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如意瞳

第4章 如意瞳

白昭華一眼就看出這老婆子是個男人……不,應該說是只老鼠精才對!

轉世前,他就在司命星君身邊見過這只靈寵人形的模樣,像這種低階靈寵,下界後只能維持固定的人形,想要改變,也只能以凡人的方式喬裝。

白昭華一出來,就讓人擦洗掉這“老婆子”臉上的妝粉,又扯去假發,低頭盯着那張緊張無措的臉道:“就這點兒伎倆,還想騙我。”

賀蘭姝在最初的驚吓之後,已經在仆從的擁護下快步走了過來,一看那張臉,頓時氣得厲害:“這……真是好大的膽子!快快拖出去打殺了!”

周圍的丫頭嬷嬷也後怕不已,一想到有這男子扮作婦人和她們相處許多天,便覺惡寒,同時也感慨這人實在膽大包天,陳國公府這樣的地方都敢進來放肆。

“娘,”白昭華背着雙手繞着那人看了一圈,若有所思道,“這人先交給我,孩兒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知道仙界靈寵不可在人前使用法力,這也是老鼠精被發現後要先跑的原因。可跑不了也沒事,有仙籍的,凡人也殺不了。

因此,這老鼠精被逮住,連求饒也不求,只等着被發落。

白昭華确信,哪怕現在親自把這老鼠精宰了,在沒人看到的時候,對方便會立刻複活。

更何況……這老鼠精還大有用處。

賀蘭姝在丫頭們的攙扶下擺手:“快快帶走吧。”

白昭華領着一衆侍從押着那人回沉香院。

路上,碰到了宋以鳴。

他隊伍浩蕩,宋以鳴不免多看了幾眼,便看到穿着婦人衣服的男子被推着往前趕,輕輕皺眉。

那老鼠精擡頭注意到他,心裏來了主意,當即哭哭啼啼地求救:“小的只是想賺些錢給老父親治病,可身體弱,幹不得力氣活,只能扮作老婦人進府做些縫補活,求求少爺饒了我吧……”他說着“少爺”,眼睛卻巴巴地望向宋以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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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說過這人品性高潔,與如今的白昭華可是一個天一個地,就不信他這麽一番言辭,對方還能視而不見。

宋以鳴,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果然,男子停下腳步。

他頓時一喜,還要再擠幾滴眼淚,還來不及哭出聲,就“啊”的一聲,被飛來的雪白長靴踹翻在地!

白昭華踩着他的臉道:“自從韋虎那事後,我娘就讓李嬷嬷重查了府內衆人家中大致情況,免得哪天有小人在外害了我爹,你個鳥人哪來的老父親?!到現在還不老實,給我打!”

侍從們一擁而上,拳腳相加。

明竹也忍不住踢了一腳:“真可惡,幸虧少爺發現了這賊人,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姐姐們都吓壞了……”

聽到這兒,宋以鳴漸漸明白了大致情形——府內混進了個試圖作奸犯科的。他眼下嫌惡,看也不看那人,朝白昭華颔首。

白昭華并不理他,帶着人就走。

回了沉香院,他讓丫頭小厮全部退下,親自拎着老鼠精進了偏屋。

門一關,老鼠精就翻了個白眼。

……不過是皮肉之苦,讓他猖狂一時好了。

可白昭華的第一句話就讓他變了臉色:

“司命星君為什要害我?”

閉眼等待受刑的老鼠精猛地睜開眼睛,瞪着他。

白昭華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老鼠精開始慌了:“你、你……怎麽可能?!”

主人明明說他全部忘了,而且性子也被……這是怎麽回事?

“什麽司命星君,你、你胡說什麽啊?”

“我可提醒你一句,人殺不了你,但貓妖可就不一定了,京城最近剛好在鬧妖魔鬼怪,找人拿個貓妖來震你,不知是否行得通?”

老鼠精登時想起那條白龍前世的做派,抖了起來:“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過一個低階靈寵,主人怎麽可能什麽都告訴我……饒了我吧。”

“你倒是沒饒過我,”白昭華不耐煩道,“宋以鳴到底是你們什麽人?”

“這個小的真的不知,實話告訴您,小的自個兒覺得……他就是一個凡夫俗子,也不清楚有什麽來頭。”他吓得厲害,白昭華的真身根本得罪不得,自己這次敢下來坑他,也是以為白昭華再也不會回到上界。

白昭華看問不出話來,搖搖頭,喊人進來把他捆好,又讓人蒙上他雙眼。

老鼠精被蒙住眼睛什麽都看不到,困惑不已,此時人前又沒法施法逃脫,只聽白昭華嘀嘀咕咕地對侍從說了幾句話,然後他就被人搬來搬去……最後好像被塞進了一個剛好容納一人的木箱裏。

又過一陣,周圍被丢進了些小東西……動來動去,好像是活的?

他看不到,雙手又被綁着沒法觸摸,第一時間想到了蛇,剛要詢問,上方就“咚”地一聲,好像放了個什麽東西。

“你要幹什麽?”他的心髒顫了顫。

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倏地,白昭華桀桀的笑聲由上至下傳入他耳裏:“放心吧,裏面都是你的同類。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會派人日夜守着你,你是跑不掉的!到時候再喂你些春/藥,等你在裏面生一窩小老鼠了,到時候跑了也無妨,畢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嘛!”

好陰毒!

一時間,老鼠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惡意。

他心裏萬馬奔騰,想破口大罵,可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上方壓制着自己,仿佛他一個不敬,就會灰飛煙滅,他沒那個膽子痛罵,只能握着拳頭瑟瑟發抖:“你既然有法力,何、何不直接殺了我?”

外面的白昭華卻是一愣,什麽法力?

那老鼠精受不住了,抱頭道:“啊!頭好痛,別、別折磨我了……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白昭華看向不久前放上去的木匣——白水觀觀主送他的“八部天龍舍利”。

顯然,那畜生感應到的法力來源于此。

他眼珠一轉,輕輕将那木匣拿起。

下一刻,老鼠精不叫了,在裏面大口大口地喘氣。

白昭華又放了上去。

木匣子再次傳出豬叫般的嚎啕。

“啊啊啊……饒了我吧!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白昭華頗為意外。

難不成這真是八部天龍的舍利?可這老鼠精既然已是正兒八經的靈寵,怎麽會被上界靈寶折磨成這個樣子?

疑問太多,暫且按下。他拿起那匣子道:“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再不說,”他桀桀桀地笑起來,“你知道的。”

司命必定參與了,但絕不可能是幕後主使。

在上界還有諸位神君大帝存在的情況下,擅自篡改天道的安排,他料司命沒這個膽子。

老鼠精經過這麽幾輪折磨,一度以為自己要被那股詭異的力量碾碎了,此時聽到白昭華的話,吓得哭出聲來:“小的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那天星君突然讓我下界,就交給我一個任務——在國公府監看着您……”

不老實!白昭華放下匣子就走。

背後傳來慘烈的嚎叫聲:“啊啊啊我說我說!星、星君說,讓我告訴您,您并非陳國公和國公夫人的親兒子……我真的全部說了,其餘的什麽都不知道,星君也什麽都沒告訴我!此話若有半點不實,就讓天雷劈得我魂飛魄散!”

白昭華知道這類低階靈寵最怕的就是天雷,他道:“知道的這麽少,那你就更沒用了。”

老鼠精抖得木箱都震了起來:“我、我有用!我有個寶貝可以獻給您,就當是冒犯您的賠禮,您就放我一馬吧。”

白昭華好奇:“什麽寶貝?”

老鼠精讨好道:“如意瞳。”

白昭華呵呵笑了。

這确實是個寶貝,有了它,也不愁找不到轉世後容顏有些變化的老朋友。他打開木箱:“拿來。”

老鼠精看他輕輕松松便把那恐怖的木匣拿走,連忙松了口氣,将那寶貝小心翼翼放入他手裏。

白昭華端詳片刻,這如意瞳像一只圓形玉佩,看着與尋常玉石沒什麽兩樣,不過觸感極其溫潤,他正要感應這靈石蘊含的靈力,手中忽地一輕,那如意瞳竟沒入體內,看不到半點兒蹤跡。

白昭華在上界待過,知道這是靈物認主的行為,如果他有法力,就可以随時将那如意瞳取出來。

這樣也好,免得被什麽妖魔盯上偷去。

這時外面傳來明竹的聲音:“少爺,老爺回來了,要你趕緊過去呢。”

“出什麽事了?”

“回少爺,好像和夫人聊了幾句就要你過去,我們也不知道。”

他心裏大概有數了,想來是他下午問自己是否親生的那些話吓到了賀蘭姝,賀蘭姝便轉述了白宏晟。

打開門,整整衣袖便對着幾個侍從道:“看好裏面的人,我很快就回來。”

一到東院正房,他爹劈頭蓋臉便指着他罵起來:“你這逆子!連那種話都敢說,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輕!”說着就雙眼微紅,“我和你娘對你不好嗎?哪裏對不住你?讓你問出那種孽障話!”

賀蘭姝也沒想到丈夫會發這麽大脾氣,攔着人道:“你答應過不發火我才說的,你現在這樣,把漓兒吓到了。”

白宏晟道:“他荒唐至此,連你我這父母都要不認了,我怎能視而不見?都別攔着我,我、我今天定要狠狠打他一頓!”

霎時間,嬷嬷丫頭們全部圍上去阻攔,賀蘭姝則去推白昭華:“快走吧,別惹把你爹生氣了。”

白昭華不走,拍拍她的手安撫,徑直走到白宏晟跟前:“爹,是孩兒不孝,您快打吧,打完了,孩兒還要回去做事呢。”

“你做個屁的事!”男子表情威嚴,聲音卻在兒子靠近時弱了下來,氣道,“你這幾天哪兒都不去,也不怕悶死?之前不是還有幾個一起去酒樓的朋友,現在怎麽不一起玩了?”說到這兒,手徹底放下來,悲切切道,“你定是被卞家那小子傷透了心,再也不願交朋友了,明明以前那麽貪玩……我可憐的兒啊!”

白昭華:“……”您老還是打我吧。

雞飛狗跳的一個時辰後,白昭華總算安撫完父母,匆忙返回沉香院。

誰知還沒到地方,明竹就慌裏慌張跑過來:“少爺,不好了!那混入府內的賊子不見了!”

老鼠精确實消失了。

白昭華在偏屋仔細檢查了一遍,屋內的箱子和木匣都在,只是被關在箱子裏的男人早已不見蹤影。

負責看守的侍從道:“人也不知道怎麽跑的,屬下一直盯着門窗,完全沒發現任何動靜,可前不久進去打開木箱檢查,人卻……”說着便低下頭。

這倒在白昭華的預料之中,就算是低階靈寵,也不是普通人類能夠關得住的,何況收了那老鼠的寶物,他本也打算放人,之後再看能不能引出幕後主使。

他擺擺手讓人退下,拿着木匣回了正屋,美滋滋地繼續逗鳥。

與此同時的上界,司命星君看着眼前這只平平無奇的老鼠,沉吟許久,百思不得其解:“怎麽成了這個樣子?不過是交給你一件小事,還沒辦好,居然就被下界的魔物傷得連化形都不成了,如今連仇家是誰都說不出……”一陣嘆氣,“罷了,你我主仆一場,你也轉世去,此後雖無緣仙門,總也好過當一輩子老鼠。”說着手一揮,那老鼠便化作一抹光點,墜入大魏的都城——順毅侯府。

……

翌日,天方亮,白昭華就被喊醒了,明竹在門外戰戰兢兢道:“少爺,卞家公子來了,說是要見你。”

“卞家?”他皺眉,“哪個公子?”

“……卞成續。”

他愣了好一會兒,冷笑道:“你去告訴他,湖邊比試的時間還沒到,讓他乖乖等着吧。”

明竹:“少爺,他說是來跟您道歉的。”

“哦?”這倒是讓白昭華驚奇了,當即掀開被子撇撇嘴道,“我倒要去看看他怎麽跟我道歉。”

去大廳的路上,陽光耀目,透過交錯的樹影投射下來,暖洋洋的。白昭華解下鬥篷,明竹接過,問:“少爺,卞小将軍是要來跟您和好了嗎?”

白昭華腳步一頓,前塵往事猶如浮光,從眼前匆匆略過。

當初下界時,他的摯友搖光笑道:“到了下面,你別說去當了道士,就算是六親不認的壞痞子,我也必定找到你,咱們再當一輩子知己才行!說好了,你可別忘了。”

他那時懶懶地道:“好吧。”

那本名叫《廢柴的絕品仙途》的書裏,在他死後,作為搖光星君轉世的卞成續确實交了個道士好友。

穿過長廊,一行人徑直邁入大廳,白昭華擡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

那張臉和前世沒有任何變化,根本不需要如意瞳便能認出。

卞成續似有所覺,回首望他,挺拔的背脊微動,他道:“白昭華。”

他眨眨眼,雙手抱胸,淡淡地笑了,很沒正形地走過去。

這個反應讓卞成續有些意外,他已經很久沒看到白昭華在自己面前如此自在的樣子,簡直就像……就像是小時候好久不見,重逢時要來和他好好擁抱一般。

小時候的白昭華确實可愛純真,可現在……

他厭惡地蹙起眉,道:“我這次來……”

少年走到他近前,在他開口的同時,反手就是一耳光:“你這次來就是找打!”

“……”

“!!!”

一下子,大廳徹底亂了。

明竹最先回過神,吓得眼前一黑,強行穩住便跌跌撞撞跑去喊侍衛來護住他們少爺。

要是再來個單打獨鬥,他們少爺又要卧床不起了!

此時的卞成續,卻白着臉一動不動。

事發突然,他的大腦在一段時間裏幾乎是空白的,等他發覺自己竟被白昭華折辱後,臉猛地一沉,手本能地撫上劍柄。

宋以鳴閃身擋在白昭華身前,生怕卞成續沖動氣惱下一劍把人給殺了,他拱手高聲道:“卞小将軍,漓兒是孩子心性,只是跟你鬧着玩,你千萬不要和他計較!”

卞成續手骨捏得咯咯作響:“……”

宋以鳴硬着頭皮還要再加勸說,肩上驟然一痛,餘光就見一只修長白淨的手将他往下一壓。

“!”

往日嬌貴的少爺不知怎來的這般力量,他根本無法掙脫,那手擡起一根食指,肌膚勝玉,直指卞成續:“誰和他鬧着玩?小爺不僅要打他左臉,還要打右臉,打完右臉打他全身!打得他哭爹喊娘再把他踹進湖裏去喂魚,方解我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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