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毀滅日(1)

第39章 毀滅日(1)

“如你所願,從今日起,你的小隊将被調職到科研部。至于秦嘉年那邊,我會跟他說清楚的。”

端木川伸出手,用戴着醫用手套的雙手接過凱撒遞過來的透明罐子。

雖說對這次的行動并不滿意,但他也清楚,僅憑現在基地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成功抓捕到人魚異種。因此,即便只能得到半枚鱗片,也足以讓他激動了。

“你們還有什麽別的要求嗎?”

“我希望能将我們的房間統一調度至安全等級更高、更加自由的C區。”

凱撒又将基地內部構造圖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圖紙上已經用紅色記號筆勾選出了房間號,是C區三個緊挨一起的房間:C001-003。它們離通道口近、樓體外部遠離圍牆、不易受到異種襲擊,這幾乎可以算是整個C區最好的位置了。

“沒問題。”

端木川打開了瓶口,用鑷子捏着那枚藍紫色的鱗片,眼中露出了迷醉又狂熱的神色。

此刻,他不像是在端詳剛從異種身上剝離出來的組織,倒像是在與情人共舞。

又一個瘋子。

凱撒看着他,略感不适,這種不适就像是人吃到腐肉時的感覺,哪怕暫時遺忘,再次回想起來也依舊會感到作嘔。但他想了想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些研究狂,又決定把對方的行為全都忽略掉。

與曾經在學會中見過的那些試圖将人形生物與各種各樣的污染源培植到一起、試圖研究量産型神位的狂徒相比,面前的研究者無論是在變态程度上還是在創意上都根本算不了什麽。

不過這也發揮不了什麽作用。

畢竟他對端木川的反感其實并非出自于對所謂“亵渎生命”、“狂熱且瘋狂的研究”的厭惡,更多的則是因對方的自戀而産生的不适:

透過端木川狂熱的表象,他看到的并非是對方的遠大追求,而是端木川對自己的“聰明頭腦”的迷戀。

就是不知道将端木川放進那種禁忌知識會致人瘋狂的世界,他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熱衷求知

凱撒無聊地想着。

無論是遇到了新型的異種還是被異種所污染發瘋的人類,端木川就會完全忽視周圍的一切,投入研究之中,仿佛除了眼前的實驗再也容納不下別的事物。

這種情況下,誰也不敢去招惹他,生怕哪句話觸怒了他,導致他突然發病。

對于一位研究者本身和基地來說,他的行為都沒有什麽問題,甚至是對基地發展有利的。

然而,大多數人類也有着規避風險的直覺;因此,雖然沒有人能說清楚究竟是為什麽,但卻下意識的反感着端木川,其中常跟他打交道的幾個小隊尤甚。

而對于凱撒來說,只要他想,他就能打入任何人群中間。

他曾問過基地中的幾名求生者,最後得到的回答也很有趣:

“我總感覺……他不像是一個真正的‘人’。你問我為什麽?不,不要問,我也無法回答……就當是一種直覺吧。”

“他?我還是離遠點吧。人家是受庇護的上等人,我可惹不起他。”

“端木教授?非要形容的話……我感覺他是那種只要有利可圖,就能把我們所有人賣掉的家夥?”

這時,端木川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蒲鳶的接近,這位研究員立刻冷聲提醒道:

“你們最好小心點。”

“在當前的情況下,誰也無法說清異種的精神力量究竟從何而來、又如何發揮作用。你們最好退遠點,小心被它影響到。”

他的提醒倒是沒有什麽問題,但端木川的眼神在他布滿疤痕的右半張臉上轉動了幾圈,看得蒲鳶極其不爽。

這一切被凱撒收歸眼底,引起了他的好奇:

端木川厭惡蒲鳶,這倒并不奇怪,即使只是看臉就覺得不順眼也并不奇怪,人類并不總講究客觀和理性;奇怪的是,他此刻的情緒卻更類似于人們看到自己的東西被污損時的感覺。

可惜已知情報太少,想要分析也根本根本無從下手。

“說得跟你不會受影響似的。”蒲鳶的氣質本來就不怎麽陽光健康,現在則更加陰沉,他狠狠地嘁了一聲。

“真要論起來,誰更能抵抗精神污染還說不準呢。”

但端木川根本沒有再理會他。

凱撒坐在一邊,不得不說,端木川這裏的生活條件真是不錯,幾乎不像是在物資短缺的末世了。不過他也聽說過,據說秦嘉年的住所還要比這裏更好上不少。

有意思。

該說秦嘉年是自負還是愚蠢,對秦氏集團的該有信任,行事才會如此張揚?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目的,端木川居然沒有在拿到鱗片樣本之後立刻趕走他們,反而将他們這個三人小隊留了下來。

現在,不算寬敞的辦公室內擠着四個人——端木川不會允許他們進實驗室——而且四人幾乎各占一角。

凱撒完全沒有被扯進紛争之中,現在正好能觀察這三人。

他居然覺得這幾人被迫湊在一起時,會顯得格外有趣:

蒲鳶似乎看端木川看不順眼,虞盛和他關系倒不錯,但也站得離端木川很遠。

他算是看出來了,一旦涉及異種,端木川就會徹底陷入了瘋狂狀态,理智盡數從他的腦中流走。

即便身邊站着三個與他并不相熟的人,他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願脫離,甚至對外界的反應也遲鈍得厲害。

不過,聽到蒲鳶的話,凱撒卻開始指揮系統幹活:“別摸魚了,你再檢測一下蒲鳶抵抗精神污染的水平,與虞盛和端木川兩人的對比一下。”

“唉?應該不會有什麽太大區別吧?”系統懶懶地窩在一旁,睡眼惺忪,困倦地擡起了貓頭。

前幾天,系統花了不少能量用來檢測主角攻藺尋的蹤跡,最後能量都快耗盡了,也沒有再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經歷了這次打擊,系統從幹勁滿滿的狀态直接進入了躺平鹹魚狀态,現在更是怎麽都不想幹活了。

“我累了,疲憊了,能量耗空了,已經再也起不來了。”

系統曾這樣說。

凱撒也沒有催它,只是盯着。沒過多久,系統被盯得發毛,起身開始幹活。

“那好吧,既然是宿主的要求,我都會盡力執行那,”系統張大了嘴,打了個哈欠,橙黃色的眼睛中溢出淚花,稍微變得精神了一點。

“先以當前場景為檢測對象吧……正在檢測中……”

“等等?什麽情況?!”

系統原本因疲倦而眯起的眼睛突然睜大,驚訝地看向了屏幕上顯示的數據:

“怎麽可能?這個蒲鳶的精神污染度竟然達到百分之七十?!那他為什麽還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着?!!!”

他們進入基地的時候,也曾經歷過簡單的檢測,不過那時的檢測手段差不多就是個笑話,只是用來篩查求生者的基本情況,用來判斷他們究竟能給基地帶來價值還是需要靠基地養着。

不過,才剛過去短短一周,人們就已經意識到了,異種真正的威脅在于他們會給人帶來精神污染。

——有些求生者雖然能平安歸來,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們就徹底安全了。人類每次與異種接觸,都會讓他們的精神空間發生扭曲,逐漸偏移正常狀态,這就是目前對“精神污染”的解釋。

現在已經有人發現,似乎可以使用某些異種來判斷周圍人的污染程度,其中最安全、對人威脅性最小的就是某種黏菌狀的異種了。

根據劇情,再過上兩個半月左右的時間,端木川就會對現有手段進行改進,改造出能夠精确判斷精神污染程度的儀器。

而到了那時,污染程度會被分為四個等級:

0-25%的是無危險和低危險,一般情況下,通過休息可以自行恢複;

25-50%的則達到中危,應該通過特殊手段進行幹預;

50%以上的是臨近異變邊緣,或者已經發生了不可逆的變異,不過仍然留存部分理智;

70%以上的則不再留存任何理智,從身體到精神都會徹底變成怪物。

“百分之七十?”凱撒皺眉。這種程度的污染值,放在一般人身上,幾乎不可能維持人形了。

“沒錯!”系統擡起頭,“我的檢測絕對沒有出錯,但是——”

“看來我猜得沒錯,蒲鳶果然有問題。”凱撒站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現在,蒲鳶的檢測正好走到了他的身前。

“可惜你只能提供劇情,卻沒法提供影像資料,否則我就能通過他的身形步姿看出他到底是什麽人了。”他随口說着。

系統卻聽懂了他的潛臺詞:“宿主,你懷疑,這個‘蒲鳶’就是我們要找到的主角攻藺尋?”

“只是有可能。以他的實力水平,我不覺得他在劇情中會是一個普通到沒有名字的配角。”

“除非他早就死了,而我們的到來則産生了蝴蝶效應。”

凱撒補充道。

“應該不會。”系統卻否定了這一猜測,“劇情偏離度并沒有上升多少,除了‘學神虞盛’這條線全部崩壞以外,其他劇情線并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一般情況下,劇情線也沒有那麽脆弱啦。否則我們都不用修補了,直接重建就好了喵。”

“但藺尋……如果他是藺尋,為什麽我這邊沒有反應?而且藺尋也不該是這種右臉全是疤的形象吧,明明應該是個帥氣又深情的人。”

凱撒覺得系統似乎有着顏控屬性,而且顏控程度還不輕。

它仗着除宿主以外沒人能接觸到它的特性滿屋子亂逛,最喜歡的就是凱撒的腳邊,其次是虞盛,再次是的端木川,卻根本不往蒲鳶那邊去。

可惜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系統也意識到了蒲鳶的不對勁。為了探究蒲鳶身上的秘密、也為了查明蒲鳶到底是不是他們怎麽也尋找不到的主角攻,它不得不靠近了蒲鳶。

“不可能是僞裝,這明明就是他本來的臉和身體。”

對“蒲鳶”這個人進行深度檢測後,系統卻更加疑惑了。

“而且,‘蒲鳶’與‘藺尋’明明是兩個不同的個體,那他就不可能與藺尋劃上等號了。”

分析完畢,系統詢問道:“宿主,這樣的話,還要繼續盯着蒲鳶嗎?”

“繼續盯着。”

為了防止被蒲鳶發現,凱撒并沒有一直盯着他,但就在剛才,蒲鳶還是不經意似的回了頭,瞥了他一眼後又轉了回去。

“每個人都有秘密,但我覺得他的秘密不會簡單了。”凱撒看向蒲鳶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對系統說。

“明白!”

“對了,你們幾個,跟我過來一下。”

端木川放下了鱗片,終于想起來了他們這幾個被晾在一旁的活人,對着他們擡了擡下巴,打開辦公室大門帶着他們向實驗區走去。

“我希望你們能配合我做一項實驗。”他對着三人說,“不願意也可以,這裏面确實有不少未知的危險。”

“什麽實驗?”虞盛警惕地反問。

他頻頻向實驗室裏的一面牆壁看去,而凱撒也察覺出來,那面牆壁的後面居然有不少異種。絕大多數都不太危險,大概是端木川的實驗品吧。

噌——嘎吱吱吱——

吱悠悠——嘎吱吱吱——

這間實驗室的隔音效果很好,牆壁後面,異種發出來的、會令人牙齒發酸的聲音變得極其細微,但在感知力強的人耳中卻依舊難以忍受。

“你已經感覺到了?”端木川并不意外,“不愧是增幅了感知的人。”

“這裏有異種?”蒲鳶雖然沒有敏銳的感知,但通過幾人的交談,也猜出來了什麽,語氣變得尖銳起來,“你究竟打算幹什麽?”

“沒什麽,反正不會讓你們和異種搏鬥。”端木川的語氣平淡,他似乎還覺得這是個不錯的笑話,可惜這間屋子裏的其他人并不這麽認為。

蒲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別開了頭。

端木川從櫃子裏拿出了一只異種眼睛的标本,放在桌子上,讓那只血紅的瞳孔正對着他們:“你們只需要和它對視就行了。”

“放心,它已經經過我的削弱處理了,不會帶來多麽嚴重的污染。經過休眠以後,你們應該可以自行調整好。”

“我會進行記錄。我正在研究人的污染抗性究竟與何有關。”

端木川解釋說。

他的異能正是削減污染,只不過這項能力無法對生物使用,因此在戰鬥環境中也發揮不了什麽作用。

虞盛的感知較為敏銳,抗性卻相對較低,沒過多久就表示不适;蒲鳶多撐了一會兒,也沒有表現得太過出格。

凱撒知道基地內部對于自己的看法,倒是比蒲鳶再多堅持了一段時間,但同樣也掐在了不會多引人注意的程度。

端木川卻不太滿意:

“怎麽會?你們是最近出任務太多,太過疲憊了嗎?怎麽會比秦嘉年表現出的抗性更低?”

他居然難得地關心起了旁人,甚至還叮囑他們回去多休息,至少三天不要再出任務了。

“我好像那個實驗小白鼠。”出去以後,蒲鳶對凱撒抱怨道,而虞盛早就提前回去休息了,“隊長,給休假嗎?”

“就像他說的那樣,我們休假三天吧。”凱撒對他點了點頭。

等到蒲鳶離開以後,凱撒的眼神卻驟然暗了下來。

“他也造假了。”凱撒望向蒲鳶離開的方向,“但最怪異的是,他的污染值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有一種可能,就是他的精神力足夠強大,可以忽視這種污染,甚至反過來,将異種的精神扭曲成他自己的樣子;”

“而另一種可能則是,他不再會受到污染了。”

“不太合理吧?”系統覺得不可能,“即使是完全脫離了人類身份的堕落者,它們的污染程度也是在逐漸上升的,根本不可能不再變化,只有異種才……”

系統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震驚地看向它的宿主。

“或許,他也可以既是人類,又是異種。”

凱撒突然對系統說。

“不……不可能吧?”系統苦笑,“怎麽會這樣呢?”

“先跟上去再說。”凱撒悄悄跟上了蒲鳶,追随着他留下的痕跡,跟在他後面離開了基地。

“我也可以既是人類,又是異種,不是嗎?就像你一樣。”

廢棄的酒吧中,紮着銀白色長發的男人坐在吧臺上,拿吸管戳着玻璃杯中的冰塊,讓它們在冒着氣泡的深棕色液體中起起伏伏,對他身邊沉默的黑發男人說道。

“我和你不一樣。”

黑發男人散發出了敵意,他轉過身,将那張布滿疤痕的臉對向他。

“你最好離基地遠點,也別老想着搞你那些小動作。”

他冷聲警告道。同時,在廢棄酒吧內部游蕩的異種也頓時做出了捕獵的姿态。

“為什麽不一樣?有什麽不一樣?”人魚異種追問道,“難道你是想說因為自己擁有着人類的記憶,所以你以為自己就是那個早就死了的人類?”

“別開玩笑了,”人魚将一縷擋住臉的頭發別在耳後,“我腦子裏還裝着不少人的記憶呢,連那些沒能誕生智慧的異種腦子裏都裝着不少人類記憶,難道我們也都是人類?”

黑發男子的表情突然開始扭曲了起來,顯得憤怒又痛苦,他猛地站起身,一拳打在了吧臺上,那上面立刻綻出網狀的裂紋,而周圍的異種又朝人魚逼近了幾步。

之後,他臉上的傷疤突然開始游走,形成一個詭異的圖案,接着,他的整張臉都開始變化,五官移位、骨骼重塑,最終變形成了一張截然不同的面孔。

他從“蒲鳶”變成了“藺尋”。

人魚卻是一副輕松愉快的樣子,似乎完全沒感覺到現在的氣氛有多劍拔弩張。

“不要老想着動手,這多沒意思啊?我覺得,我有些時候比你更像人類多了。對了,你喝可樂嗎?”

他往另一個幹淨的杯子裏倒了一些可樂,又将玻璃杯推到黑發青年面前。

蒲鳶,或者說藺尋沉默了下來,轉過了頭。但他最終還是拿起了可樂。

“誰會在酒吧裏喝可樂?”

他平靜下來,忍不住吐槽。

“我……應該不是藺尋。”他沉思着,最終這樣回答了人魚的問題,“但我和你們不同。”

人魚已經把杯中的飲料喝幹淨了:

“是嗎?随便你怎麽想吧。”

“不要糾結這麽無聊的問題了,不如跟我聊聊,告訴我應該如何追你們隊長?”

蒲鳶詫異地看了人魚一眼。

“你瘋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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