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信封

第19章 信封

天黑了,市區喧鬧起來,忙碌了一天的人剛剛才得以喘息,豐富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大夏天的,穆玖伏站在衣櫃前,精挑細選了一件輕薄的吊帶裙。穿好後,她站在鏡子前想了想,又拿出了一件外搭——莊知魚似乎更喜歡這種半遮半掩的感覺?

打扮好後,她終于出了門。小區旁邊偏偏是某個大學的家屬院和學生公寓,走在路上,很熱鬧。有小攤販騎着電動三輪停在路邊,車上的東西多種多樣。有的在賣純棉襪子,有的在賣杯子,還有的放了幾籠小倉鼠……穆玖伏随意地看過去,目光卻很快被遠處賣花的小攤吸引了。那輛電動車就停在漆黑的小巷口,車上的鮮花在風中輕輕搖曳,分外動人。

不知怎麽,穆玖伏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小攤前,仔細瞧起了那些花。“同學,喜歡哪個?”老板十分熱情。

穆玖伏看了一圈,目光被一束小飛燕吸引。淡藍色的花朵很是別致,她只看了一眼,便想起了莊知魚。花朵不大,看着很是秀氣,但顏色是這樣特別,開得是這樣旺盛……很像她。

“這個,多少錢?”她指了指,問。

“這一束給你便宜點,賣你40吧。”老板說。

穆玖伏也不講價,拿出手機就要掃碼。她想,或許小魚也會喜歡這一束花?

可就在此時,她眼角餘光卻忽然瞥見身後一個穿着連帽衛衣的男人。大夏天的,又沒有下雨,這人竟把整張臉都藏進了帽子裏,穆玖伏只是微微挪動了一步,他也跟着挪動了一步。

“不對,”穆玖伏本能地警覺起來。“我再看看。”她匆匆對老板說了一句,收起手機就向前走。果然,在她邁出步子的一瞬間,那男人也随之而動。

“你是誰!”莊知魚從夢中驚醒時,嘴裏還說着未完的夢話。已經入秋,天氣逐漸轉涼,她卻出了一身的汗。還好,揚清兒已經不在寝室了。

剛才那個夢,好真實,她仿佛真的抓起了燒烤簽刺進了男人的眼睛,又惡狠狠地質問着男人的身份。但莊知魚不傻,她緩了一緩,就反應過來:那不是夢,而是穆玖伏真實的記憶,是穆玖伏在回憶這一切。

夢裏,穆玖伏在遇見那男人之前,還在想着給她買花……買花?憑什麽,她要給一個炮友買花?

那麽,那天,她又在做什麽呢?她在圖書館,卻根本看不進去一點。就在這時,她收到了穆玖伏的消息,她說,等到九點,她要來圖書館接她。

那時是期末周,學生考完試報備一下,就可以回家了。難得地不用查寝,她們可以共度一整晚,無人打擾,亦無人知曉。

收到消息時,莊知魚竟緊張了一下。因為她猛然發現,在她看不進去書的時候,面前的筆記本上,竟寫滿了穆玖伏的名字。

“穆玖伏……”她在心裏默默想着。圖書館裏很安靜,只有翻書的聲音,偶爾有人敲電腦的聲音太大,便會收到旁人的提醒。就在這一片安靜之中,她凝視着筆記本上的字跡,猛然意識到了什麽。

穆玖伏,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名字。某天夜裏,她曾經問過她這名字的含義。穆玖伏回答:“我媽希望我勤奮好學,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所以就起名玖伏。我爸媽離婚後,我就随我媽姓穆,所以是穆玖伏。”

“聽着像是什麽武林門派,”莊知魚縮在她懷裏笑,“就像電視劇裏那樣,動不動要挑着水、山上山下來回跑,好刻苦哦。”她說着,頓了頓:“不過,我很喜歡,很特別。”

喜歡……當真是只喜歡這個名字麽?莊知魚望着筆記本上的字跡,心髒忽然迅速地跳了起來。

“不許想!”如今,在不周山書院,在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危險的問題後,莊知魚立馬狠狠地掐了一把胳膊。她很有經驗,專挑內側的嫩肉,那裏的痛感更鮮明一些。高中上課犯困時,她總是會掐那裏,一掐,就清醒了。

既然當年,一切的心願驟然落空,如今,她也不能允許自己多想。在手指用力的扭掐之下,很快,她就清醒了。她不再沉湎于可怕的夢境,因為她看了下時間——今天周一,睡過了。還有二十分鐘,就要上課了。

意識到這一切的莊知魚根本無暇去思考其他,即使穆玖伏的想法還在她心裏亂竄,她也根本沒有心思去聽她想了什麽。她急急忙忙地洗漱了一番,又随手從衣櫃裏撈了一件連衣裙。連衣裙的好處就在這裏,她根本不用思考該如何搭配,只需要踩一雙小白鞋就可以出門了。

但是,早飯肯定是來不及吃了。換上衣服,她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梳,背上包就趕往了教學樓。還好她速度夠快,七點五十八分時,她終于踏進了教室。

又是《民俗傳說與術法》課,沈佩元已在教室裏等候多時了。“學姐,”看見她來,沈佩元十分興奮,她連忙伸手招呼她,“這裏!”

莊知魚微微笑了笑,便挨着她坐了過去。“學姐,”沈佩元很關心她,“你的傷怎麽樣啦?我給你發微信,你也不回我。”

“哦……忙忘了,意念回複了。”莊知魚說。這話的确是真的,她這幾天只顧着讓自己忙碌起來,根本沒顧得上社交。“不過沒事,”莊知魚連忙活動了下手臂,“你看,沒問題了。”

“那就好!”沈佩元長舒了一口氣,又連忙拎出一個袋子:“學姐,這是我早上在食堂一樓買的糕點,這個麻薯我很喜歡吃,你也嘗嘗!”

“謝謝!”莊知魚的肚子都在叫了,她也就不再客氣,“我正好沒吃早飯呢。等下次,我請你。”她說着,拿出紙巾,從袋子裏包了一塊麻薯出來,這才開始小心品嘗,生怕把渣滓掉在桌子上。

“學姐,這袋子你都拿着吧,也不多。”沈佩元說。

“嗯嗯,謝謝!”莊知魚連連道謝。不吃飯就上課,她的肚子一定會叫的。

“學姐。”沈佩元叫了一聲,又指了指嘴角。

“哦哦。”莊知魚會意,連忙咽下口中食物,抽出一張紙巾,仔細擦了擦。“還有嗎?”她望着沈佩元,問她。

沈佩元看着她,卻忽然挪開了目光。“嗯,還有。”沈佩元的聲音小了幾分,“我幫你吧。”她說着,也抽出一張紙巾,湊上前去,小心幫她擦了。

多大人了,還要人幫忙擦嘴?莊知魚忽然間不好意思起來,上一次,有人這樣幫她擦嘴,似乎還是……穆玖伏。

曾經,穆玖伏也曾經離她這樣近,扯了紙巾,輕笑着,仔細地幫她擦着嘴角周圍留下的痕跡……那些,不可言說的、水痕。

“辛苦了。”穆玖伏的呼吸還沒有平複,她的嗓音也有些沙啞,惹得莊知魚心癢癢。莊知魚不自覺地抿了下唇,能嘗到的、只有她……

不、不!她怎麽敢在這個時候想這些的?她為什麽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莊知魚一慌,連忙向後一躲,又心虛地收了目光。“謝謝,”她說着,咽了一口口水,“謝謝。”

“這些……似乎不是我心裏的畫面。”穆玖伏的心聲如是說着。

不知道是不是莊知魚的錯覺,她能感受到,她的心聲也在發顫,像是一根羽毛拂過鼻尖,随着她的鼻息輕輕顫動。然而,這輕微的顫動又挑動着她的心髒,她受不得這樣的刺激,亦說不上來是愉悅、還是難受。

“是,的确不是你心中所想,”莊知魚回應她,“是我在想,與你無關。”

“怎麽能與我無關?”穆玖伏問,“那……是我……”

“因為我只是太寡了,不慎想起那件事,并不是想起你。如果是其他人和我做了那種事,我也會回憶。”莊知魚強調着,為了撇清關系,完全不顧自己死活……她只想趕緊打斷這一切。

不過還好,就在此時,這門課的老師李桂英進門了,教室前高挂的鐘表也終于一抖一抖地轉到了八點整。

“我可真會踩點,”李桂英拎着酒瓶子,自嘲說着,目光掃過兩個學生,又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你們兩個,怎麽都紅着臉?”

話剛出口,李桂英就意識到了不對。是了,眼前這兩個人,正是在操場陣法裏出事的那兩個學生。一個剛剛美救了美,另一個剛剛被美所救,有些情感上的糾葛,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活了這麽多年,她什麽沒見過?

“是不是老師來得不是時候?”李桂英問,“要不再給你們兩分鐘?”

“啊?”莊知魚沒反應過來。

沈佩元的臉卻更紅了幾分。“老師,”她小聲說,“您上課吧,我們想聽您上課。”

“哦哦,好,”李桂英很體貼,她坐在了講臺旁邊的凳子上,用術法打開了ppt,“這節課,我們要講的是……”李桂英看着ppt,忽然笑了,“還挺合時宜的。”

“嗯?”莊知魚擡頭看去,只見ppt上的題目是《春夢與魂交:采陽補陰之法的傳說與其可行性研究》。

莊知魚愣了愣,臉也更紅了幾分。李桂英也有些不好意思,她頭發已經花白,卻仍抱歉地對學生們說:“這是老師做過的一項研究,但老師真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的,老師,”沈佩元根本不敢看那ppt,她垂着眼,說,“我們會對知識保持敬畏之心,老師您不用太在意我們的面子。”

李桂英滿意地點了點頭:“是啊,不要因為題目不符合世俗道德,就忽略其中的學術問題。是吧,小莊同學?”李桂英說着,看向了莊知魚,可莊知魚依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桂英自以為了然,她笑了笑,又翻了一頁ppt:“唉,小孩子嘛,害羞是正常的。等你們到了我這把年紀,就知道這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來,我們上課。”

講課的聲音響起,莊知魚的心神卻早已回到了三年前。這個題目,只能讓她想起穆玖伏。穆玖伏、穆玖伏、又是穆玖伏,從來,都只有穆玖伏。

課間休息時,莊知魚又沒有出門。她知道,穆玖伏就在對面的實驗室。但沈佩元很奇怪,一下課,她就出了門,再沒有回來。李桂英看莊知魚話少,覺得教室裏太悶,便也到走廊上去透氣,一時間,教室裏只剩了莊知魚一個人。

她還沒有意識到不對,只是覺得有一點餓。于是,她又拿出了沈佩元給她的那一袋子麻薯。打開袋子,她又小心地捏出一個,放進嘴裏。本想捏出第二個,迅速吃完,可再伸手進去時,她竟忽然觸碰到了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那質感,肯定不是麻薯。

莊知魚沒有多想,順手就把那東西拿了出來,仔細一看,是一個嚴嚴實實的牛皮紙小信封,外邊還沾了些許油。很顯然,這不是什麽防腐劑。因為牛皮紙上分明寫了:致知魚學姐。

剎那間,莊知魚明白了什麽。雖然,她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團亂麻,但她很喜歡分析別人的情感。在看到這信封的第一眼,她便覺得不對了。

什麽信,需要親手送給她,又需要藏得這樣隐秘?又是為什麽,寫信的人不敢親眼看她打開信封呢?

莊知魚明白了,但她決定裝糊塗。于是,她又拿起那信封,想要扔回袋子裏,只裝作無事發生。在她做出這個決定時,她甚至能感覺到,對面樓裏的穆玖伏松了一口氣。

“你這是什麽意思?”那一瞬間,莊知魚又有些惱怒了。

可就在此時,在穆玖伏還沒來得及回應她時,在莊知魚還沒來得及把信封放回去時,沈佩元再度踏入了教室。然後,她也看到了她手中的信封。

“知魚……知魚學姐,”沈佩元緊張得很,“這信……你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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