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溫泉池面霧氣噴湧,蒸騰彌漫白茫茫一片,暖意融融中,偶有絲絲寒氣透入,氤氤水氣霎間消退,池水無波,光滑如鏡。
好長的一個夢,我這是魂歸彌梵天了嗎?
一縷涼意襲上面頰,白子畫(二)悠悠睜開眼睛左顧右盼,碧波微蕩,清可見底,池邊緩坡上綠草如茵,點綴着星星點點五色奇花。清亮的眸光流轉,終于落在了池面倒影的點點繁星,又一陣寒風掠過,平靜的面池蕩起圈圈漣漪,蕩碎一池星河燦爛,流光溢彩,如夢似幻。
星空無月,這不是彌梵天!
小骨呢?她逃走了嗎?
心念一動,腦中突然一聲轟鳴,全身如烈火燃燒,跟着他的無限情思一起蘇醒的,還有那無可抑止的欲念,翻滾升騰。驟然無防之下,白子畫陷入一陣恍惚,轉眼間就清醒過來,默運冰心訣,将一切繁雜情緒暫且壓了下來。想要起身,卻發現手腳都被絲網黏住,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心裏大急,驚慌失措地四處呼喚:“小骨,小骨.......”
“師父,我在這兒。”
微風過處,水聲輕響,白子畫緩緩轉眸望去,水面上清清楚楚地映出了花千骨清麗無俦的面容。如煙似黛的眉,若星如水的眼,一點櫻唇,細潤如雪的肌膚,嬌豔妩媚而略帶稚氣,一雙明眸似笑非笑,緩緩向他走來。
“小骨,你........”
池水清澈見底,花千骨雖穿了一件紗衣,水霧朦胧中玲珑可愛凹凸隐現,比□□更誘人。一陣一陣的心悸,白子畫呆呆看着她一步步走來,眸光漸漸迷亂,再也挪不開。
越過花千骨身後,有一層淡淡水煙,仿佛有一個巨大的陰影,卻如霧裏觀花,不見其影,不辨其形。
那是........ 蛛魔!
極度惶恐,理智瞬間回歸,白子畫一驚而起,萬般情思欲念,都被他瞬間冰凍起來,一顆心如同浸在冰水之中,幾乎停止了跳動:“小骨,你快走,快走,別管我!”
“師父別怕。”欺身上前,軟軟地壓在他身上,動作輕柔如柳枝拂水,略帶輕佻地摸了摸他臉頰,在他耳邊輕笑道:“那頭蛛魔已經被小骨收服了,就用師父收服哼唧獸的方法,靈獸認主,我們就安心逗留此處,沐浴休整幾日,再回去好嗎?”
“靈獸認主?”白子畫頓時皺起眉頭來。當他發現鏡水生聖樹時,也想要收服守護靈獸,可是一發現是蛛魔,他就放棄了。不只為蛛魔魔功修為極深,難以武力降服,更因蛛魔生性□□,且狡詐多變,不像哼唧獸那麽懵懂憨厚,實在不是合适的伴獸。
“師父,你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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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我們先回去,再另作安排。”
白子畫只覺得一陣陣暈眩,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理智,也應蛛魔的威脅消除而搖搖欲墜。此時,花千骨在他懷中仰起頭來,媚眼如絲,紅唇似血,白子畫倒吸了一口涼氣,一絲渴望已久的期盼騰然而生。
下一刻,她攀身向上,就在吻上他的唇之際,白子畫忍着心痛,強扭過了頭,一滴清淚順着如冰雕切的腮邊蜿蜒而下........
“小骨,不要這樣,我們都中毒了。相生相克,劇毒之物三丈內必有解藥,我相信鏡水生能化解此毒,小骨,我虛鼎裏有三........”
“虛鼎?虛鼎在哪兒啊?”
花千骨把頭靠在他肩上,濕熱的氣息帶着她獨有的味道,讓他一陣心猿意馬。
“快!小骨,你快點!”
頻頻催促,為只為身處險境,哪裏容得下兒女情長?就算是蛛魔已經被收服,可是有她在一邊窺伺,白子畫縱有千般旖念,此刻也蕩然無存。但理智歸理智,身上的蛛毒雖不致命,卻時時刻刻困擾他的心神,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回應懷中小人兒的所期所盼。唯有把所有真氣凝于丹田,才勉強壓制住蠢蠢欲動的欲念,一旦放松下來,他實在沒有信心,能夠把持住多少分寸。
“這就是鏡水生,好漂亮啊!”
用兩指輕輕捏起一顆白果,一縷笑意從花千骨唇角透出,如昙花綻放般剎那間直達眼角眉尖,顯出與平日迥然有異的妖媚之态,軟軟地趴在他身上,輕笑着道:
“唔.......師父,該怎麽服用呢?”
聲音慵懶充滿了誘惑,使得白子畫心頭一蕩,定定地盯着她的雙眸,
低聲道:“直接服用。小骨,你中毒不深,一小半應該就夠了,剩下的給我。”
“原來這麽簡單。”
花千骨依言輕輕咬了一口,白色果皮薄如蟬翼,果肉入口即化,一股鮮紅的果汁順着唇角流出來,順着白皙的脖子,流入峰嵐曲岙,仿佛在引人入勝尋幽。心一次次狂奔,意欲脫軌而出,被心愛之人誘惑,白子畫暗自苦笑不已,可只要一絲理智尚存,他就什麽都不能做。
“給我!快給我!”
難耐的焦灼之感,讓白子畫陷入一時清明,一時情迷,他已經快支持不住了,口氣也由催促變成了命令。
“好的。”
花千骨嘻嘻一笑,卻把剩下的大半個白果,全部推入了自己口中。
“小骨,你.........”
白子畫一驚,正要怒斥,話還沒出口,酸酸甜甜的果汁,順着她的溫潤唇汩汩入喉......
一時間萬籁俱寂,那點毒雖然困擾他,卻也不是不能壓制,真的讓他意亂情迷的唯有她一人。一股清涼直入丹田,他知道他的毒已解,此刻他是清醒的,她的雙臂正環着他的脖頸,如癡如醉.......而他已然動了情.......
心心念念,尋尋覓覓,苦苦糾結了他百年,都無法忘卻的情緣,如今就在眼前.......他怎能不想要她!絕情殿裏,多少個孤寂的夜,輾轉難眠恍惚看見她回來,就這麽抱着她,再也不讓她離開。這不是夢吧!
可.........小骨的心中,究竟有沒有自己?她清醒過來,會後悔嗎?她會不會從此恨上自己?
浸潤在溫柔鄉的花千骨,不知為何,突然神情一滞停了下來,擡起小臉與他四目交投,雙眸有如秋水清澈無痕,流露出的迷茫和不解,令白子畫心中一顫!
“小骨,你醒了?沒事的,剛才你我都中毒了,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強作鎮定,先柔聲安慰花千骨,白子畫自己的心裏卻是一片茫然,只有自己知道,他是多麽希望花千骨清醒後,是願意的........
花千骨小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道:
“這.......這真的.......沒事嗎?”
順着她吃驚的眼神,白子畫才看到她還跨坐在自己身上,羅衫半褪,一抹緋色染上臉龐,忙輕聲道:
“你......你起來,起來!”
“啊.......是。”
花千骨只覺得雙頰燙得幾乎滴血,趕緊松手,慌忙抓過一邊被扯得破碎不堪的衣衫,蓋在他身上。不用說,這也一定是她幹的,他的雙手還被綁縛在蛛網上。這個騎跨的姿勢太過暧昧,想要爬起身來,卻因催動神力大戰蛛魔,透支後渾身骨軟筋酥,剛一起身便重重地坐了回來,順便壓倒了什麽東西。
“哦.......不!”
驟然的疼痛帶着陣陣酥麻,瞬間傳遍全身,疼得他不經意失聲,霎時整個人像張開的弓弦一樣繃到了極致。
“你.....你怎麽了?”
“小骨,你起來!啊.......快起來!”
“是........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花千骨剛說完,下一刻,卻帶着渾身濃郁的體香,向他撲了過來,
壓着他深深陷入蛛網之中。
“小骨!”
“別怕,師父別怕!閉上眼睛,一切交給小骨來做就好了。”
眼眸間流光暗轉。四目一觸即過,白子畫心中一禀,猛地一挺身,橫霜出鞘,手腳上的束縛迎刃而解,下一刻已然白袍加身,騰空而起,巧妙地落在了池邊。沉聲喝問道:
“你這孽畜,膽敢欺主,小骨呢?”
“花千骨”斜靠在蛛網上,很自然地擺了個妩媚妖嬈的姿勢,似笑非笑地道: “這麽快就被你識破了,我就不明白,我究竟是哪兒露了餡?快跟我說說,我也好下次改正。”
白子畫冷“哼”了一聲,他當然不會說破,花千骨”身上怎會有這種蒼茫遠古的氣息。自從知道花千骨收了蛛魔,他就一直擔心,小骨的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只怕壓制不住蛛魔,會被她反客為主,如今果不出所料。冷冷一笑,怒斥道:
“蛛魔,你既已認主,居然敢被主為虐,你就不怕天道誓言滅了你的七魂六魄嗎?”
“我怕,我好怕啊!”蛛魔哈哈大笑不止,慢條斯理地理了理散亂的發梢,戲谑地笑道:“可是我并沒有違背主人的旨意,我是實在看不過去了,不得已出手幫她點小忙而已。我那個小主人,真可謂是.......哦,我該找個什麽詞來形容她呢,就是那種心裏好想要,嘴上卻說不要不要的........”
“你休要胡亂猜測!”白子畫皺眉怒斥,可是心裏卻一松,甚至有一種莫名的寬慰。他雖矢口否認,但心裏其實明白,滴血認主的靈獸,大多和主人心意相同,能夠看透主人的心思本不為奇。小骨,你真是失策啊,怎麽認下這麽一頭兇狠狡詐,且多嘴饒舌的靈獸,想不後患無窮都難。
“還有你,我的小上仙。”蛛魔一轉頭,咧開嘴露出一排森森白牙,亮得透人心寒,笑道:“明明我的蛛網困不住你,你卻裝作柔弱無力,任憑小主人擺布,居心.......嘿嘿,還真是難測。啧啧,我說你們倆,這又是何苦呢?”
白子畫皺眉默然良久,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嘆道 :“放開小骨,讓我帶她離開這裏,我就讓你們主仆緣分一筆購銷,還你一個自由之身,如何?”
蛛魔一臉嘲諷地笑道:“小主人已經被我掌控,你還有船上那個小美人,都是我的手下敗将,你們一個也跑不了,和我談條件,憑什麽?”
白子畫手中橫霜一閃消隐,負手于背,淡然道:“你乃是千萬年存在的神魔,原本我的确沒有和你一戰之力,不過如今你元神逆主,受制于天道,我有九成把握可滅你!信不信由你,我只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放開小骨!”
聽到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蛛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代神魔的驕傲,怒道:“我千辛萬苦等了幾萬年,好不容易才給自己找這麽個弱小的神當主人,就是為了找機會控制她,沒想到這麽快就讓給我如願以償,想要我放她走,癡人說夢!還有你,一個小小上仙,想從我手中逃脫,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跟我乖乖回巢去,不然我就綁你走、拖你走、叼你走,惹怒了我,你可別指望我會對你溫柔。”
“給過你機會改過,既然不肯,那麽……”白子畫微微一笑道,那抹微笑仍挂在唇角,他的聲音已轉為冰冷,化成一聲斷喝:“你就死不足惜!”
也縱橫虛空獨霸一域數萬年之久,蛛魔還未真正遇到過一個對手,心中已猜到白子畫打的是元神之戰,雖然耗損些功力,可自己有幾萬年,對手不過千把歲,以卵擊石,也太不自量力了。不過,一看到白子畫眼中的淡然自若,她又有些心有惴惴。
我怎麽會怕他,一個小上仙而已。一念及此,蛛魔魔氣大起,龐大的元神如皓月之光,籠罩花千骨整個識海,秋毫必現。忽然發現識海中亮起一點蒼白光芒,如此微不足道,若飛螢一般,卻又是銳不可擋,幾乎一出現,就激起了壓制住的花千骨的元神。
元神之站,拼的是毅力。蛛魔立即感到無法忍受的劇痛,剎那間雙眼布滿血絲,劇痛一波接着一波,沖刷着她的意識,痛得她手舞足蹈,痛苦嘶叫響徹整片孤絕峰域。
怎麽會這樣?他明明只有千年道行,怎麽會有如此強大的元神,就算是數萬年修為,如此和我對耗下去,只有兩敗俱傷,難道他不怕神魂俱滅也要壓制我嗎?
蛛魔一想明白,頓生怯意,就不敢再遲疑,想挾持花千骨元神,歸位回到她的神魔之軀內,就算是白子畫拼卻一身修為,落得個神魂俱滅,對她也只不過是被猛獸咬了一口,傷筋動骨而已,不至于隕落。之後,有得是漫長的時間和無數方法,來慢慢修補,何必拼個你死我活。
沒想到蛛魔一戰即逃,白子畫一驚,神色大變。蛛魔若是全身而退,那麽小骨的元神被控,定會深受損傷,立即将元神化身為一道光影,将花千骨全身保護起來。
被困囚籠的蛛魔,本無心戀戰,如今只好做困獸之鬥,瘋狂地對白子畫撕咬。以一己之力對抗蛛魔只是微弱勝算,再加上保護花千骨,只數息功夫,白子畫已應付維艱。
“小骨,醒醒!”
“師父,師父!你.......你不是我師父。”
“小骨別怕!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記住!元神之戰,唯用意念,不要有畏懼之心,你一定可以的。”
“那你要去哪兒?”
“小骨,對不起!以後的路,我不能陪你了。”
一聲尖嘯,蛛魔終于脫困而出,一陣天旋地轉後,虛弱得幾乎都找不到自己的魔軀方位。白子畫再也支撐不住,一聲悶哼,拄劍緩緩盤膝坐了下來。
花千骨身軀猛地一震,雙眼一一恢複神采,宛如從沉睡中醒來,向着虛弱地蜷曲一旁的蛛魔怒吼道:“小蜘蛛,你欺負我也就罷了,你還敢利用我來作惡!我要殺了你!”
“哼,想殺我,那要看你有沒有殺我的本領了。”回應她的,卻是蛛魔一陣狂傲的叫嚣。
“可惡!”
以毒攻毒!花千骨靈光一閃,咬破中指,畫下密密麻麻靈獸血符,寒芒閃閃,一道道細如發絲血符,不住射向蛛魔。
血符一粘身,蛛魔只感到一絲入骨疼痛,随後砰地炸開,化成一縷青煙,随風而去。可是一道道 ,前赴後繼,仿佛無數雨點落下,蛛魔雖然身軀龐大,也經不起一點點淩遲,更何況她也不是個狠絕的角色,駭然失色,尖叫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花千骨咬緊蒼白的唇,毫不手軟,冷笑道:“你怕了,太晚了!”
蛛魔驚慌失措,一邊逃竄,一邊哀求道:“你的血雖然可以克制我,可我身軀是你千倍不止,流光你的血,也不一定殺得了我,何必弄得兩敗俱傷呢?我既已認你為主,絕不會傷害你的。”
“控制我來作惡,難道不算是傷害我?”花千骨怒極,下手越來越快,根本不顧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勢必要除之後快。
蛛魔近乎絕望地尖聲叫道:“靈獸幾乎沒有機會反噬主人,這是天道,我之所以有機可乘,明明是你自己意亂情迷,寧可沉迷而不願清醒,我也是好心想成全你們,你們不領情就算了,幹嗎都來怪我多事。”
“胡說什麽!”一下子被說中的心事,花千骨手下一凝,一道血符化了一半,沒有及時完成就毀了。
蛛魔見機大叫道:“我的元神已經被傷得七七八八,神軀也毀了大半,沒有一萬年閉關修煉根本無法恢複。主人,你還是關心關心你師父吧,他快不行了,你趕緊帶他回六界去救治,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他在哪兒?”
猛然驚覺,花千骨扔下奄奄一息的蛛魔,向白子畫飛奔過去。扶起白子畫虛軟無力的身軀,此刻他面白如紙,最後那縷元神氣若游絲,繞着花千骨身邊旋飛環繞,顯然得極是依戀,勾勒出一抹水過無痕的白影,回頭向她望了一眼,便随風消散了。
心仿佛被狠狠挖走了一塊,花千骨卻不覺得痛,只是留下了一片空虛。忍不住淚如雨下,無聲地對着半空呢喃:
“不!不要走,我不要你走........你回來,回來!我要你,要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