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一場家宴最後不歡而散。
劉綏最後也沒有留宿椒房殿,而是說還有緊急軍務要商讨,帶着梁叡離開了。
只剩下蕭家父子四人默默相望無言。
最後還是蕭太傅上前來,用手拍了拍蕭文若的肩膀:“皇後不要太傷心,至少那個孩子不會害你。”
蕭太傅難得安慰一下自己的小兒子,說話都特別生硬,但蕭文若能感覺到對方的出發點是好的。至于梁叡,哪怕他現在朝中呼風喚雨,但當年蕭文若第一次帶人回蕭府的時候,還是棵衣不蔽體的小蘿蔔頭,蕭太傅喚對方一聲孩子也無不可。
客人離開之後,只剩下一殿殘席,悅心忙得腳不沾地,指揮衆人将大殿重新收拾幹淨。椒房殿人手有限,原本換上漂亮的紗衣跳舞的宮女們連衣服也來不及換,就幫着端盤子搬桌去了。
櫻桃過來攙扶着蕭文若:“不早了,我帶公子先行回去歇息。”
為了迎接罕至的皇帝,櫻桃還特地給蕭文若準備了一套華美的衣服,梳起了宮裏最時興的發髻,但是劉綏根本沒看幾眼。
也許這個皇後打扮得是美是醜,在劉綏看來也并沒有太大區別。
櫻桃将蕭文若的外袍重新疊好收入箱中,看到蕭文若獨自坐在層層疊疊的紗幔之中,連忙上來寬慰:“公子不要難過,明天櫻桃照樣将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眼淚已然在眼眶裏打轉,一看就很傷心。
蕭文若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摸了模櫻桃的頭:“傻丫頭,我又不喜歡皇帝,沒什麽好傷心的。”
櫻桃被他這麽一說,幹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知道公子是為了安慰我……”
“我不是……”蕭文若真誠地直視櫻桃的眼睛說道,“我剛才和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剛才發呆是在想梁叡的事情。”
“你在想大将軍的什麽事?”櫻桃好奇地問。
“我在想,他和我的關系是真的不怎麽好嗎?”方才離開的時候,梁叡經過蕭文若身邊,無聲對他做了幾個口型,那分明是兩個字——“抱歉”。
梁叡為什麽要對自己道歉,是蕭文若如今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是擔心蕭文若誤會自己在皇帝面前說了不好的話?還是為了皇帝今晚不當的言行?
不知為什麽,蕭文若潛意識裏總覺得皇後和他的弟弟的關系,并沒有別人口中那般差勁。
“最近幾年不好說,大将軍年少時對公子還是不錯的。”櫻桃思考片刻後和蕭文若說起了往事。
原來當年八歲的蕭文若在邊關撿到了流浪的小乞丐梁叡,就順道把人帶回了京城。梁叡初入蕭府的時候才六歲,當了蕭文若的小跟班,也有有過一段陪他上樹掏鳥窩、下河撈魚的童稚歲月。
後來蕭文若被父親送進宮當了太子劉綏的伴讀,身為平民的梁叡自然是沒資格跟過去的,就向蕭太傅求了參軍的帖子,自己去邊關當兵去了。
再後來偶爾梁叡回來拜訪蕭府,遇上蕭文若的時候也是和和氣氣的,還會帶邊關的特産回來。
“說起來大将軍和公子關系變差,還是您當太子妃之後才漸漸變成現在這樣的。”櫻桃說道,“我也不知道您是哪裏得罪他了。”
總不會是惱我這個做哥哥的搶了他的太子妃位置吧?蕭文若被自己的腦補雷得一哆嗦,趕緊揮揮袖子将其趕出腦海——梁叡一身正氣,看起來就不像那種人。
想不明白的事情蕭文若就不想,他對櫻桃說:“你也早些睡吧,明天還要挖溝渠引水。”
蕭文若穿越之後正式告別社畜生涯,過起了每天無所事事,早上睡到自然醒的奢侈生活。今天也是一覺睡到太陽高照的時候,他還做了一個一腳蹬了渣渣皇帝,自己穿越男金手指大開,改朝換代當皇帝的美夢。
夢中蕭文若穿着影視劇裏常見的明黃色黃袍,大刺刺地坐在雕刻有九十九條金龍的寶座上,看着下面一群穿着紫紅色朝服的大臣們對他山呼萬歲——沒辦法,看雷劇養成的審美就是這麽辣眼睛。
對他言語冷淡的劉綏如今一臉狼狽地跪在階下,蕭文若美滋滋地說:“前朝皇帝劉綏,為帝時行為昏庸,荒淫無道,至使多位朝廷官員之子、普通百姓被納入後宮為妃妾,念其過往罪行,将其打入冷宮,終生不得再踏出宮門一步。”
如此我也算為你報仇了,蕭文若對着劉綏頹然遠去的背影,在心裏默默對自己穿越過來這具身體的原主說道。
“陛下,國不可一日無母,如今您從皇後做了皇帝,那麽後宮需要盡早定一位新皇後。”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大臣上前一步,高聲提議。
“你說得對,只是這次皇後就不要臣……”蕭文若還沒說完就聽到另外一名大臣打斷了他的話。
“臣等願為陛下分憂,已經選出了和陛下非常般配的皇後一名。”
蕭文若想說,我還沒說了這次皇後不要從臣子家族裏選,只要談得來的就可以了。
頭帶金色鳳冠,身穿紅色嫁衣的皇後從景明宮正殿外款款而入,拾級而上,蕭文若心裏莫名有些緊張,只因為那身姿看着有幾分眼熟。
皇後走到龍椅正前,一掀面紗,露出了梁叡那張棱角分明、英俊非凡的臉:“文若,你玩得可開心?”
蕭文若吓得差點沒從龍椅跌下來,他急忙站起來,朝下面群臣擺手道:“不,不,我不要這個皇後。”
大臣們的聲音如海嘯暴風般傳來:“陛下,皇後和您乃天賜良緣,不能說不!”
梁叡上前拉住蕭文若的手,微微一笑:“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蕭文若直接從夢裏吓醒了。
殿外确實傳來了一些嘈雜的聲音,還夾雜着模糊不清的說話聲,仿佛那幾十只鴨子變成了人在那聊天一般熱火朝天。
“櫻桃。”蕭文若一邊喚道,一邊從榻上坐起身來,披着外袍就踩在地板上走出紗幔,“一個清早,外面為什麽這麽吵?”
“公子被吵醒了嗎?”櫻桃從外面進來,“是大将軍從軍需署調遣了六十位工匠,四更就從金雞門入宮,來給您挖溝渠呢。”
“梁叡?”聽到這個名字蕭文若就想起剛才那個詭異的夢境,天知道為什麽夢中梁叡竟然成了他的皇後,真是細思恐極。
“是的,是您的弟弟,還捎來話說,他給您這挖好溝渠,權且作為昨日的賠禮。”
原來那晚離開前他說的話是真心的。蕭文若心想。
領頭的工匠看到穿戴整齊的蕭文若走到近前,連忙行禮道:“見過皇後,我們都是大将軍派來幫忙挖的,平時都在邊關修築工事,不是我自吹自擂,這溝渠讓皇宮裏的巧匠來起碼得修十來天,擱兄弟們這只要三日便成。”
“是嗎?”工期縮短令蕭文若非常滿意,他微笑着對櫻桃說,“今天日頭毒辣,給這些工匠準備好茶水和果品。”
“多謝皇後仁愛關懷。”工匠們連忙感謝。
“回去替我謝謝大将軍的美意。”蕭文若回道。
這邊趕緊開挖溝渠引水的三日內,蕭文若也沒閑着,他邀請馮延直接來到椒房殿現場勘察,将鴨場也平整了出來,還從少府要來了一些花苗,準備種在鴨場上。
椒房殿大興土木,消息在宮中不胫而走,很多美人都掩着紗羅翠袖竊竊私語。
“哥哥聽說了沒有?皇後要在椒房殿養鴨。”
“陛下竟然能夠容許皇後這般胡鬧,還在宮中開溝引水,這哪裏像一個大家公子該做的事……“
“這你們就不懂了,水渠是大将軍派人來開的,大将軍在陛下面前何等面子,誰會說不呢?”
“陛下根本不在意皇後在宮裏養什麽,說不定是大将軍想養鴨借了兄長的名頭。”
“弟弟說得有理,大将軍出身窮苦,又來自邊塞,據說年少時牧過鴨,也許是一種情結吧。”
莫名被按上養鴨這項愛好的梁大将軍在幕府辦公時突然打了個噴嚏。
“什麽人膽大包天,竟然敢在背後說我們将軍壞話。”幕僚們在心中默默吐槽。
鄭思派出來打探的小宮女飛快地跑了回來,将宮裏聽到的流言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鄭思聽完氣得嘴都歪了。
不管皇帝的默許是因為皇後還是梁将軍,但皇後的人可以不拘禮法在宮裏大興土木,這就是排面。
鄭思咬牙切齒:“你們給我聽好了,在宮裏的人求的不是皇帝的愛,愛是一時的,是中看不中用的,但你得到的待遇卻是實打實的。”
因為出身最低,鄭思進宮後雖然頗得聖寵,但份位卻止步美人,馮婕妤不争不搶都穩穩壓他一頭,他心裏意難平已經很久了。
梁叡出身窮苦,起點并不比鄭思高,所以鄭思很是眼熱他,明裏暗裏對比,結果越對比越郁悶。這便是,人比人,氣死個人。
“禀娘娘,奴才還探聽到一個消息。”小宮女神秘兮兮地湊過去說,“馮婕妤昨天今天都去了椒房殿,和皇後兩人有說有笑,至少一個時辰才回去。”
“這個馮延,我還以為他真清高,不争不搶呢,原來全是假的。”鄭思冷笑道,“我們去找趙婕妤,給皇後和馮婕妤找點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