我不能害了師父,不可以,再也不可以了!”
殺阡陌點頭嘆氣道:“你那個師父又清高又自傲,七殺殿有許多可以助長的藥物,他卻非要靠修煉來提升,結果一百年了,才長了這麽點,還不敢讓你知道。”
言罷,殺阡陌長嘆一聲,道“好了小不點,別多想了,你快回艙去吧,這裏有姐姐照看。”
蓮城結界大開,遠遠可見無垢宮牆內外草木依舊蔥郁繁茂,那些花草都是無垢生前喜歡,精心培植,如今無人打理,只能任其自生自滅,野趣盎然卻失了雅致,平添一絲荒涼之感。
只是今日,白子畫(一)一步入,即感覺到氣氛與往日已大為不同,人來人往大多面色凝重,腳步匆忙,不見往日的從容輕松,與他插肩而過卻又頻頻回頭大量他,眸光甚是不善。在宮門口向侍衛詢問,才知道原來恰逢十年一度的繼承人大考。
六界九州天下雖大,無上之尊榮在天庭,兵權大勢則落長留,但若論財富財富,除了蓮城無出其二者。可自從無垢仙逝之後,蓮城依賴經營權謀,勉強和天庭、長留形成鼎足之勢。但後輩子弟安享富貴已久,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之機變權謀日益精湛,唯獨仙道修為戰略武力上一代比一代孱弱,連打通仙脈都需要依靠金丹靈藥輔助,一百年也沒再出過一個可以和竹染、落十一、幽若等相提并論的,更不用說如無垢、白子畫這樣的絕世之天才,
蓮城若無強有力之仙尊坐鎮,如同養肥的牛羊,唯有取死之道,等着被各派肆意欺淩瓜分。這個道理雖然大家都明白,然積弱之勢已成,想要扭轉,又豈是那麽容易?
事在人為,只要用心去做,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是以,蓮城各位長老費盡心思,為蓮城的未來,訂立下別具一格的十年一次大考之制。
蓮城既然不以武力見長,便發揮其交游之道,廣納天下豪傑,不論出身過往,唯材取用。是以蓮城大考雖是為了無垢宮遴選繼承人,參加的卻不僅是蓮城本族子弟,每位參選者可以邀請數位好友前來助拳。
百年以來,雖沒有挑出一個合适的繼承人,卻無心插柳,前來助拳的好幾位外人,被長老們相中而成了後繼之選而留在無垢內悉心栽培。
“蓮城能夠摒棄門戶血脈之見,相信假以時日,定可選拔出可造之才,以繼承無垢之位。”
白子畫對無垢死後蓮城無主之狀,一直心懷內疚,總想做些什麽補償,可之後他自己身中劇毒、花千骨偷盜神器、妖神出世.....接二連三的大事壓得他身心俱疲,也就暫把無垢宮的事放在一邊。如今,蓮城自己想到出路,白子畫也為之深感欣慰。
這幾日,蓮城結界大開,來了不少從窮鄉僻壤苦修得道,前來碰運氣的散修,城內一時龍蛇混雜,各為其主而争鬥不休,幾乎要生出內亂來。守門侍衛看白子畫衣着簡樸,不像各派世家子弟,便猜想他也是應邀前來助拳的,眼中便多了一分鄙夷之色,懶洋洋地問道:
“請問公子名諱,尋找無垢宮何人,我等也好入內禀告。”
“唔.......”這一問,倒讓白子畫很是為難,沉吟了半響,才緩道:“我與當年無垢上仙有數面之緣,今日路過蓮城,不忍遽去,可否讓我去他的舊居,略盡緬懷之意,今日宮內事務繁忙,我就不去打擾宮中其他人。”
“這個.......”侍衛眼中的鄙夷更甚,他的修為在蓮城也不算低,且閱人無數,凡出入無垢宮的仙人,他幾乎一眼就能看出對方身份來歷。可是,眼前這位,他怎麽看都不覺得眼前人有什麽特別,如果不是蓮城地處仙界,能進來的都是仙人,他幾乎懷疑眼前人只是個人間少年。
于是一挺腰杆,沖着白子畫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你心意到就好了,可以回去了。”然後打了個哈欠,有意無意地嘀咕起來:“無垢宮可不是什麽人想來就來,想進就進的地方。”
白子畫一下子皺起眉來,這種勢利小人他下凡歷練時也常遇到,所以每次下凡他都不會忘了多備些散碎銀兩,以便随時打賞。可是行走仙界就不必這麽麻煩,就算沒有人認識他,他一身上仙修為,到哪兒都不會對他輕慢無禮。他怎麽就忘了,十重天之後,氣息全部掩蓋住了,無人再識廬山真面目。
這時,有一隊人馬簇擁着一輛辇轎,浩浩蕩蕩走到宮門口停了下來,從辇轎走出來一位少女,年齡約在十四、五歲左右,身材嬌小玲珑,面孔卻是無比冶豔的美。
遠遠到辇轎将至,門口幾位侍衛全都抖擻精神,肅立恭迎。剛和白子畫答過話的那位侍衛,還滿臉笑容地迎了過去,點頭哈腰讨好地道:
“大小姐回來了,一路可還平安?老夫人從早上就開始唠叨挂念了,怎麽去了這麽久,定是護衛們不中用,累壞了大小姐貴體,他們可就該死了。”
一群護衛吓得忙跪了下來,一聲都不敢辯解。
那少女笑了笑,如春日暖風般輕柔地道:“不要錯怪他們,是我貪看沿途風光,耽誤了點時間。”
剛想離開的白子畫,聞言當場怔了怔,若非聽聲音他幾乎沒有認出來,這就是當年無垢常抱出來,帶着一起玩耍妹妹無袖,只是她成年後不僅容貌全變了,連氣質也完全判若兩人。
周圍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在悄聲議論這位無垢宮唯一的嫡系傳人,無垢上仙的妹妹無袖仙子,這位仙子一直到深居簡出,行事極為低調。據說是突然得了一種怪病,無法繼續修煉仙道,幸好蓮城富甲天下,用堆山積海的靈藥維持她的生機,只有在每十年一次繼承人大考時,才會出現在衆人面前。
這是,周圍人群中有幾個和無垢上仙相識的、交往過的、或是點過頭的,都紛紛圍上,和無袖仙子招呼寒暄,套套近乎。無袖仙子雖然自身無法再去争奪蓮城之主的寶座,但是誰能成為真正的繼承人,長老們占一半,另一半有她決定,其地位超群而不容小觑。
無袖含笑一一應對,禮儀周全,毫無疏漏,顯現出與她年齡極不相符的老成。眸光掃過人群,停留在白子畫的臉上,溫潤的笑容突然凝固。
白子畫半垂着頭,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不認識。他和無垢相交時已經登上上仙之位,如今卻頂着翩翩少年之軀,就算長相三分相似,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他不信無袖能認出他。
一旁的侍衛順着無袖仙子的眸光看去,笑容僵了僵。無袖仙子既與修仙之道無緣,便有些自暴自棄,風流不羁而處處留情。這位小仙生俊美無俦,難道...... 嘴角抽了抽,只得上前禀告道:“這位仙友是來拜祭無垢上仙,只是蓮城繼承人大考在即,小的..........”
“不用說了,下去吧!”無袖仙子揮了揮手,斷然打斷了他的話。再次看向白子畫,正好迎上他緩緩擡頭那一瞬,霎時如遭雷擊,面色瞬息數變後,才換上一副雲淡風清的表情,緩緩道:
“如今蓮城內外熙熙攘攘,争奪蓮城繼承人之位。而哥哥的生辰,世上還有幾人記得?人情冷暖,世之常情。唯有仙友不忘舊誼,特意前來拜祭,請随我進來吧!”
孤絕峰域光芒乍現,一道蒼色劍光來勢迅疾,倏忽間連續越過數座青峰,眼前出現一條清澈小河,河水緩緩向前,波瀾不起。河的對岸是一片森林,郁郁蔥蔥,幽靜而生機盎然。再遠方則又是一片連綿高聳山脈,山體高挺入雲,一路綿延無盡。
以白子畫(二)的目力,數百裏之距,他只需凝神望去,就能一目了然。此地并沒有他需要晶石,沿途只找到幾棵花花草草,也并不是藥材,只是從未見過的珍稀品種,便小心收進虛空,準備移栽到絕情殿。
已經出來了好一會兒,答應替花千骨尋找藥材,卻一無所得。眼前林茂霧深,欲要冒險進入林中一探,又恐讓船上的久等擔心。猶豫了一下,當即悠然從橫霜上飄落到河岸邊,凝神于眉間天目,用觀微術仔細查看。
眸光無意間掃過亂石堆中的一顆小樹,小樹枝葉稀疏,樹梢上挂着三顆白果,看上去又小又幹。難道是鏡水生?鏡水生與斷腸花齊名,乃是和渡劫時洗滌心靈最好的靈藥,只是此物只在仙界古籍中有所記載,連白子畫也沒見過,沒想到卻是來自虛空異域,怪不得仙界之大,幾千年都沒找出一顆。
只是鏡水生、斷腸花之類靈藥,千萬年集天地之靈氣而成,自身嬌弱無力,卻往往能感化兇獸為己守護。大喜過望,白子畫卻更加小心謹慎,若論采集靈藥的經驗,自然無人比得上親自收服哼唧獸長留上仙。
當下,白子畫在一塊山石蹲伏下來,暫隐身形,指尖瞬間凝出一道冰寒劍氣,手腕輕輕一震,結出一片劍網向枝頭白果罩去,一連三次如法炮制,将三顆白果一一封在一冰寒劍氣之網中,與外隔絕。
以白子畫的經驗,外域中越是看似平靜的世界,就越是危險,若無十足把握,他絕不會貿然前去采摘。耐下心來,在石塊後盤膝端坐不動,如同一尊石像 ,以靜制動。
頃刻間,林中心就傳過了一陣地龍滾動之響,十餘頭體型龐大,兇猛猙獰的藍面大蜘蛛橫行而去,奔行時聲勢浩大,大地都在微微震動。
看到這十幾頭數米高的藍面大蜘蛛,白子畫便立即打消了制伏兇獸,為己所用的念頭。如若所料不差,守護鏡水生的兇獸應該是一頭上古蛛魔。光一頭上古蛛魔,白子畫也沒有足夠把握将它收服,更何況它那漫山遍野的子子孫孫,傾巢而出,那場面想想都感覺陣陣頭皮發麻。
未免打草驚蛇,白子畫屏息潛伏下來,耐心等待時機。日落日升,此地無分日夜,有兩個太陽一大一小,此起彼落。不知過了多久,這隊藍面大蜘蛛在白果樹下巡邏累了,左右無事,就開始交頭接耳發出沙沙細響。一會兒,有兩只藍面大蜘蛛離隊,朝林中出來方向,八爪齊動,飛奔而去。
機不可失。白子畫猜想這兩頭應該是回巢去報平安,當下悄無聲息,将橫霜單手背握身後,身形一閃已到了白果樹下,單掌頻出,一時白光四溢,掌掌落下樹下悠閑散躺着的幾頭藍面大蜘蛛腦門上。掌中毫無花巧,純粹是以力制勝,那幾頭藍面大蜘蛛都來不及閃避或反擊,悶哼一聲,晃了晃腦袋暈了過去。
一擊得中後,接下去,白子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袖打出一道道劍氣之壁,将剩下幾頭藍面大蜘蛛震暈。白子畫無意大開殺戒,只想讓它們暫時失去知覺,以便采摘鏡水生後,可以迅速離開而不引起林深處蛛魔的注意。
一頭體形略大些的藍面大蜘蛛,被白子畫一掌擊中沒有立即暈過去,發了瘋似的撞到劍氣之壁上,反而震得連退了數步,節肢一軟,龐大的蛛軀頓時癱倒在地,一些無色液體從這頭蜘蛛口中噴湧出來。
白子畫感知敏銳,聞到一點極微弱的腥香立即屏息,可還是感到微微眩暈,不禁臉色微變。藍面大蜘蛛以毒見長,估計血液內含有劇毒,只是以白子畫身體,怎會承受不了這小小蜘蛛之毒?
此地兇險異常,白子畫不敢再做逗留,心念一轉,一直托裹着鏡水生的劍氣将三顆白果摘了下來,一伸手剛拿到手裏。遠方突然傳來一聲怒吼:“尼基達古蒂!”
白子畫略一轉頭,只見一道金光破空而至,直奔自己眉心而來!這道金光來得極快,又是無聲無息,十分陰毒。堪堪避過第一道金光,緊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鋪天蓋地而來,伴随着由遠及近,連綿不絕的尖嘯、嘶吼和狂奔踐踏聲,這動靜,恍若山崩地裂,江河倒懸。
事不宜遲,鏡水生已經安然的手,白子畫無心戀戰,身形若有還無,如一縷輕煙,與四面八方湧來的藍面蛛群,飄然錯身而過,這才禦劍驅馳瞬息間橫越百裏。
傲立碧空藍天之間空中,白子畫回身俯看,大蜘蛛之王藍面蛛魔已經發現鏡水生被盜采,龐大的身軀萎頓于地,八爪不停堅硬無比的岩面上犁出一條條深溝,兇焰滔天的咆哮也變成哀鳴,聲若龍吟,頃刻間傳遍四野!哀鳴聲所過之處,萬千蜂擁而至的藍面大蜘蛛均戰栗不已,幾不能站立。
此時,小河邊突然透出一抹紫光,望着這似曾相識的淡紫,正要離開的白子畫,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陰翳。殺阡陌怎麽來了?真該死,他居然把小骨一個人留船上!
白子畫歸心如箭,無心他顧,卻又不得不駐足不前,那道紫光正悄然散開,空中紫火天雷自四面八方彙聚而來,結成數個紫色雷珠。
“不要!”白子畫急喝出聲,卻為時已晚。忽聽噼啪幾聲輕響,十餘道紫色電光若道道長蛇,蜿蜒向黑壓壓的群蛛舞去!
藍面大蜘蛛在此域稱霸已久,從未遇到一敵,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看着紫色光霧如波濤般迎面撲來,未及躲閃已被第一道光浪淹沒,于是身上一麻,癱軟在地口吐白沫。後踞者立即開始騷動起來,試圖逃跑,卻也為時已晚,第二波、第三波......紫色光霧一浪蓋過一浪,随即将之淹沒。河岸兩邊,頓時一地狼藉,橫七豎八躺了無數奄奄一息的藍面大蜘蛛,還能動的也大都殼裂腸流,八肢不全。
殺阡陌從款款走到河邊,哈哈一聲狂笑,沖着空中的俄白子畫道:“我這招鳳舞九天,比你那幾道細若竹絲的劍氣,如何?”
此時,林中白霧頓起,濃郁的腥香順風飄散,連空中的白子畫都聞之皺眉。白子畫先不去和他鬧小脾氣,急忙提醒道:“小心!霧中有毒。”
殺阡陌這才發現,身邊突然多了有無數條極細的白絲飄蕩,卻不避反進,伸長了脖子用力嗅了嗅,忽然神情一蕩,如軟塌上噴雲吐霧,極其享受地一吸而盡。
“你........你覺得如何?”白子畫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品味辨析過,此毒中致命的毒素還是其次,主要是氣味中帶有有極強的催情效果。
“味道嗎?甜絲絲的,還可以,只是這些小蜘蛛沒什麽修為,味道有點淡。”殺阡陌想了想,老實答複。
“哦.......”白子畫愕然無語,還真是汗顏,總算明白那一位為什麽很放心把小骨交給他這個“姐姐”來照顧,心思還不是一般的澄明。
“來都來了,咱們繼續走進去看看吧,啧啧,這一地的髒東西,小不點,你小心點。”殺阡陌若無其事地回頭叫道,把白子畫吓了一跳,驚問:“殺阡陌,你居然把小不點帶來了?”
“怎麽了,難道留她一個人在船上?”
“你.......”
白子畫氣得不知說什麽好,急轉向下,向殺阡陌身後的密林尋去。殺阡陌愕然回望,不明白這又是怎麽了?正要跟去看看,河岸對面一聲凄厲的長嘯,直震霄漢。白霧中逐漸現出一尊無比龐大的蜘蛛本體來,悄然間,沛不可當的威壓當空灑下。
殺阡陌不禁一栗,猛然心中震動,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對于危險的直覺,他遠在白子畫之上,能避則避很少以身涉險,卻也因此少了許多歷練的機會。
如此體形的魔王,自然不能與尋常邪魔之王相提并論,已可稱為妖魔之神!殺阡陌知道自己打不過,而且連逃跑可能都難,只是他想着自己也不一定要跑的比蛛魔快,只要比白子畫快就行........不過這樣一來,小不點危矣。
“白子畫,我去擋着藍面蛛魔,你快先帶小骨回去。”
“也罷!”
白子畫略一猶豫,就點頭同意。他想到殺阡陌能夠抵抗白霧,即便不能取勝,至少可以拖延時間。
林中一片寂靜,不見人影。白子畫不願讓費時間,凝神用天目極速搜素,在一堆亂石後,終于看到了一個人影。那人伏在地上,身體微微顫動,正痛苦地低低□□,氣息短促而散亂,顯然中毒不清。
白子畫走上前去,輕柔地将她翻過身來,正是花千骨。她似是已經陷入了昏迷中,感覺異常痛苦,雙眉微颦,呼吸也時斷時續,虛弱之軀竟生出一種異樣的柔媚,看得人神魂一蕩。
趕緊深吸一口氣,寧定心神,白子畫将她抱起,如一縷清風,夾裹着她,消失在雲海間。
“這是在哪兒啊?”
尋尋覓覓,如同無數個迷夢,暗無天日不辨東西。恍惚中,花千骨忽然醒來,眼前出現的竟然是花蓮村的家。她不相信地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實沒有錯,就是那個竹籬茅舍,載滿了桃花的小院。
推門而入,院中雞犬相聞花木扶疏,白子畫正坐在涼亭下木桌旁,手裏捧着一卷古跡斑斑竹卷,一行行仔細閱讀,不知不覺就翻過了一半。
“師父!”
白子畫擡起頭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個無法描畫的微笑,道:“你回來了,我看今年的桃花開得比往年好,我去給你再做一碗桃花羹如何?”
“我不餓,只是有些累了。”
“也好,你坐在這裏陪我看會書吧。”
“師父,你看的是什麽書?”
“是一冊關于第二元神的古籍,放在藏書閣內蒙塵多年,我閑來無事找出來試一試。我想我這個師父,當得太不稱職了,平日不是在閉關修煉,就是忙于長留事務,沒有時間來陪你,不如煉個第二元神來陪陪你,好嗎?”
“第二元神?”
“是啊,他會是和我一摸一樣的存在,你完全可以把他當作我來看待,我不在時,由他來指導你修煉,陪在你身邊保護你,這樣我也可以安心許多,你說好嗎?”
花千骨輕輕點了點頭,随後又搖了搖頭,似乎覺得哪兒不妥,可怎麽也想不起來。半天才問道:
“那師父你不會吃醋嗎?”
“傻丫頭,要吃醋,也只輪到他去吃,我只吃我的小......骨......”
含羞帶惱地向他肩上一錘,被白子畫順勢一把摟住,嬌呼一聲,下意識舉手抗拒,卻被輕輕按在了桌子上!
“看你往那裏跑!”
“師父.......”
這.......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啊!熱血一下子沖上腦門,全身霎時變得滾燙,來自他身上特有的清新味道,有好久沒有聞到過了。思念如泉,花千骨回抱住了他,得他抱得格外的緊,惟恐一松手,師父就會再度離去,消失,又或是變成另一個人。
“小骨!”
花千骨臉色豔紅,眼神迷離如欲滴出水來,呼吸急促,鼻尖見汗,看起來就有些不對。白霧的毒性,白子畫(二)已然知曉,他只聞到一絲就覺異樣的感覺,花千骨不知吸入了多少,一看到她這個樣子,就知道是動情了。
“小骨,凝神聚氣,不要胡思亂想,我們馬上就回船了。”
在她耳邊急切地呼喚,卻喚不醒意亂情迷的花千骨,她像只畏寒的小貓兒,瑟瑟發抖,使出渾身解數往他懷裏依偎。
一路飛奔下來,白子畫額頭上不滿細密的汗珠,他知道只要自己心意一亂,那一切就無可挽回了。然低頭凝望,白子畫眼中閃過極為複雜的神色,有擔憂,有驚嘆,有暗喜,更多卻是失落。他知道她想要的人,不是他,一想到這裏,他的心就會隐隐作痛,瞬間就把他原本就深埋謹藏的□□,冰封起來。
苦澀與甜蜜交纏的劇痛,讓白子畫艱難地維持着最後一線清明,且任她為所欲為,他只把心思全放在禦劍疾馳上,帶着她好不容易逃回虛空小船。
“小骨,快進艙去,記得關上門!”
終于到了安全之地,白子畫長長舒出口氣,心中那根緊繃的弦也松弛下來。旁邊忽然湧來一陣淡淡的幽香,随後耳邊響起細若如蚊吟的嗔語: “你不進來嗎?你不想要我嗎?”
神識中霹靂炸響,白子畫的心勃然歡跳起來,蒸騰而起的熱意,熏得他意暢神舒,迅速向四肢百骸擴散。微微一怔,白子畫立即強自鎮定,壓抑住這股異樣,熱浪化作了一個個溫和漣漪在他體內盤旋,旋轉着開始沖入他小腹下的丹田。
用盡平生意志,指尖凝就一滴寒冰之水,化作飛雨将她當頭淋下。火熱滾燙的身子,被瞬間凍得一個激靈,臉上紅暈漸褪,花千骨眼中終于有了一絲清明。白子畫的眼眸中滿是惱意,他是真生氣了,生花千骨的氣,
更生自己的氣。聲音清冷如冰錐,斥道:
“小骨!我不是你師父,看清楚了!”
“你是.........”
片刻的清醒尚不足以讓她走出自己的迷夢,花千骨只感到身上衣衫粘濕很不舒服,一擡手将這些煩贅之物,爽快地一脫到底.......白子畫腦海裏一片空白,眼前只剩下黑白雙色,她秀眸半閉,袅袅婷婷轉過身來.......兩朵初春桃蕾含苞欲放,格外妖豔...... 怎不讓人心醉魂銷?
“你?當然不是我師父,你是我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