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吵架吵不下去,霍星伊負氣匆匆離開雨山百谷,返回醫院守候急病的父親。她不知道,吵架一半不搭理她的冷陽哮喘發作嚴重,身邊無人耽誤了病情,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呼吸,被緊急插管搶救,可以不切開氣管便脫離生命危險,已算萬幸。

身體虛弱,冷陽被緊急搶救回來後,并沒有馬上蘇醒,進去加護病房當天夜間,還毫不意外的發起了燒,陷入了昏迷。

醫生、護士不敢怠慢,寸步不離診察用藥,高熱很快降了下來,危險又一次遠離。

于是,因為哮喘急發住院,又因為高熱反反複複,冷陽昏迷了三天,一直沒辦法清醒過來。期間,護工發現他曾醒來兩次,可由于沒辦法講話,誰也不知道,當時的冷陽是清醒亦或是半夢半醒。

霧氣缭繞的一個圓形舞臺,燈光柔和自然投向他們,身姿高大挺拔的冷陽穿精致王子禮服,霍星伊公主裙上面滿是耀眼的水晶和珍珠,他來不及看清她的眼睛,随音樂響起緊緊拉住她的手,舉起她的手臂。輕盈的好似在飛,她快速在他懷中轉了幾十圈,仿佛将八音盒裏的精靈娃娃捧在手心。

音樂、燈光轉換,他抓住她的腰托起到空中,轉了無數圈之後,冷陽抱住她雙腿,将公主高高舉起到高空。在冷陽的托舉中,霍星伊揚起優美的脖頸,淩空起舞,化身驕傲的天鵝。

在翩翩起舞的過程中,他們修長完美的肢體糾纏在一起,冷陽始終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舞臺是屬于他們的,所有快樂與成就是他們的,燈光和鮮花也只圍繞他們而存在。

vip病房,外間坐着護士,病床邊,護工輪流照顧還沒醒過來的人,不時給他放熟悉音樂、按摩手腳,希望通過溫和的刺激,使冷陽早些醒過來。

“小陽,你已經睡了四天啦,該醒醒了,媽媽把你爸爸放在家裏面,時間太久我不放心他。”冷夫人結束跟家裏護工的視頻電話,輕輕走回冷陽病床邊,撫摸病床上還插着呼吸機管子的兒子,撫摸他的頭發、額頭,目光溫柔,止不住輕輕嘆氣。

“夫人,您又守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有什麽消息我們第一時間給您打電話。”護工數次勸說夫人休息,其實也是在例行公事。

夫人搖搖頭,并未說話,突然發覺手腕被一只微涼的手虛虛挽住,低頭去看,握住自己手腕的是一只穿病人服的灰白色沒有生氣的手。

“……咔……呃……”病床上的冷陽頭有小幅度動靜,他似乎在說話,可因為還在插管,沒人聽得清他在說什麽。

“小陽,你醒了。”夫人任由兒子握住,傾身去看他的臉,聲音裏掩不住的興奮。

她手腕上那只手松開了,夫人低頭看了一眼,冷陽的手的确松開,手背貼着床面,但纖細指尖仍在動,昭示手的主人的的确确已經醒來。

很快,幾位醫生聯合會診,确定冷陽的蘇醒和他完全脫離了危險期,終于熬過了這一次險象環生的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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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撤掉呼吸機,冷陽便發了好大的脾氣,原因是他醒過來,發覺自己的手不能動。起初,以為是躺的久了肢體僵硬,可緩和許久後左手依舊一點力氣也沒有,用盡力氣只能蹭蹭而已;右手勉強能擡、能抓握,但力氣小了十倍不止,經過醫生檢查測試,的确只剩了百分之十的功能。

“我是昏迷了四天?而且,又發了高燒?又抽了?”又咳又喘的人,他開始認真拼湊身邊人的語言信息,很快自己得出結論。

“沒有抽,發燒的時候已經在醫院,降溫及時。”護工不敢糊弄冷陽,說的是實話。

弄明白自己病情後,冷陽冷漠的讓大家都出去,說要一個人待着。

護工再勸,結果遭到他低聲呵斥。其實久病的人都懂,越發脾氣,自己身體受傷害越嚴重,折損的也是自己的身體。

獲得十幾分鐘安靜後,早過了午餐時間,只有冷夫人敢來催促冷陽該吃飯了。

菜品新鮮,菜色寡淡,沒油沒鹽毫無食欲,冷夫人笑的好像端來的是滿漢全席,語氣淡淡叫兒子吃飯,“小陽,好好吃飯,抓緊鍛煉,身體才能早日康複。來,我喂你。”

床頭被升起三十度左右,冷陽濃眉微颦,略微側頭跟護工說,“把床升起來,我自己吃。”轉而又對坐在身邊的母親說,“媽,你回家吧,照顧我們父子兩個,我擔心你累壞了身體。”

“好,你吃吧,慢慢吃,你吃飽了我再回家,沒關系。”冷夫人已安排妥了家裏照顧冷老先生的人,反而是不太放心兒子的狀況。

病服對襟方便穿脫,冷陽貼身穿了白色打底,依舊瘦的撐不起衣服,随着床頭被升起更高些,雖然他皮膚白看不出什麽,但看他目光飄忽,一定是在強忍頭暈。

面前小桌子擺好了,護工很有默契的給他右手套上厚厚的助力手套,餐具卡在固定位置。才緩緩放開冷陽的手,讓他自己進食。

雙手握拳,松開,用力握拳,再松開,這個動作冷陽已躺着默默做了無數次,不僅醫生确定,他早已經知道自己左手癱廢,右手無力,但人總是不甘心,不願面對即成的事實。

左手肘搭在桌面,借力顫顫巍巍舉起勺子,冷陽低頭看着碗,全神貫注用盡了力氣,終于小勺裏有了濃濃的粥,再顫巍巍舉起來,把勺子喂到自己嘴裏。

這樣小小一口粥,令冷陽第一次切身體會到,吞咽困難,是什麽意思。

吃了兩口之後,他身子亦開始歪斜,放下手,冷陽擡眸看向護工,艱澀說道,“不吃了,幫我解開。還有,叫醫生來。”

在冷夫人陪伴下,病房裏冷陽和主治醫生聊了很久,終于弄清楚了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

确切說他發燒再次影響到了腦子,腦神經複雜,從小到大換十數位主治醫生,無一例外,全部主張保守治療,并不主張以手術的方式解決他腦神經病變問題。的确,一個聰明但是不能走路的孩子,和另一個有些呆呆笨笨,肢體還算靈活的孩子,如果你有決定權的話,會如何為孩子選治療方案呢?

“神經損傷對肢體的影響是逐步加劇,還有吞咽和咀嚼功能也受到損害,使得喉部的協調能力變差,容易引起窒息或堵塞,吃東西建議吃簡單糊狀。當然,這些症狀通過科學的治療和鍛煉方式,是能夠緩解的。”

涵養脾氣皆不錯的冷陽,聽完醫生這段話後,氣的胸口起伏,為了不爆粗口,他閉起眼睛不說話,靠在床頭調整呼吸,病房內的氣氛,降至冰點。

霍老病情漸漸穩定,對于霍家接受審查,霍星伊幫不到任何忙,她唯有好好排練,在畢業演出上面不缺席,才是對自己四年大學的一個完滿的交代。

爸爸在醫院,霍星伊不願意回去霍家大宅,同學又無數次邀約她,說是有一位優秀的學姐,她的舞團特別特別好,拉霍星伊一塊兒去。

【冷陽,爸爸被調查,我幫不上什麽忙,畢業了,同學約我一塊兒去南方,有一位一然學姐的舞團正在排練新的舞劇,我們一塊兒去她的舞團跳舞。放假我會回來,勿念——星伊】

給冷陽發了消息,霍星伊沒等他的回複,已經打包行李,帶着莫名失落的心情,登上了去南方的飛機。

經歷陸煦非的舞團解散事件,霍星伊對加入舞團也有了陰影,如果不是親情、愛情雙雙令她失望難過,她不會考慮去溫一然的舞團。同學無數次跟她提起一然學姐的舞團她亦沒動心,聽說編排了新的舞劇,才下定決心,去南方溫一然的舞團,臨時合作新的舞劇。

霍星伊發來消息的時候,護工在喂冷陽吃藥,他如今吞咽能力弱了很多,喝一口水甚至會漏幾滴,護工看他看過手機後,眼光空茫,于是很有眼色的幫冷陽擦了擦嘴角便退開了。

獨自坐在病床,冷陽手指緊緊捏住手機,很久很久沒說話。

他該回複什麽?用盡全身力氣,不過是握住手機的那只手臂娑娑發抖,除了困難的喘息越來越大聲,他什麽也做不了。如果可以,他也想起身去開車,即使疾馳千裏,也要追尋所愛之人的身影,追上她、找到她、擁抱她。

經歷了插管急救,險釀大禍後,冷陽開始反複發燒,腦膜炎雖沒有複發,卻也是嚴重損傷了身體。

住院一個月有餘,冷陽的身體依舊沒有起色,過去雖不能走路,但還能夠自己挪動的雙腿變得完全不能動,感知也差了很多;左手也被醫生宣告癱瘓,再沒有一點功能,右手則做不了任何精細、需要力氣的活動,只堪堪可以拿起勺子罷了。他心情壞到了極點,好幾次拒絕吃飯、不說話、不理人,只有冷夫人和康仁說話,他才有些反應。

連翻身這樣過去可以自理的事,冷陽現在也完全依賴護工。以前身體還好,他自己是可以翻身的,尤其是在護理床上,頭頂身體兩側皆有護欄,有借力和抓扶,他自己可以做到慢慢翻身。

現在,平躺的時候,冷陽依舊雙腿膝彎下需要墊長條定型枕,翻身的時候,護工會依照醫生的建議,拿來軟軟薄薄的另一只枕頭放入他□□夾着。第一次,冷陽很抗拒,并不同意這樣麻煩的方式,可試了幾次後他便明白,現在自己雙腿不能動,不能自主翻身,也不能自主改變睡姿,癱腿太過細瘦不宜側身疊放在一起,雙膝間加一只軟枕,才是保證他身體感知下降後,不生褥瘡、能夠安睡的良方。

出院回家後,已經到了夜間不再酷熱的初秋天氣。根據冷陽身體變化,開始了全新的康複課程,新的課程進行的非常不順利,嘗嘗因為身體的無力和癱廢,他會跟自己發脾氣,不願配合複健。

“不要這個球,拿走。”

“別碰我的手,我不戴手套。”

“足托拿走,已經變形了,沒用的。”

“今天不做按摩,讓我一個人待着。”

各種任性話術每天在重複,除了他自己心情頹喪屢次發病外,身體沒有任何進展,左手由于不配合按摩和鍛煉,薄薄的那點肌肉萎縮的特別快,很快冷陽修長的美手便瘦如雞爪,手指蜷曲已伸不直了。

從小生病,癱瘓十多年,情緒一直穩定的冷陽因為左手的廢用而崩潰,康仁扔下工作在雨山百谷陪了他好久,後來發現真正擊垮冷陽的可能不是身體的殘疾,使他萬分難過,了無生趣的真正原因,大概是和霍星伊冷淡而陷入尴尬期的感情。

“好好吃飯,好好鍛煉,會好的,你這樣不吃不喝,瘦的跟鬼一樣,老婆回來了也會被你吓跑。”

一開始康仁說這種話,冷陽還是有反應的,他會飛一把眼刀給康仁,叫他閉嘴。

今天,康仁從廚房端來料理好的午餐,送到冷陽房間裏,也不多說什麽,上前抱起在看書的人,穩穩将他放在輪椅裏。

“吃午餐啦,今天的玉米糊是意大利式烹饪方法,特別香。”蹲在電動輪椅邊,康仁認真給冷陽扣好小腿部位的安全束帶,還不忘介紹一下今日菜品,希望冷陽不會覺得煩悶無聊。

束帶必須扣好,冷陽現在腿腳完全不會動,不小心掉下踏板的話,他自己操縱輪椅行動,輪椅夾住癱腳的話,輕則致腳踝、小腿骨骨折,重則可能整個人掉下輪椅,傷害沒辦法預估。

因為吞咽太差,只好遵醫囑給冷陽吃糊狀食物,即使是米粒,也會成倍增加他嗆咳的風險,而嗆咳之後便是發炎、發燒、高燒甚至急救,因此廚房十分聽冷夫人的囑托,嚴格遵守新食譜。

“你吃了麽?”看康仁給自己戴拿勺子用的助力手套,冷陽淡淡問他問題。

自從知道冷陽吞咽出現障礙,康仁在只能吃糊狀物的人面前,再沒大魚大肉的吃過飯,正餐基本躲着冷陽,和護工、工人們一起吃,此刻他随口撒了個謊,“我吃過了,不太餓,随便吃了塊點心。”

一小碟肉泥焖面,一小盅醇香的玉米糊,幾片軟爛白嫩的清蒸魚片,一小碗藥膳湯,冷陽也不挑食,手肘被康仁支在輪椅桌面的凹槽裏,勉力舉起勺子,慢慢吃了起來。

他吃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來,垂下手腕問康仁,“模特,選好了麽?我再不能拍了,手廢了。”

“瞎說什麽呢?”康仁沉默幾許,正式回答冷陽,“找了一位,應付差事吧。”

本來冷陽的飲食便清淡,現在他情緒不穩,身體虛弱,更是吃什麽都如同嚼蠟,人更瘦了。康仁握住他左手,細細長長的指頭冰涼又彎曲,像是一把小鈎子,鈎挂在心上。

星回當季新品,康仁花大價錢請最好的模特來拍,折騰了好幾天,拍出了他認為馬馬虎虎的成片。

粉絲群裏,大家一下子便看出來,星回換了模特,之前神秘不發聲從未露過面的模特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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