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您回來啦,我們才敢張羅過節。”

“冷陽想您,夢裏都是叫星伊。”

廚房的阿姨是如何知道冷陽做夢說什麽?霍星伊害羞的聽大家七嘴八舌跟她講,哪裏有時間追究。

餐桌上,給霍星伊準備的精致餐食擺了滿滿一桌,冷陽面前只有一小碗湯和一碗米糊?

“你最近在忌口麽?這個清蒸魚、蒸排骨你嘗嘗,番茄牛肉煲也好嫩,你吃一點,好不好?”她知道他病的重了,身體差了很多,可不能因為手不方便,連吃飯也省了吧?

“不用,我沒胃口。”餐桌上,冷陽不願細說自己的殘疾,那會讓她倒胃口吧。

看護工給冷陽右手戴了助力手套,幫他固定好餐具,再幫他擺好胳膊肘在桌子上,冷陽終于開始自己進餐。動作又輕又慢,他還是優雅好看的冷陽,可是,吃一口停一停,一餐飯下來,冷陽也吃不到幾口。

“我喂你。”拉了椅子緊挨他坐,霍星伊伸手取下了冷陽手裏的小勺子。

室內溫暖,霍星伊脫下開衫,只穿了白色針織吊帶裙,女孩子粉嘟嘟的臉蛋、性感的鎖骨和藍色寶石項鏈挂在白嫩頸間,落在冷陽眼裏,他一個“不”字也說不出。

“啊……”依舊是喂小朋友的方式,她用的是自己的湯勺,軟糯的蝦丸用勺子切斷,舀了半只鮮蝦丸喂冷陽。

女孩子吃這半只蝦丸亦不算大,冷陽張嘴便吃了,咀嚼再咀嚼,很用力吞咽,再咽……霍星伊看他喉結滾動,再滾動,搭在桌面的手腕也跟着用力,全身努力良久,這半只蝦丸終随着再一次滾動的喉結咽了下去,看他吃力的樣子,似乎咽下去的是什麽粗糙之物。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喂你的是湯勺呢,你這是怎麽了?”

冷陽被她逗笑,微笑看她,剛想說話卻不小心咳嗽起來,“咳,咳咳……”

看他咳的辛苦,霍星伊連忙站起身,打開冷陽胸口腰腹的束縛帶,希望能讓不斷嗆咳的人舒服一些。

一句話說不出,本就恍惚,咳的稀裏糊塗的人眼前一黑,越發暈眩,冷陽身子一沉,沉甸甸地向前栽倒,歪在霍星伊香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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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毫沒有遲疑,霍星伊在護工伸手過來扶冷陽之前,憑借肌肉記憶,一把将人摟在自己懷裏,半蹲着輕輕給他拍背。

極有耐心,一下一下輕輕扣冷陽的背,他額際頸畔濕淋淋的盡是冷汗,霍星伊哪裏會嫌棄他?心疼還嫌來不及。

詳細盤問了護工、管家,霍星伊才知道原來冷陽已經不被允許吃米粒、塊狀食物,最好的食物便是糊狀餐食。得知真相,委屈的她吧嗒吧嗒掉眼淚,終于明白當日她離開,冷陽發病有多麽嚴重兇險,他一個人又病了好久,她這個自私的人,卻幾個月沒有在他身邊。

舍不得她哭,更舍不得她離開,虛弱無力的手,任性的一直拉住霍星伊,直到霍星伊主動親了冷陽,還舉起另一只手發誓,她不走了,保證再也不離開,冷陽才安心的閉眼,願意休息會兒。

看他并不安穩的睡顏,想起往事種種,霍星伊仍舊懵懵懂懂,她不懂商業,但她知道人情世故知道被愛難得,也知道自己的心,始終只愛冷陽一人。

目光落在他腿邊蜿蜒出來細細的軟管,身旁尿袋裏只有很少的尿液,許久沒照顧過他起居,霍星伊把手放在冷陽小腹,隔着薄被,輕輕按揉,幫他排尿。

“不要,星伊,不要……”被精心照顧的冷陽十分幹淨,但他還是抗拒霍星伊這樣貼身照顧,不想自己這沒用的身子令她受累,被她嫌棄。

“疼麽?”

“不。”

“怎麽不讓我碰你?”她想逗逗他。

誰知他勾起唇角,壞壞的笑了,“你今天碰的還少麽?”

“我好想你。”說話的功夫,霍星伊已經擠到他身邊,抱着他胳膊撒嬌。

“嗯。”

“嗯?你想我麽?”

“不想。”他語氣淡淡。

“哼。”她假裝生氣。

“已經去看過了,才一天沒看到,來不及想呢。”終于,冷陽也有機會傲嬌一次。

“什麽?”

原來他已經去南方看過她,而且去了好幾次。

他來看她,卻不出現,所以她的思念才找不到出口,她開口責怪,“你既然去了舞團看我,為什麽不出現?”

坐輪椅不能自理的未婚夫,不遠千裏來尋未婚妻麽?冷陽搖搖頭,手搭在霍星伊腰間,輕輕摩挲她的長發,“不知道你是否還生我的氣,而且,我也不想吓到你的夥伴們。”

弄明白他的意思,霍星伊心裏微微泛着酸澀的心疼,“你沒有問過我啊,傻瓜。”

愛情裏的傻瓜沒否認自己的自卑,冷陽努力聳動肩膀帶動右手臂,不再說話,輕輕環抱着心愛的女孩。

臺階冷陽給了一個又一個,終于把人留在自己身邊,霍星伊不再提出分開,乖乖在雨山百谷過年。

“居然連紅包都沒準備,你也太懶了。”馬上過年了,雨山百谷明亮整潔、貴氣幽靜依舊,可家裏絲毫沒有過年的氣氛,別說食材、禮物、煙花、橘子樹沒有準備,連個應景的給身邊工人發利是的紅包也沒有。

“讓他們去買,來得及。”被說懶的人并不解釋,笑眯眯開動輪椅,開始支使家裏所有人忙碌起來。

“難得我沒有演出,這幾天複健課我要去監督你。”

“過年跟我一起穿紅色好不好?”

“我們卧房的花,要你來插。”像女主人的樣子,霍星伊想到什麽随意說什麽,所有的任性都展現在冷陽這裏。

“好,好……”只要霍星伊開口,冷陽統統答應,完全不過腦子。

除夕早晨,霍星伊親自給冷陽挑衣服,護工已經幫助他做好了起床後的洗漱清潔。

挑好衣服回房,霍星伊看到護工在給冷陽穿長褲,“我來啦,把他交給我吧。”

“好。”護工捧着已經捆好尿袋的小腿,将長褲套上,另一位護工雙臂托冷陽的腰臀,二人配合,三兩下給躺在床上的冷陽穿好褲子便退了出去。

“紅色毛衣好看麽?”走到他手邊,讓躺着的人看清她手裏衣服的顏色。

“好看……”

兩個字沒說完,冷陽的眼鏡被她熟練的摘下來,霍星伊坐在床上,低頭親吻冷陽的唇。她的小手拂上他的腰,白色打底衫也遮不住細瘦無力軟塌塌的腰,摟在懷裏是虛軟且完全依靠的感覺,霍星伊愛極了這份柔軟,緊緊摟住不願撒手。

“老公,我抱你起來啊。”

“辛苦老婆了……”

跪在冷陽身側抱他,霍星伊知道不能拉他的手,她是摟着腰将人抱扶起來,冷陽瘦瘦的,她抱他毫不費力。

這一下冷陽受不住,猛的坐起來他緩不過氣來,不但說不出話,甚至幾乎暈過去,如今他手又不行,拉不住霍星伊,只得任她抱。

“天啊,怎麽了?是不是我做錯了?”發覺冷陽軟軟的完全坐不住,他頭搭在她肩頭,呼呲、呼呲頻繁的喘息,霍星伊才明白他太虛弱,自己這樣直接行動,恐怕會引冷陽發病,吓得她摟住他身子,一下也不敢動。

“沒事……沒……”

伏在她瘦瘦肩頭,冷陽繼續呼呲呼呲導氣,終于一口氣緩了過來。

“我沒事了,對不起……”他努力擡起手,去碰觸霍星伊的腰。

她扭頭親吻他耳朵尖尖的部分,親昵的動作比語言更加安撫人心。

“我們開始更衣喽,讓我看看好不好看?”扶了扶依靠她的柔軟身子,她将薄薄的外衫披在他肩膀,略想了想該怎麽做。按住他肩頭的衣服,她右手握住他左手腕,小心給他慢慢穿衣,她能感覺到,他的胳膊一點也不會動,呼吸淺淺撲在她肩膀,若有若無在叫她名字?

“你說什麽?”

“星伊,我愛你。”倚在愛人肩頭穿衣,一身紅色的冷陽面色頓時染了紅暈,深邃立體的五官,因為他眼睛裏柔的仿佛快要滴出水來的深情而逐漸虛幻。

從不說不切實際的情話,即使冷陽的手只能垂在床上蹭動到她腰際,霍星伊仍然清晰感受到了他的愛,冷陽是病弱無力的,但他的愛可以跨越重洋,穿過山海,越過世間所有阻隔,他的愛宏大深沉,無聲又如雷貫耳。

男裝白褲紅衣,女裝白衣紅裙,其實他們倆本身顏值優越,穿什麽顏色皆是美好,因為很少穿紅色,偶爾一次,總會特別驚豔。雨山百谷裏的一對男女主人再一次親親蜜蜜的過了春節,打破之前的不愉快,正式重歸于好。

由于冷陽身子越來越不好,出于心疼他考慮,霍星伊不肯和他同房只願細心照顧,冷陽卻能說出一百個想要和她同房的理由,霍星伊次次糊裏糊塗被他哄進被窩,結果次次是累到他自己第二天無法起床。

春節初七這天舞團恢複演出,霍星伊要在初六趕回南方,冷陽哪裏願意放手,不惜興師動衆親自陪她回到南方。

小心将他安頓在床上,護工在一旁整理冷陽常用的物品,霍星伊才有機會拉住她的手,細細看他的臉色,“原來你在這邊也有房子?哼,故意隐瞞我。”

“咳咳,沒有,沒有隐瞞。”努力仰頭看霍星伊,冷陽吃力挪動胳膊,想摸摸她,急着跟她解釋,“這邊,我從沒打算住的,因為你過來,才決定收拾好,住一段時間。”

由于坐車辛苦,護工給冷陽擺了一個側卧的姿勢,幫助他大腿和腰減壓,他這會兒看霍星伊很清楚,但自己卻沒辦法挪動分毫,如果霍星伊不靠近床,他連裙擺也碰不到。

“我知道,你哪裏有時間安置那麽多的家呀,我看過了,浴室防滑墊都只是鋪上沒固定好,肯定是匆匆忙忙收拾好的。所以,我不在家,你不可以自己行動,不要逞強哦。”兩個人牽手,霍星伊低頭親了又親冷陽冰涼的癱手,左手臂壓在身下,更是不可能動彈一下,也只有她的碰觸他才不抗拒。

“好,聽你的。”如今他這樣的身體,還能自己去浴室麽?冷陽不說話,只是在心裏苦笑。

怕他哮喘發病,又擔心他發燒,冷陽來一次南方,霍星伊茶飯不思,演出的時候都在挂念他好不好,頻頻打電話回去。因為不在A市,大部分工作采取線上辦公模式,冷陽從不說辛苦,只要能夠跟霍星伊在一起,每天哪怕只是看看她,也很開心。

兩個人和好以來,雖然身體情況沒什麽起色,但冷陽的精神狀态特別好,所以冷夫人,公司的大小員工,包括曾經笑他戀愛腦的康仁,沒人說他麻煩,都是一副支持的态度。

最愛冷陽的人無疑是霍星伊,她明白南方北方來回奔波不适合冷陽,他身體虛弱,禁不住來回折騰,于是決定自己有假期便回來A市,不讓他再辛苦奔波。

公益芭蕾舞劇掀起了不小的輿論熱潮,很多原本不重視芭蕾舞的人群,也來關注。

由于場場爆滿,演出場次被無數次追加,所以舞劇在原有基礎上,收到了超出預期幾百倍的投資、廣告投放,幾十倍的觀看需求和贊美,對所有參與者,皆是榮耀與金錢的意外收獲。

溫一然和她的南方舞團躍居一線,迅速紅遍了全國,主要演員,包括霍星伊,知名度直逼偶像明星。

在霍星伊即将23歲的這個春天裏,她再一次贏得心上人的愛,并且收獲了事業上的第一次高潮;從童子功開始學芭蕾,默默付出豈止十年?

兩個人關系親密,似乎更進一步,但霍冷兩家的婚禮被默默擱置,沒人再提起。

假期回家的霍星伊為了陪冷陽游泳,催着哥哥給雨山百谷拉來了一個水車的溫泉水,由于是室外泳池,準備工作足足做了幾個小時。

“好啦好啦,快跟我去游泳。”換好了泳裝,裹着浴袍的霍星伊急匆匆跑來找冷陽。

看她嬌俏可愛的樣子,冷陽坐在輪椅裏哭笑不得,他怎麽快?“你就這樣出去?感冒了晚上不要跟我睡啊。”

“冒着熱氣呢,溫泉水,滑滑的,特別好。”根本不回答他的話,霍星伊好像已經泡過溫泉了似的,表情美滋滋。

“好,好,馬上去。”護工早準備好了,只等溫泉水注滿。

游泳可以很好的鍛煉心肺功能,對冷陽這樣的身體很有益,事實上,他這樣的身體,游一次泳,無疑需要很多人的保護和幫助。

“不久前我剛知道,原來游泳對哮喘的治療有幫助,泳池是你常常用的,我和你在一起之後,你卻沒跟我游過一次。”

“我,我怕吓到你。”他們剛訂婚的時候,霍星伊才20歲,冷陽當然不肯把殘疾變形的身子暴露給她看,很怕被嫌棄。

二十來歲的時候,冷陽是真的會游泳,有專業的游泳教練陪伴,他甚至能夠獨立游一會兒,但他如今的身體狀況,恐怕練習幾個月也不會有什麽進步。

長袖長褲的泳衣冷陽已換好,雖無法掩蓋枯樹枝似的四肢,但好歹蒼白瘆人的皮膚大部分被藏起來了。兩位護工一直用薄毯包裹他身體,依舊用平時移動全癱病患的專業方式抱他,一個人負責頭、頸、肩、腰,另一位抱好他的腰和臀,保證身體不能動的人不會受傷,才是第一位重要的事。

一路下到溫泉水泳池內,護工也沒松手,反而還增加了游泳教練的保護,給冷陽戴好游泳呼吸管後,霍星伊才有了機會靠近冷陽。

“別說話,別說話,小心嗆到。”握住四肢皆被扶持穩當的他的手,她故作輕松的說着,其實心裏特別擔心,恐怕呼吸管會影響到他呼吸,畢竟冷陽的哮喘越來越嚴重,呼吸系統十分敏感。

說是游泳,其實就是在三四個人的幫助和水的浮力作用下,冷陽潛水般浮在泉水裏,被動激發他身體殘存肌肉的能力,起到一個全身運動的效果。

身體病弱,運動機能所剩無幾,重病之後,冷陽已喪失了游泳的能力,沒有怕的發抖,已經是表現很出色。

泳姿輕盈宛如美人魚,霍星伊對于游泳的興趣一般,她更在意冷陽是否得到了預期的鍛煉效果,但冷陽沒辦法講話,水溫太熱,周圍人又太多,霍星伊玩了一會兒便興趣缺缺,眼睛只默默看向冷陽,想着他不要發病就好。

随着身體适應水的浮力,可以看到冷陽漸漸擡起頭來,右臂徐徐活動,漸漸找到了劃水的章法,左邊胳膊也不似平日裏分毫不動,在水裏自在的滑動,雙臂配合的堪比健康時的狀态。

沒有功能沒有肌肉的雙腿無力掙動,冷陽如今肢體早已僵硬,變形的股骨完全沒有帶動腿腳的力氣,只得任其以外擴的形狀泡在溫熱水中,關節獲得一點點舒緩。十幾年無法着力的腳,不像成年男子,倒像翩翩枝葉,随着水流,左右活動,柔軟腳踝上下飄蕩。

游完泳被抱出水面,冷陽筋疲力盡擡頭的力氣也沒有,薄薄的胸膛快速起伏,拿掉呼吸管,仍是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護工抱他到輪椅裏,放穩腰背,又扶着他脖子把頭也固定好,霍星伊今天也才明白,靠背更高的輪椅功能多了什麽。

他沒辦法好好說話,便一直把脖子向她的方向歪,沒戴眼鏡目光有些朦胧,深情卻不隐藏,依戀纏眷。

平時很少會痙攣的小腿帶動月牙形狀的癱腳,軟綿綿歪在輪椅踏板上不住的抖動,幅度不大,但回到卧房好久,依然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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