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宿舍夜話
第18章 宿舍夜話
因莊知魚有意折騰自己,在周六的讀書會時,她的臉色分外憔悴。導師顏正安和師姐黃無願都被她吓到了,紛紛囑咐她注意休息。
莊知魚也抓住了這個機會,連忙表示:她愛學習,她愛上課,不讓她上課她就渾身不自在,她不僅要上培養計劃裏的課,她還要蹭課蹭到全天滿課,不然,她怎麽對得起導師的期望?
一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讓顏正安頗為動容。拿手帕擦了擦眼淚之後,顏正安又看向黃無願:“那這次,你來彙報吧。”
“啊?”黃無願沒想到這次會輪到自己。
“啊什麽?”顏正安正色說,“從開學到現在,你還沒有彙報過。無願,我知你工作繁忙,可學生的任務仍在于學習,你也該彙報一次才是。”
“呃,嗯……好,”黃無願想了想,便站起身來,“老師,我給您看下我最近的術法長進吧。我絕對沒有荒廢學業!”她說着,走到了顏正安身邊,先微微颔首,鞠了一躬,這才一把抓住顏正安的手臂。
“老師,走吧!”說話間,黃無願還有些小得意,擡手便是一個光圈,拉着顏正安踏進了光圈之中……莊知魚目瞪口呆。
一時間,辦公室裏只剩了莊知魚一個人。光圈已經消失,她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裏,更不知該不該走。如此局促地等了漫長的十分鐘之後,辦公室裏終于又出現了光圈,黃無願帶着顏正安從光圈裏走了出來。
“老師,”黃無願又開始撒嬌,“你看,我這次都能去元朝了,而且能堅持一個小時了!”
“确有長進,”顏正安說,“你的确是我教過的最聰明的學生。”
“哈哈,老師謬贊了,我也就是托了這家傳術法的福。師妹現在這麽努力,又有這麽好的導師,以後咱們顏門肯定要稱霸整個不周山。”黃無願說。
顏正安笑了:“滿嘴诳語,就你會說話。”又問:“你還是不打算申請課題麽?”
黃無願搖了搖頭,有些為難:“老師,畢竟是家傳絕學,我不敢擅作主張。在我開始學這個時,家裏的長輩就要我發誓:不許外傳。”
“時代不同了,可有些人還是墨守成規,”顏正安無奈,“你這操控時空的術法,若是能發揮到位,必定有大用途。”
“唉,”黃無願嘆了口氣,又看向莊知魚,開玩笑說,“知魚,你要用心修煉,等你的靈力可以扛住穿梭時空時的震蕩後,我就帶你去旅游。目前,去元明清轉一轉,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時間越近,我堅持得越久。在民國過個小長假,都完全沒問題。不過,正常人誰去民國度假呀,哈哈。”
“好,”莊知魚只能點頭,“謝謝無願姐。”
“對了。十月中旬,是不是要開高峰論壇了?”顏正安問。
黃無願連忙點頭:“是的老師,我們最近就在籌備呢!是‘新時代傳統術法應用與傳播高峰論壇’,八山二所一中心都有老師參加,目前已經收到了七十九份回執單。按照安排,外校的老師十月十四號就可以報到、入住酒店了。”
“嗯,是個不小的活動,”顏正安說着,看向莊知魚,“知魚,你也去給你師姐幫忙吧。你從前接觸的術士少,不周山書院的老師和學生也少,咱們這舉辦論壇的機會不多,來參加的都會是國內頂尖的術士學者,只怕會在論壇上展示不少絕學,你也可以趁此機會長長見識。”
“好的老師,”莊知魚一口應下,“這麽難得的機會,我一定會把握住。”
“而且來幫忙的志願者有補助哦!”黃無願連忙開始招攬她,“二十粒增長靈力的丹藥,大補呢!”
“哇!這麽好!”莊知魚看起來很激動,“那我一定要去了!”
“可是……真的不感興趣。”她在心裏想。
“你不用強迫自己。”穆玖伏在心中回應她。
莊知魚眉頭微蹙一下,礙于面前是導師和師姐,她不得不又擠出笑容。“你別管我。”她想。她早就做過了太多違心的事,說過了太多違心的話……根本不用別人管!
“對不起。”穆玖伏又說。
莊知魚聽煩了,索性又開始随意背東西。那邊穆玖伏似乎也在克制,因為莊知魚聽見了一連串她聽不懂的專業名詞……應該都是實驗要用的東西吧。
走出逸夫樓,黃無願又送她到了宿舍樓下,告別了黃無願之後,莊知魚又慢騰騰地上了樓。已經很晚了,揚清兒都回來了。兩人各自洗漱之後,就關了燈,準備休息。
莊知魚縮在床簾裏,卻不敢睡覺。因為她能感覺到,穆玖伏還沒有睡。她實在是害怕睡夢中的自己會暴露些什麽不該讓穆玖伏察覺到的東西,她只能熬,等到穆玖伏睡下,她才好安心入眠。
“知魚,”隔壁,揚清兒忽然開口問,“你們的蠱,還有效力麽?”
“嗯,”莊知魚輕輕應了一聲,“還有。”
“是什麽感覺?”揚清兒又問。
莊知魚想了想,說:“我記得你說過,這不符合規章制度。”
“但我也是會好奇的嘛,”揚清兒說,“我實在是不敢問我師姐。”
“還好,也沒怎麽心意相通,就是不太舒服。”莊知魚說着謊話。
“展開說說?”揚清兒問。
“不太方便。”莊知魚回答她。
“唉,不過可以想象啦,”揚清兒嘆了口氣,“你和我師姐又不熟,突然中了蠱,肯定不舒服。我在想,如果是真正愛得死去活來的情侶,中了這情人蠱,是什麽感受?”揚清兒問着,翻了個身:“你說,她們是會更愛了,還是會怎樣?”
莊知魚沉默一瞬,這才回答她:“我不想挑戰人性。”
揚清兒笑了:“這怎麽就挑戰人性啦?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會産生很多探究欲和分享欲,想看到真實的對方,也想把真實的自己剖開給對方看……這不是很正常麽?”
“那要是,你喜歡的,只是對方塑造出來的假象呢?要是對方喜歡的你,也是你僞裝出來的一面呢?”莊知魚反問。
揚清兒不理解:“可是,既然都喜歡對方了,怎麽還會分不清真假呢?”
“說不清,”莊知魚說,“感情這事,想想就覺得累。”
“知魚,”揚清兒又問,“你不會沒談過戀愛吧?”
莊知魚愣了一下,腦海中忍不住又浮現了她與穆玖伏在那三個月裏的點點滴滴。“沒有,”她連忙回答,又穩了穩語氣,“确實沒有。”
那怎麽能叫談戀愛?那只是一段不清不楚的不正當的女女關系!莫名其妙地開了頭,又莫名其妙地收了尾,整個過程中沒有絲毫的情感交流,有的只是混亂的肌膚相親……甚至最後她發現,這一切只是在做實驗,她只是個實驗品。
這怎麽能叫談戀愛呢?那分明只有做,沒有愛。莊知魚想了想,決定将自己的情感經歷定義為一片空白,即使她當真曾對穆玖伏動了心。
“啪——”
實驗室裏,正在飲水機前接開水的穆玖伏愣了一下,開水便濺到了她手腕上。她的手顫了一下,玻璃水杯便從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變成了一片片鋒利的碎片。
她……剛才想了些什麽?而她又聽見了些什麽?
她想,她曾動過心?
“小魚,其實,我……”穆玖伏的心聲傳來。
“你不許瞎想!”莊知魚瞬間慌了,她知道,穆玖伏聽見了。她急得說出了聲,打斷了穆玖伏未能在心中說完的那句話。
她害怕,她會聽到什麽承受不了的話語。她怕自己希望落空,更怕自己失了理智……她很惶恐。
穆玖伏那邊安靜下來了,她卻感受到了一陣難言的心酸。一陣鈍痛由心口蔓延開來,她已分不清那是否是自己的痛。
但是還好,單純的痛總比思考要好。最起碼,她攔住了所有一發不可收拾的可能。她的生活依舊安穩,沒有被任何奇怪的因素擾亂。
“瞎想?我瞎想什麽?”揚清兒很疑惑。
“你……你這麽好奇那蠱蟲的功用,不會是想自己用吧?”莊知魚問着。她太慌張了,說話已經不過腦子,只想着趕緊把焦點從自己身上挪開。
“誰說我想自己用了?”揚清兒也有些急了。
“你剛才說,你覺得心靈互通很正常,你也想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麽……”莊知魚說着,愣了一下,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發現了大秘密,“你不會有喜歡的人了吧?”
“沒有!”揚清兒一口否認。
莊知魚卻冷靜了幾分,她稍加分析,就明白了。“是我師姐?”她問,“你喜歡黃無願?”
“你你你你……”揚清兒瞬間結巴了。
莊知魚确定了:“你果然喜歡她。”
揚清兒似乎不打算掙紮了,她沒再辯解。莊知魚聽見她那邊的被子響了一下,聽起來,像是她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你怎麽知道的?”揚清兒問。
“因為你不願意叫她‘姐姐’。”莊知魚說。
“啊?”揚清兒有些意外,“就這?”
“嗯,就這,”莊知魚解釋着,“如果你是個直女,我可能還會覺得,那些只是在口頭上逞強。但是你,偏偏也……”莊知魚頓了頓:“我們偏偏都不直。”
“嗯……”
“有些稱呼對于年紀小的拉拉來說,還是挺特別的。對于不在意的人,一聲‘姐姐’,叫也就叫了,就是個禮貌的稱呼。可如果遇到了在意的人,這個特別的稱呼,反而很難叫出口。叫了就好像許下什麽重要的承諾,好像承認了什麽特別的關系……”
莊知魚說着,索性起身一把拉開床簾,她看向對面床上的一坨被子:“所以,你不願意叫,不是因為她不配,而是因為她太重要了。你害羞,你緊張,你更怕她不知道這稱呼的特別含義,白白耽誤了你的心意。”
對面的那一坨被子十分安靜,但莊知魚仍能看見被子下隐隐約約的起伏。她偏偏嘆息一聲,又放下簾子,躺回床上。“不過,這都是我的胡說八道,”她說,“不一定對。”
“不,”揚清兒終于把被子掀開了,她狠狠呼吸了幾口氣,應該是剛才憋了太久,“你沒猜錯。”
莊知魚沉默了,揚清兒卻滔滔不絕起來。“知魚,”她說,“我的确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我都記不清,我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的了。大二?大三?真說不好。總之當我意識到我很喜歡她時,我已經不敢對她說出這一切了。”
“為什麽?”莊知魚問。
“最起碼現在,我們還是朋友,我們還可以一起鬥嘴、一起打鬧,她還能笑話我像個小學生,”揚清兒說着,竟然哽咽了,“可是如果我說了,我們還能這樣相處嗎?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我甚至還不知道她是直是彎!”
“唉,知魚,”揚清兒嘆了一口氣,“我也知道,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畢竟這個年代,誰還搞純愛啊?能處就處,處不了就換,這實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是,我每天都會見到她,只要多看她一眼,我就多喜歡她一分。我知道這樣行不通,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
莊知魚心裏忽然很難受,但她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揚清兒,她只能說:“我師姐的确很漂亮。”
“是啊,她是很漂亮的,”揚清兒說,“你有沒有見過她打架?”
“打架?”莊知魚有些好奇。
“在本科體術課的時候,體術老師把她叫來給我們演示,”揚清兒說,“她明明笑起來很親和,對誰都很好,整天樂呵呵的,還有點搞笑。但是她打人的時候……”揚清兒說着,聲音都有些發虛了:“幹淨利落、拳拳到肉、毫不手軟……”
她說着,稍微克制了一下,又激動起來:“對了,她打人的時候都是笑着的,她笑起來可真好看啊……”
莊知魚尴尬地笑了兩聲:“我沒見過。”頓了頓:“但我可以想象她的風采。”
“是吧。”揚清兒傻兮兮地笑了起來。
“但是,”莊知魚有些猶疑,“我怎麽感覺,你的愛好,可能有點……”
“有點什麽?”揚清兒問。
“沒什麽。”莊知魚的理智突然回歸,她不斷地提醒自己,還是要有些禮貌。今天無意間套出了這麽多八卦,已經很不符合她的作風了!
“你懷疑我有那個m屬性?”可揚清兒自己反應過來了,她毫不顧忌,語出驚人。
“我可沒說!”莊知魚連忙撇清關系。
“你在暗示我!”揚清兒一拍床單,又坐了起來。
莊知魚心虛,只好認了。“對不起。”她說。
“哼,”揚清兒卻不肯放過她,“沒想到啊,你還挺懂的。”
“我不懂。”莊知魚忙說。
“我怎麽覺得不太對勁呢!你肯定懂很多!”揚清兒開始拷問她。
“那些只是常識,”莊知魚強調着,“我……我要運行周天了,不打擾你了!晚安!”
“莊知魚!你!別裝!”揚清兒還想叫她,可莊知魚緊閉了雙眼,連大氣都不敢出,任憑揚清兒如何叫她,她都不回應。
揚清兒見莊知魚這樣安靜,終于也放棄了。“好吧,省得你走火入魔了,”她也躺下了,“晚安。”可她根本睡不着。
夜幕沉沉,睡不着的又豈止她一個?莊知魚心裏亂七八糟的,只是裝睡。穆玖伏無意間聽到了太多不該聽的事,也早就沒了睡意。幾人之中,恐怕只有對此一無所知的黃無願,才有機會早早地陷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