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恪守兄妹之禮?◎
因果已經麻木了,無論現在業溟說出什麽話,它都不會再驚訝了,這位神祇像是無所不知,偏偏又不說出祂到底知道些什麽。
難不成,祂真的能從藥瓶上,看出送藥人的性情麽?
送藥的弟子回去複命,說話時不敢擡眼看‘荼’,一直保持躬腰的姿勢,“仙君大人,藥已然送到,我們沒瞧見趙姑娘,只看到了成化門少主以及另外一位認不出身份的公子,與成化少主關系甚密。”
‘荼’落在宣紙上的筆一頓。
弟子繼續說,“沒曾想成化少主竟然還有親近的朋友,在下還是第一次看到成化少主和他人勾肩搭背。”
勾肩搭背四個字說完,此弟子突然打了一哆嗦,他不明所以地擡起頭,發現天色突然變得霧蒙蒙的,剛才不還是大晴天麽,怎麽...怎麽感覺要下雪了?
他再擡頭看無名仙君,雖然仙君依舊平日裏的模樣,但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比以前更冷漠了,弟子莫名其妙地覺得心慌,找了個借口趕緊告退。
雪沒下成,但還是下起了綿綿細雨,雨珠打得‘荼’院落裏的竹子四處搖晃,趙止撐着傘來到‘荼’的住處,她看向在雨中搖動的青翠竹子,不禁想到前幾日看的一本志怪小說。
‘荼’立于池塘旁的行廊處,手中拿着竹簡,此情此景此人,像是佛經中才會出現的菩提圖。
趙止踏上行廊,放下手中的傘,小聲且快步地走到‘荼’的身後,而後坐到行廊上的椅子上,“白绫大人日安!”
‘荼’垂首看向趙止,神色比往常冷漠了些,但少女絲毫不在意,反而臉上挂笑地講起趣事,“白绫仙君,我近日看了一個志怪故事,根竹子有關,我看到你這滿院的竹子,一下便想起來了。”
她說,“故事裏說,但凡生長在神祇周圍的萬物,總會受到神力潤澤,比其他生靈長得更快。曾經有一片竹子被養在神祇的庭院中,沒過多久,那些竹子便成仙了,被喚作竹枝仙。”
說完此話,池塘邊在雨中被吹打的竹子停止了搖動。
‘荼’看向少女因為說話不斷翕動的嘴唇,耐心地聽少女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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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止接着說,“竹枝仙覺得神祇十分偉大,它把自己當成了神祇的守衛,它厭惡一切試圖靠近神祇的人,覺得只有天地才配與神祇同存,它遠遠地看着神祇,并用陣法困住一切前來叩見神祇的人。它會用陣法鎖住那些人,然後營造虛假的夢境,讓那些人沉入夢中醒不來,而後它再用竹枝活生生将那些人纏死。”說到這兒,少女露出不忍的神情。
趙止繼續說,“逐漸的,竹枝仙成了一位邪仙,被神佛們逐出了仙境,天降大罰,人間的竹子們也因此受到影響長出了竹斑。”
說完後,趙止像是狀似無意一樣把手伸到行廊外,觸摸快要探進亭臺裏的竹子,“真巧,這些竹子上也有竹斑。”
廊外的雨水很快把趙止的胳膊給打濕,她後知後覺地收回手,“都濕了。”
‘荼’拿起綢布,給趙止擦拭身上的雨珠,綢布上繡有遒勁的草書,墨色暈染。趙止笑着看‘荼’,“謝謝白绫仙君。”
“藥收到了嗎?”‘荼’問。
“收到了。”趙止說,“昨天晚上我自己塗的,完全沒有白绫仙君給我塗的好。”
‘荼’放下綢布,指腹卻因為少女的話一熱。
“昨日送藥時,弟子說你府上有他人尋訪。”‘荼’說。
“有人?”還能有誰,當然是業溟,少女作出苦惱的神情,“啊,”少女像是這才想起來似的,“業溟啊。”
“業溟?”‘荼’覺得這個名字給他一種熟悉感。
“是啊,”趙止嘆氣道,“一個棘手而煩人的客人。”
“可不能讓他們兩個碰面了。”因果在趙止的腦海中說,“我都不敢想象那場景到底會是怎麽一個模樣。”
棘手而煩人的客人依舊在成化閣中,花十五分好感值升級的卡牌好像點在了業溟的身上,因果對此幾乎無言。
趙止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在桌旁雕刻榆木的業溟,人是卡牌召喚來的,卻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
因果在數據庫裏不斷探測整理數據,“宿主,我肯定會找到如何掌握卡牌陣法的辦法的,你再等等。”
趙止坐在石桌旁,發現庭院裏的榆樹少了一棵,再看向業溟手中的木頭,頓時明白了這被雕刻的榆木從何而來。
業溟專心做着手中事,少女便也溫柔地坐在一旁,但當侍衛們走入門庭時,趙止神色斂下,再次變成玉面閻王的成化門少主。
業溟放下雕刀,轉頭看向趙止,将她瞬間轉變的神情納入眼中,嘴角揚起嘲弄的笑。
“少主,流水城主前來拜訪你。”
流水宮的弟子們開道,流水城主被簇擁着走到趙止面前,雖為長輩卻向趙止行禮,“成化少主,久仰大名。”
流水城主身後跟着楚玉兒,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趙止,這一看,眼皮子一跳,這人長得竟然比秦司術還要俊朗。
趙止也看向楚玉兒,她的視線停留在楚玉兒腰間挂着的香囊上,香囊的表面繡有竹子,每段竹枝上都附有竹斑,這讓趙止不由地又想起那個志怪小說,故事裏的竹枝仙喜歡附身于心中有怨氣的人身上,而後再不知不覺地靠近它所認為的、不應該靠近神祇的人,找機會不知不覺地下手。
楚玉兒像是注意到趙止的視線,臉上一紅,立馬側過臉,在心中默念三聲秦司術。
流水城主一直在說客套話,言語間有把門中弟子送往成化門中修習的意向,語氣裏也十分敬重成化門的師祖,也便是趙止名義上的父親。
楚玉兒再次看向甚少言語的趙止,從剛才她就能看到趙止的身旁站着一團金光,十分顯眼,但又不知道是什麽。
于是在随從們換茶時,楚玉兒拉住流水城主的袖子問,“父親,你看到成化少主身旁的金光了嗎,那是什麽,我怎麽從未見過?”
一向博聞強識的流水城主也不能确定,“也許是成化少主修為過高而産生的靈壓吧,他少年英才,身上總有些異于常人的特質。”
金光處,業溟一直冷漠地看着這兩人談論自己,他的視線也落在楚玉兒腰間的香囊上,唇角微挑,隐約揚起冷笑。
此次拜訪,楚玉兒發現成化少主不像傳聞中的冷血殘忍,不由地大起膽子問道,“少主,不知道你前幾日有沒有收到一本棋譜?”她補充道,“是《入門棋經》的抄本。”
聽聞書名,業溟冷淡地看向趙止。
“收到了。”趙止像是沒感受到少君大人的視線。
“那是一位...”楚玉兒皺起眉,像是在斟酌着用語,“一位我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姑娘托我送到您閣中的,說實話,成化少主身份尊貴,讓我不禁生疑,”楚玉兒說,“這位不知出處的姑娘送棋譜給您,可能另有所圖。”
楚玉兒見趙止神色不動後,繼續往下說,“而且我在丹修賽上看到她被無名仙君拉走,且形容密切,似乎關系非常不錯,我說這些,是覺得這位姑娘似乎對少主您有不可說之心,還請少主注意提防這位來歷不明的姑娘。”
趙止冷漠地颔首,“姑娘有心了。”
楚玉兒歡欣地笑起來,而她腰間的香囊突然掉落到地上,像是無聲地在罵人‘蠢貨’。
城主大人讓随從們呈上一些流水宮的丹藥禮,而後攜楚玉兒和弟子們告退,随從們也退下,庭院裏一下空曠了不少,只剩下趙止和業溟。
業溟漫不經心地用雕刀雕刻榆木,手下的長筒已成雛形,木頭的每個關節裏都續有可伸縮卡進長筒裏的細枝。
業溟看向趙止,“無名仙君,就是那塊堅冰吧。”少年神祇的語氣有些陰鸷。
趙止對上業溟的視線,語氣溫和,“少君大人,您又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
說話間,之前楚玉兒掉落的香囊在地上滾動起來,不斷有東西在鼓鼓囊囊的香囊袋子往外爬,一節竹枝,兩節竹枝,三節竹枝...
“啪”得一聲,香囊袋子被破開,土地攢湧,數百枝竹枝突然從地底暴起,以茫茫之勢張牙舞爪地抽向趙止。
趙止往後退,周身揚起藍色的光電,那些竹枝比鐵石更硬,抽在趙止的周身,一下破開平日裏根本牢不可破的雷電靈力。
竹枝包圍向趙止,石臺、亭柱全被竹枝抽斷,碎石和木屑四處飛舞,“砰”“砰”聲不斷。
“竹枝仙。”業溟看向被竹枝圍攻的趙止,冷眼旁觀,甚至還往後退了幾步,那些碎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但凡飛往業溟周圍的,都會被金光融化成齑粉,在空中揚成塵灰。
因果見此,有些欲哭無淚,“宿主,業溟是真的不喜歡你啊,不愧是對你好感值為零的神祇,根本都不來救你。”
趙止拽住抽向她的巨大竹條,神色莫測,“不需要他救。”她說,“有可以讓我控制竹枝仙夢境的道具嗎?”
“有,有個SSR級的‘虛假夢境’,需要八分好感值。”
“兌換。”
八分好感值兌換完畢,【恭喜您,獲得SSR級的‘虛假夢境’,對任何人都有效,持續時間根據被使用人的能力變化,最少一個時辰。】
因果幫趙止兌換完道具後,才後知後覺地說,“宿主,你是不是早就發現竹枝仙的存在了?今天你去找‘荼’的時候,便提起了竹枝仙的故事。”
“是。”
“既然發現了,為什麽不先下手為強?”
“我需要它的陣法。”趙止冷靜地說,“既然少君大人喜歡談論夢境,這一次,便和我一起做場夢吧。”
竹枝越來越狂躁,竹枝仙開始營造法陣,四周狂風暴起,全都圍繞向趙止,而趙止的周身也不斷漲起大片的雷電,湧入風中,讓滾動的風中雷聲不斷。
在陣法完全形成前,趙止從風中走出來,她的衣裳已然被竹枝劃破,但神情中不見半點狼狽,如同一杯氲在杯中的熱茶,連晃都不帶晃的。
“少君大人。”趙止看向置身事外的業溟,笑得溫文爾雅,“得罪了。”
業溟冷漠地看向趙止,而後略微怔愣地看着趙止一只手主動拽住竹枝,另一只手兀然地拉住他的手,下一瞬,竹枝仙的陣法結成,數萬根竹枝遮天蔽日,直接将二人全都吞沒入陣法。
在黑暗完全吞沒趙止前,她說,“使用‘虛假夢境’。”
玄色SSR卡牌生效,遁入萬千的竹枝中。
竹枝仙,仙竹枝,驚夢不眠。
業溟的耳畔響起馬蹄聲,不斷有将士的走動聲,套有盔甲的戰馬整齊地被将士們牽走,将士們看到業溟後,停下腳步,齊聲說,“少将好!”
蒼茫的平原上,沿河駐紮的帳篷起伏不斷,戰士們用繩子吊起弩車,收于兵庫中。
業溟睜開眼睛,有些茫然,眼前的将士們已然牽着馬離開。
少将?他是少将?這是一個很熟悉的稱呼,眼前的場景也十分熟悉,他似乎很久以前在這裏經歷過很多戰役。
他看向帳篷前的绛紅色旗幟,旗面上繡有一個張牙舞爪的大字,‘齊’,與天齊壽的齊,齊朝的齊。
業溟記得确實有這麽一個朝代,但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齊朝已經過去很久了,那是許久之前的轉世。
轉世?他為什麽要轉世?
此時,帳篷的簾子被掀起,一個垂束起青絲的少女走出帳篷,徑直走向他。
少女的袖子上纏有白條,眉眼如畫,見到他後卻眼神一亮,“你回來了。”
業溟對上少女的視線,眼神不由地柔和下來,但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他不應該對少女是這個态度,但很快,這聲音就消失在少女的話語中。
趙止湊近業溟,擡起手,按在少年将軍透着血色的右肩袖上,語氣溫柔,“業溟哥哥,你怎麽又受傷了?”
業溟有些怔然,他擡起手想要用手按在少女的手上,但又隐忍地往後退,“無礙。”
趙止溫柔地對業溟笑,這溫柔十分紮眼,少女的溫柔,如同水墨,往業溟的四周纏繞。
但水墨只可觀,不能飲,如若飲了,是有毒的。
趙止舉起手上的酒杯,遞到少年将軍跟前,“業溟哥哥,祝賀你得勝歸來。”
業溟拿起酒杯,有些不自然地一飲而盡,“小事。”
遠處的将士們交頭接耳,“少将對他嫡妹可真好啊,從戰場上回來,第一件事便是來看她。”
“什麽嫡妹,沒發現少将和趙姑娘的姓氏都不同麽,少将是被趙姑娘家中收養的,兩人可沒有血緣關系。”
“怪不得,我看平日裏少将看趙止的眼神并不像是兄妹,有一次我看到趙姑娘習書累了,趴在亭子下的桌子上睡着了,少将便在亭外守了姑娘一夜。”
有大膽者便不禁開始懷疑,“少君和趙姑娘之間,會...恪守兄妹之禮嗎?”
“小聲點兒,小心你的頭被砍了。”
“恪不恪守兄妹之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趙姑娘飲酒的杯子,剛才少君才用過。”
業溟垂首,看着趙止小口地飲酒,少女的唇印和他飲酒的地方重疊,業溟背在身後的手不禁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