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這位姐姐,你知道被征兵的那些人都去了哪裏”蕭文若問。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們都去了天中山,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我家那位了。”農婦面露悲切的神色, “回來的都是些殘廢的,比如老陳。”她用手悄悄指了指蕭文若最先詢問的那位跛子。
“他沒和你們說服役的情況嗎”
“沒敢說,他還有兩個兄弟在那邊,說是說了全得殺頭。”
“我們軍隊不會随便殺頭的。”梁叡有些委屈地小聲嘟囔。
看來從農婦這問不出什麽了,蕭文若憐憫他們辛苦挨餓,身邊又沒帶銀錢,就從腰間解下玉佩遞給她: “把這個拿去當了,分給大家去買些米面吃。”
農婦看玉佩的材質看着十分貴重,一時不敢伸手去接。
“快拿着吧。”蕭文若往前面一遞,他處在皇後的位置,這種玉佩有好多塊,不如拿去周濟貧民。
玉佩被梁叡截了過去: “這個不能送。”
“為什麽”蕭文若不解。
“宮裏出來的玉佩有特殊的标記,普通人拿去當,會被當做竊賊關起來訊問。”梁叡小聲解釋。
原來是這樣,垃圾古裝片害人不淺,蕭文若還以為随便送呢。
梁叡從身上摸出幾塊金餅交給農婦: “你拿這個去分吧。”
農婦連忙接過,跪下磕頭: “謝謝貴人大發善心,謝謝青天大老爺。”
蕭文若尋思着這後半句是不是走錯片場呢一擡眼便看到梁叡正氣淩然地邁過一道田埂,來到老陳面前。
“這位兄弟,借一步說話。”
老陳對這些衣着華貴的人心中畏懼,但他性子倔強,還是往後退一步說道: “我跟你們走了,這田誰種”
梁叡滿不在乎地說: “你跟我回京城,在禁軍裏當個夥夫,待遇又好,也不用種田,有人問起來也不怕,我征調你,哪個敢有意見”
老陳瞪大了雙眼: “你是誰好大的口氣。”
“實不相瞞,我便是當今大将軍梁叡,你不必怕什麽人為難你,有什麽苦處如實和我說便是了,我會為你主持公道。”
“你真的是梁大将軍”老陳的眼神都亮了幾分, “他們都把你傳得和天神一般,但我從來沒去過京城,也沒見過大将軍長什麽樣,怎知你不是冒充他來诳我”
“小小農夫心眼倒不小。”蕭文若在一旁鼓掌道, “留在汝南可惜了,還是去京城發展吧。”
“你又是誰”
“我呀,是……”
梁叡搶先握住蕭文若的手腕,搖晃了兩下,示意他不要暴露自己皇後的身份。
蕭文若便改口道: “我是這片土地的臨時主人。誰敢在這裏作怪,我就和梁大将軍一起把那只大老虎揪出來,扒了皮給你們解氣。”
“我不知道你們說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你們究竟是好人壞人,為了我兄弟的性命,我選擇閉嘴。”老劉說。
“哎呀,你這個死腦筋……”蕭文若轉頭問梁叡, “現在怎麽辦”
梁叡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 “別急,我有辦法。”
他轉向老劉: “你有認識參加過北伐軍隊的士兵嗎可以讓他來辨認一下,我這個将軍到底是不是假扮的。”
老劉帶他們來到一處草棚,裏面躺着一個人。老劉在門口扣了三下: “老何,我來了。”
草棚裏響起咳嗽聲,應該是有人摸索着爬了起來,老劉推開門,濃郁的中藥味飄了出來。
裏面的那個人在養病。蕭文若看過去,只見一個形銷骨立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這個男人的一只褲腿和一只袖子都是空蕩蕩的。
“你怎麽這麽早來了是田裏出了什麽麻煩嗎”老何問。
“別想太多了,什麽事都沒喲,安心養病。”老劉幫老何倒了一碗水, “你比我還少一條胳膊,手腳不方便就麻溜坐着。”
老何接過水喝了一大口,那咳嗽才好些,他擡起頭問: “那你來找我做什麽這位是……”他的視線落在堵在門口的蕭文若上。
“今天田裏來了個人,說自己是梁大将軍,能為我們做主,你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蕭文若讓開一步,露出了站在他身後的梁叡。
老何的眼睛瞪大了: “将……将軍。”說完就顫巍巍地要跪下來行禮。
梁叡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将老何扶了起來。
“你是何安國”梁叡不可置信地問,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當年何安國跟着他打仗,是軍隊裏的一名老兵,識水草,辨遠途,但在一次作戰中失去了一條手臂,腿也被狄戎人砍了十幾刀,回到軍營沒養回來,整條都爛沒了。
梁叡就讓長史安排何安國回老家汝南郡休養,又給了他争取了爵位,按理說應該是回去享福的。
老何嘆了一口氣: “我回汝南之後,發現家沒了,只有借助在堂兄家裏,前陣子征兵役,把堂兄和他兩個兒子都征走了,只剩下我和他家媳婦帶着一個瞎眼的阿婆,非常不容易。我一個廢人,不願意拖累他們,便搬出來在草棚住,多虧鄰居老何時常照看我。”
“你這病不要緊吧”梁叡關切地問。
“老毛病了,好不了。”
“我已經答應讓老陳去禁衛軍當夥夫,你也跟着去吧,我讓你原先在同一隊裏的兄弟照顧你,帶你去看看病。”
“多謝将軍費心。”老何神色激動地說, “您真能為我們主持公道嗎”
“當然,你要相信我。”梁叡說, “你也是軍隊出來的,不會相信征兵役那一套吧”
“我就記得咱們之前不是那麽搞的,別的我也不清楚。我也想我堂兄他們能平安回來。”
“一定會的。”蕭文若安慰道, “只要老陳提供線索,我們就能給大家讨一個公道。”
“老陳,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将軍吧。”老何懇切地看向自己的鄰居, “将軍他也是從窮苦人家出身的,是愛兵如子的大好人。”
老陳下了決定,憤憤不平地對梁叡和蕭文若說: “我們在天中山服的哪裏是兵役,分明是徭役很多人到了那邊都被關起來,修建豪華的行宮。”
“行宮”蕭文若和梁叡對視一眼,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據我所知,陛下沒有在汝南郡修築行宮的打算。”梁叡說。
蕭文若心想也是,皇帝那麽不待見皇後,把行宮修到皇後封邑來是自虐嗎
“你仔細回憶一下,是什麽人讓你們修行宮的”蕭文若追問。
“我隐約看到是和你們這樣衣着華貴的人。”老陳思索了許久,才說道, “我有次聽到管事的說起來,來的貴客好像是宮裏皇後的人,我們這不是有皇後的封邑嗎也許就是皇後想來山上修建避暑的豪華宮殿。”
蕭文若一口老血梗在喉嚨裏,萬萬沒想到自己在不知道的地方默默背了這麽一口搜刮民脂民膏和大肆興修宮殿的鍋。
“皇後待人溫和,同樣愛民如子,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梁叡替蕭文若正名, “這裏面一定有什麽誤會,說不定是什麽人假冒皇後的名義在為害一方。”
老陳這才想起皇後是梁大将軍的哥哥,自己居然在将軍面前說了皇後的壞話,臉頓時一陣紅一陣白。
“不用怕,皇後又不是老虎,你說他兩句,難道還跑來咬你不成”蕭文若哭笑不得地安慰, “你能不能帶我們去修建行宮的地方看看,說不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我記得路。”老陳說, “但那裏守衛森嚴,每個管事人手裏都有兵器,你們過去會不會太危險了”
“是有些危險。”梁叡說, “那文若先留在這裏,我一個人去探探情況。”總所周知,他只有一個哥哥便是當今皇後,為了不洩露蕭文若的身份,梁叡不方便以兄長相稱,就喊了對方的名字。
總覺得這聲“文若”裏多帶幾分溫柔,蕭文若來不及細想,要強的他馬上反對: “不行,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文若會武術嗎”梁叡搖頭, “你去了太危險。”
“我會!”蕭文若睜眼說瞎話。
“打小就沒見你練過武,說是嫌棄舞刀弄劍太不文雅。”梁叡說, “你會什麽”
“當然是從海外異聞志上翻到的武功秘籍了,我給演練一套。”說完蕭文若就給梁叡表演了一小段第七套廣播體操。
“…………确實是看起來非常新穎的招式。”梁叡評價道,他心裏已經妥協了,想着蕭文若想去便帶他去吧,反正到時候将人保護好便是了。
老陳将兩人帶到山中,經過一段狹長的懸崖縫隙,來到一處高地。
“下面便是修築行宮的地方了。”老陳用手指了指, “我不能再帶你們過去了,山谷入口守衛很嚴,靠近便會被發現。”
“你先回去吧。”蕭文若說, “這裏我們自己看看。”
“你們也別走得太近了,那些人兇得很,被發現了性命堪憂。”老陳走的時候還反複叮囑。
蕭文若朝下望去,只見山谷中塵土飛揚,很多人在搬運沉重的石頭,建築已經初具雛形,亭臺樓閣一一具備,還配有豪華的園囿。
門口有一些黑衣人帶着佩刀走來走去。
“這裏看不出什麽來。”梁叡扯了蕭文若一把, “我們繞着圍牆看看。”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借着夜色的隐蔽,梁叡帶着蕭文若接近一處高大的圍牆,半完工的角樓在月下投出長長的倒影。
梁叡從袖子裏拿出一圈繩子,甩了幾下朝上面抛去: “我們上去看看。”
蕭文若還沒試過攀岩,不過幸好古代沒有水泥,牆上石條間的縫隙由草木灰填充,有些坑坑窪窪,蕭文若踩着縫隙,在梁叡的幫忙下,終于艱難登頂。
夜晚的工地還在熱火朝天地開工着,兩人蹲在牆體的陰影裏朝外窺視。過了一陣子,在蕭文若都已經無聊到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梁叡悄悄推了他一把。
蕭文若睜開眼,只見兩排燈籠從霧氣深處飄了過來,來人正大搖大擺地視察工地,白天看到那個趾高氣揚的管事此時正點頭哈腰地朝為首一人介紹着什麽。
再仔細看去,只見那人竟然有幾分眼熟,蕭文若腦海裏屬于原主的記憶碎片突然浮現了出來,他很快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誰了,說起來穿越過來後,蕭文若自己也在宮裏有過數面之緣。
沒想到這裏竟然出現了一張久違的熟臉,詹事王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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