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人
第5章 舊人
這一刻,宋以鳴十分慶幸卞成續沒帶人過來,不然真不知要如何收場。
他此時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卞成續一怒之下使出全力,有他和其餘趕來的侍衛在前面擋着,白昭華應該不至于受重傷。
寬敞的大廳裏,恐怖的氣流暗暗湧動着。
卞成續抽出長劍,瞥了眼宋以鳴身後的少年,面色緊繃,猛然深吸一口氣,卻是将那劍扔到地上。
他一臉隐忍:“白昭華,你若怪我那日讓你落水,今日随你處置,絕不還手,但只請你……放過我妹妹!”
白昭華一臉莫名其妙。
趕回來的明竹反應過來,他上次親眼看到過卞家父子前來“質問”的情景,急忙道:“我們少爺這段時間一直在家養身體,哪兒都沒去,他又不是神仙妖怪,還能隔空害人不成?你、你……”他被卞成續的眼神吓得一縮脖子,忙又繼續道,“你憑什麽冤枉我家少爺?”
“冤枉?”卞成續并不把一個小厮放在眼裏,只盯着白昭華,“你可知雨娴出事後,一直念着的是什麽?!”
白昭華:“……我哥是賤人?”
“夠了!”卞成續目眦欲裂,“雨娴自小在深閨中,和你面都沒見過幾次,可在你那次下戰書用她威脅我後,她就突然中了邪一樣不認人!一開口,念出的都是你的乳名!你告訴我,不是你使的下作手段,又能是誰?”他再次竭力忍住情緒,“一人做事一人當,過去對你有所,冒犯得罪的,今日你一一讨回便是了,只請你放過雨娴。再如此下去,她要不行了!”
這下白昭華算是徹底明白了,卞成續認定了他是害卞家姑娘中邪的罪魁禍首。
廳外碧天如洗,初春的微風吹來,讓人渾身發涼。
白昭華輕撫額前被吹亂的發絲,略一思索後,擡步越過大廳衆人,他抖抖袍子,轉身往太師椅上一坐,道:“請罪要下跪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卞成續徹底惱了:“白漓兒,你不要欺人太甚!”連他乳名都喊了出來,可見氣狠了。
忽在這時,一小厮匆匆過來通傳,說是将軍府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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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以鳴等人瞬間緊張起來,将軍府那邊的人要是看到自家公子在國公府受辱,那事情就麻煩了。
不料白昭華笑哼哼道:“讓他們進來!”
很快,一個卞家侍衛和一個道士打扮的少年進了大廳。
那侍衛先朝白昭華俯身作揖,這才尴尬地對卞成續道:“公子,咱們快回府吧,小姐已經沒事了。”
卞成續一愣:“你說什麽?”
不等那侍衛回話,穿着道服的少年便道:“卞公子,你妹妹并非中了邪魔外道的巫術,她是被蛇妖附身了。這段時間京城妖怪頻出,你們應該能想到才是啊!”
侍衛尴尬地介紹道:“公子,這是瀛洲仙山玄劍門的弟子承霄,正是他和他師兄替小姐除了妖,只不過那蛇妖道行頗深,還沒能抓住……”
“放心,我師兄已經去追了,就算抓不住,也能重傷了那妖孽,往後想出來作孽也難了。”少年得意地拱手道。
卞成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餘光看向白昭華。
白昭華笑得滿臉陰霾。
其實卞成續的妹子卞雨娴最近的遭遇,他早已經從爹娘那裏聽說過了。因此知道大概情況,也猜測和妖怪附身有關,按照他爹所說,皇上派人去瀛洲仙山請人的時間,再加上那邊修士禦劍飛行的最低速度,正好今天就能抵京。
卞成續顯然是按照在正常人的腳程去預估這些修士抵京時間,等不起,便來他這兒找茬了。
他涼涼地瞅一眼卞成續,怎樣,感受到知識的參差了吧?
那侍衛看自家主子這會兒下不來臺,便給他找臺階:“我們公子也是着急上火了,主要是小姐中邪後總喊白公子乳名,實在很難讓人不多想……還請白公子贖罪。”
那邊承霄一聽這話就皺了眉頭:“話卻不是這麽說,那蛇妖作祟,要害的并不是你們小姐,其實是他口中念的人。”
聞言,卞成續僵住:“怎麽可能?”
承霄抱着劍說:“我自不會騙人,這些只要問個有修為的修士便知,那種大妖怪附身,如果想要奪取此人身份,一早就該先殺了此人直接套用他的身體便是,這種事對他而言并不難。至于附身活人……鬼還可以直接這麽幹,但對妖怪而言,附身在活人身上很容易不受控制,就像你們後來看到的那樣,卞小姐顯而易見失态了。”他摸着下巴想了想,“我一路上也聽了你們兩家的事,沒猜錯的話,那妖怪應該看上了——這位少爺的精元!”他擡手就指座上的白昭華。
氣氛驟然變了。
宋以鳴面頰微紅,悄悄瞥了白昭華一眼。
明竹忙道:“你休要胡說!我、我們少爺……”
承霄笑道:“我可沒胡說,你們少爺面相本來數一數二,算是妖怪眼裏的秀色可餐?名聲又那麽不好,怕是害了都不用遭天譴,那蛇妖準是觊觎多時,這次以為你們少爺真要向卞家提親,就附身卞小姐身上,想嫁過來吸幹了他。”
白昭華不笑了,他覺得手有點兒癢。
這會兒,又來了人跑來通報:“少爺,定寧王世子來了!”
白昭華:“……”他瞥了眼卞成續,對方臉色難看,想來清楚這世子也是手下請來為他救場的,難堪地唇邊微抖,一動不動。
白昭華掃視着大廳衆人。
在世子面前打人,會顯得不尊重王爺。
得抓緊時間了。
他眯起眼,起身走到了人群中央。
宋以鳴正疑惑他要做什麽,卻見他铮地一聲,拔出自己的佩劍!
衆人臉色一變。
“漓兒不可!”宋以鳴哪能讓他去送死,伸手去攔,轉瞬被對方橫掃而來的劍氣震開。
他睜大眼睛,愕然立在原地。
其餘人并未感受到那股劍氣,只看到白昭華怒火中燒,仿佛沒了理智,險些就砍了阻撓他的義兄。
其餘人心下駭然,再也不敢上前,只怕被少爺一道給砍殺了。
卞成續本來不打算這麽離開,可看白昭華突然發起瘋,只覺得再說什麽都無用,也不想與他這麽癡纏,轉身要走。
“國公府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白昭華搶了一步,提劍就砍。
他來得氣勢洶洶,卞成續毫不在意,頭也不回,反手擡劍去擋。
兩人一起長大,也一同練過劍,卞成續深知他的斤兩——空有皮囊的蠢物罷了,閉着眼睛都能應付他的攻擊。
想到此處,不由得嗤笑,往日那些人為了哄這少爺開心,故意輸在他劍下,他便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
忽然……
周圍安靜下來,幾聲尖叫聲響起,尖叫過後,便是接連不斷的吸氣聲。
卞成續脊背一震,緩緩回頭。
少年眼眸如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一劍,砍斷了卞成續用了十幾年金虹劍。
一把再尋常不過的鐵劍,居然破開他的格擋,劍尖猶如閃電,倏地刺入卞成續的肩頭。
“……”
萬籁寂靜中,只有血滴滴答答落地的聲音。
“公子!”卞家仆從回過神來,撲過去扶着卞成續,望着白昭華敢怒不敢言。
白昭華哈哈一笑,猛地拔出劍來,看人還好好站着,雙目微紅,正死死盯着自己,心裏又一陣不爽,還要再打,卻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且慢!都是誤會,何必鬧成這樣呢?”
話落,一道人影出現在廳外。
是個身着玄色錦衣的年輕男子,容貌周正,渾身自帶一股華貴氣息,後面跟着一群侍衛,看到眼前情景,大驚失色,一齊上前護着那男子。
那男子看卞成續受傷,皺了下眉,又笑道:“卞小将軍也太不小心了。”
他一出現,白昭華就握劍不動了。
旁人只當他是畏懼定寧王世子的身份,并不知他體內的如意瞳此時正在發熱,将眼前的世子爺臉上,映出另一張面孔來。
……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全是舊人啊!
白昭華眨了眨眼睛,只覺得眼睛又酸又痛,極力忍着才沒朝那人砍過去。
——思鵬,你還真是我的好護法!
定寧王世子趙柯本來就是過來走個過場把人帶走,被白昭華那麽一瞪,覺得他大膽之餘,心裏又莫名有些異樣的波動。
他壓制着那股沒來由的情緒,不悅道:“依我看,這件事到此為止吧,卞小将軍誤會了你,你現在也傷了人家,算是扯平,別鬧得太過難看。”
“我卻不覺得難看,”白昭華收劍笑道,“當初在白鶴湖,想來我水中的姿容也甚是不錯。”
趙柯:“……”你小子還真記仇啊。
卞成續不耐道:“你想怎樣?”
白昭華愛幹淨,把那沾血的劍扔給宋以鳴,轉頭哼道:“按照原來的約定,你我比試在兩日之後,你既然這麽急着找我,依我看也不用等了,今日直接去,輸了的跪下道歉。正好,世子現今有空,咱們也請世子做個見證嘛。”
趙柯前一刻還覺得白昭華不知好歹,此時聽了這話,沉下的臉當即有了顏色,他沒想到白昭華會上趕着找打。
卞成續受傷這事,他只當這少年将軍意氣用事,獨自入虎穴,陳國公府人多勢衆,若白昭華再暗中使壞,刺傷卞成續本也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事。
可若一對一比試,誰輸誰贏還用猜嗎?
只是現在并不是好時機。
趙柯一看卞成續要答應,笑着上前道:“卞小将軍為了妹妹的事數日未眠,現下又有傷在身,你既然要比試,怎能趁人之危?到時候就是贏了,怕是也落人口舌。我看還是等他養好了傷,地點也不必變,就在白鶴湖邊,輸了的便跪下認輸?白昭華,你意下如何?”
白昭華回以冷笑。
你這死鳥想的什麽,當老子不知道?!
當初在上界時,他的左護法思鵬專門負責給他出謀劃策,聰明是聰明,但是凡事總會做太盡,不留後路。
白昭華知道他根本不是在乎卞成續傷勢影響輸贏,在對方眼裏,別說區區外傷,就是少個胳膊少條腿,也能打贏京城随便一個世家子弟,更別說他向來瞧不上的白昭華了。
趙柯這麽做,為的就是在卞成續養傷期間,找個法子把兩人比試一事宣揚出去,既然白昭華這麽不把他放在眼裏,就讓他吃夠苦頭!
到時候集結全京城的人物過去,親眼看看陳國公的兒子如何丢人現眼、醜态百出。
一直在旁看戲的承霄似乎看出了這位世子的目的,擰眉望向白昭華。他自然不會插手這些官宦子弟的恩怨,但私心裏還是希望那小少爺不要答應。
在他眼裏,這白家少爺完全不似卞家仆人說的那般可惡可憎,今日一見,倒像是個性情中人。
可惜,腦子不太好使啊。
“既然世子都這麽說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說完,白昭華嘆了口氣,你們想光屁股拉磨轉着圈丢人,我能怎麽辦呢?
唯有成全!
卞成續被趙柯的人馬扶着帶走了。
小道長承霄走之前,倒是搖頭可惜地看了大廳中的俊美少年一眼。
唉,你就保重吧。
……
白昭華手有些酸,宋以鳴去送世子等人時,他速速回了沉香院,進屋往塌上一趴。
明竹自覺在一旁給他捏胳膊,小聲道:“少爺,你不會真要去吧?他們肯定不懷好心。”
白昭華翻身,好似什麽都沒聽見,呼呼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玉書就過來說宋以鳴在外面求見。
白昭華迷糊地坐起來:“哦,讓他進來。”
宋以鳴送走定寧王世子和卞成續後,就一直在想怎麽解決這件事。
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白昭華裝病。
盡管白昭華早上在大廳的表現讓他意外,但練劍之人偶爾能運出劍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能在卞成續背後刺他一劍,和在對方準備充分後比試,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于是一進去便道:“漓兒,到比試那天你裝病就好,其餘的事我來替你應付,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白昭華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為什麽?”
宋以鳴看他鐵了心要去,一握拳,也大了膽子:“昔日比試切磋,你的對手并未使出全力,可卞成續不會讓着你,你這一去,只會徹底毀了自己!”
宋以鳴清楚義父有多愛自己這個兒子,他受了義父大恩,此生無以為報,自白昭華出生後,便立誓無論弟弟如何對他,只要不對他趕盡殺絕,他便誓死保護好這位弟弟。
白昭華在襁褓中還曾與他親近,後來漸漸長大,發現這個義兄什麽本事都沒有,就愈加不喜歡他。
宋以鳴知道,他不是針對自己身為義兄的身份,只是單純的慕強,否則之前也不會對韋虎那種人都尊叫一聲師父。
宋以鳴說完那句話,就低頭等着白昭華罵自己。
可不管是打還是罵,這次他必須阻止對方強出頭。
等了許久,等來的依舊只有沉默。
宋以鳴手心出了汗,正要再說,就聽床上的人懶懶道:“你知道卞成續的好劍法是怎麽來的嗎?”
他一頓,不明所以,只好如實道:“他天資卓絕,悟性極佳,又有十多來年的日夜苦練,自然是難得一見的高手。”
白昭華:“那我呢?”
宋以鳴不說話了。
氣氛很尴尬。
然而片刻寂靜後,白昭華再度開口:“如果有這麽一個人,天資悟性都不錯,還練了無數年的劍,劍法無人能敵,但休息了一段時間,你覺得這人能打得過卞成續嗎?”
宋以鳴猛然擡眸:“你、你請了高人?”面上忽地輕松起來,“是了,義父說過,要為你覓個高手來的。”
到時候就說白昭華病了,讓那高手替他上場。
這法子也不是不可以,怎麽都比親自出醜的強。
白昭華:“……”
你小子真是看不起人吶。
他給了對方一個白眼,冷哼道:“定寧王世子要幫我搭戲臺,那就讓他們好好看看——什麽才叫最頂尖的劍法!”
法力需要靈力才能驅禦,可劍術不是。
看來純手工練成的技術還是很重要啊,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