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逢

第18章 重逢

一到山腳下,馬車就被元虎山入口處看守的官兵攔了下來。

馬夫還沒解釋,白昭華便撩開簾子,探身跳下去:“本少爺來監工,有何不可?!”

為首的官兵一看是他,連忙擠着笑道:“原來是白公子,這厮也是,竟不早說!白公子自然不是閑雜人等,快快請進。”皇上吩咐過,白昭華想來,不必阻攔。

又瞧他眉眼間有幾絲醉态,心下謹慎幾分,扭頭朝手下使了個眼神,便多了兩個官兵跟在他身後。

白昭華哼了聲,大搖大擺地往裏走。

石龍所在地點位于山林深處,離得有些遠,馬車不好走,那幾個官兵又不敢讓這醉酒之徒騎馬,摔壞了他們可承擔不起。

于是眼瞅着幾輛拉石材的驢板車晃過去,當下有了主意,一番連哄帶騙,順利把這位醉少爺請上了板車。

白昭華坐在颠簸的板車上面,不一會兒就看到了那巨大的石龍的身影。

雖然殘破了,卻還是威風。

畢竟和他本體一樣嘛!

石龍周圍滿是舉着各種工具叮鈴铛啦修補石像的人群,不過這次不是百姓,全是穿着玄劍門道袍的修士,個個愁眉苦臉,乍一看,十分的格格不入。

這些修士并非沒吃過苦,可在修煉上的苦,他們吃多少就能長進多少!如今卻是辛辛苦苦給人打白工,沒有酬勞也就算了,真修好了估計連句誇獎都不會有,畢竟只是複原。萬一修不好,挨罵是小,就怕那白昭華又要來鬧。

想想就頭疼。

連日來的疲憊,讓玄劍門最淡定的的長老們都開始嘆氣了。

白昭華悠哉地坐在板車裏,官兵怕他着涼,早在他上去時就給他披了件黑色的披風,一身紮眼的衣服便被遮住了。因此,他坐在板車上“巡邏”時,由于周圍的板車實在太多,附近的修士也不會因為一輛板車的到來就擡頭去看,自然沒發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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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大多地方還是一片狼藉,白昭華每看到一處,臉就沉下一分,最後哪怕瞧着石龍被修複的地方效果不錯,也不是那麽高興了。

他計劃圍着石龍轉一圈就回家去,于是換了個姿勢,歪在板車上監工。

板車經過石龍肚子的位置時,下方忽然傳來一聲暴躁的怒罵:“這個鱗片也太難修了吧!其他鱗片都齊刷刷的一個樣子,偏肚子這兒弄個花裏胡哨的鱗片!這是鱗片還是梅花啊?當初雕這龍的人怎麽想的?給誰看!”

板車停了下來,趕着驢子的人緊張地看向後邊雙眼冒火的大少爺。

白昭華擡手,制止那人開口,飄身下車,大步往那石龍下面走去。

進了下方的洞口,聲音就變得更加清晰了。

“那個鱗片不僅長得花裏胡哨,工藝又特別刁鑽,花那麽多時間在這麽個鱗片上,真不值當!”那人就是當初被白昭華踢了一腳的修士,此時又開了口,“我看,不如敷衍着弄過去算了,來,把這個殘餘的邊角鏟……”

“王八羔子!我先鏟了你!”

那人驚惶回頭,白昭華已經一拳頭打過去,打得對方“啊”地一聲大叫,當即栽了個跟頭,爬起來定睛一看,面色大變:“是、是你!你怎麽在這兒?”

“小爺是來監工的!”白昭華恨恨地道,“幸好來了,你們這群偷奸耍滑的臭修士,居然想鏟了那片花鱗……你們真該死!”

這會兒,周圍的修士聽聞動靜趕過來,先去攙扶那人:“承浩師兄,這是怎麽回事?”

承浩心裏雖恨這大少爺,可方才自己确實說了要偷工減料敷衍的話,鐵青着臉也不作聲了。

其餘幾人就以為是這纨绔子弟前來作威作福,耀武揚威,心底無一不憋悶。

“這是怎樣的世道?這什麽樣的道理?真當我們玄劍門無人了嗎?”一個年輕氣盛的弟子再也受不了了,吼叫着朝白昭華沖去——

……然後被一腳踢飛到了石壁上,緩緩跌落在地。

白昭華一屁股坐在他身上,指着還要過來的修士道:“本少爺上次筋疲力盡,懶得跟你們打,這次倒是一身的好勁兒,盡管來!”

他身下的修士面色扭曲道:“師兄弟們,千萬別來……這、這人的拳腳好陰毒……小心着了他的道!”

其餘師兄弟們:“……”

“大家不要鬧了,其實這事怪不得白公子,”被擠在外面的承霄開口道,“我那會兒在上面修龍背,聽到承浩師兄要偷工減料……”

“你這小子,怎麽淨幫着外人說話!”承浩氣道,“我就算敷衍又如何了?跟他有什麽關系?他管得着嗎?”

承霄眉頭一皺,不吭聲了。

本來還想着怎麽對付白昭華的修士們聽完這話,也紛紛将矛頭對準了承霄:

“你這孩子,上次也是你多嘴,你明明是我們玄劍門弟子,怎麽天天胳膊肘往外拐?”

“你不來幫忙就算了,怎麽還來給承浩師兄難看!”

“你說你早在京城就見過這混世魔王,你們不會一直暗地裏沆瀣一氣吧?他突然來這裏,是不是你叫的?”

“如此作威作福,你卻說他是個性情中人,我看你不如直接去他家好了!攀上了國公府嘛,日後想必能過得不錯!”

“哼,他有什麽過人本事?說他攀上國公府,都算是擡舉了。”

白昭華本來也想讓那小子別摻和,可突然看他們七嘴八舌地針對起這位小道長,疑惑片刻,漸漸明白了——這位承霄小道長被排擠了。

原因嘛,可能是私下幫他說過話?

承霄氣得不停說:“我沒有!”

“有沒有,你心裏清楚!”

承霄臉色發白,眼眶也漸漸紅了。

那群人還在喋喋不休,他們打壓不了陳國公的兒子,似乎要把積攢的怒氣一個勁兒全發洩出來。

見此景此景,白昭華心底豁然開朗。

想不到啊,世上還有此種讓人比挨打還不痛快的方法。

“好了好了,要吵出去吵,吵得本少爺頭都疼了!”他起身瞥了那承霄一眼,嗤笑,“想攀上我國公府,以你們的修為,真是癡人說夢!不過本少爺聽得出來,你們對自己的認知還是很清晰的!不錯!不錯!”說着,欣慰地拍拍那幾個剛剛罵得最起勁的修士。

“你……”手還指着承霄的幾人一愣,臉色青白交加,十分精彩。

卻都敢怒不敢言。

那邊承浩嗤笑:“既如此,還請這位公子早些離開,這裏髒亂,恐怕您待久了也舒服。”又瞥承霄一眼,陰陽怪氣道,“你既然與人家有交情,就去送送人,我們當沒看到就是!”

承霄:“我說了!我與白公子并沒有交情!”

承浩還要再譏諷幾句,就見白昭華擺擺手:“何必強求呢?不送又有什麽幹系?本少爺不是那樣擺架子的人。既然你已經悔過,想必一定會更加努力證明自己,等石龍複原那一日,我會讓父親告訴皇上,這處的花鱗是你全力修好的,你功力深厚,修的比原來的只會好,不會差。這麽好的機會,你可要把握住了!”

承浩先是一愣,接着只覺得眼前一黑,氣得要罵人,話到嘴邊又生生忍下,咬牙切齒地道:“多謝白公子厚愛啊!”

“你知道就好,本少爺心胸寬廣,不是那麽斤斤計較的人。”

“……”

白昭華雙手抱胸,笑呵呵地離開了。

到了上面的平地,他招來在此處看守的官兵,一副憂愁的樣子:“那個承浩道長看着真瘦,他可是揚言要把石龍那片花鱗修得出神入化的,可那個身板怎麽行呢?從今日開始,他的每頓飯都要上最好的,這樣吧……我讓人每日把雲安閣的招牌菜送來,只為了承浩道長。吃好了,人才能精神嘛。你們可記得一定要親自給承浩道長送到了,這裏只講本事,不講別的,要是別的什麽掌門長老敢搶我們承浩的飯菜吃,哼,你可一定要替我們承浩出頭啊!”

“這……白公子為祥瑞如此盡心盡力,我等一定招辦!”

白昭華滿意地走了。

什麽不患寡而患不均,本少爺可不懂!

他回頭掃了眼還在憤憤嘀咕的幾個弟子們,微笑地朝他們做了個揮手的動作。

玄劍門,請繼續發揮你們的特長。

板車過來了,白昭華準備跨上去,甩甩衣袖,還沒動作,後方就傳來幾聲驚呼。

他扭過頭,便見一只雄鷹驚空遏雲地嘶鳴着,然後竟朝他急速飛來——

“白公子小心!”旁側的官兵抽出大刀沖過去,可他的速度實在比不上那只雄鷹,還沒到近前,雄鷹已經撲到了白昭華面前……然後居然收了翅膀,一個急剎,站在了少年肩頭。

那官兵沒料到石龍的縫隙裏會突然飛出一只雄鷹,吓得面色慘白,好在沒傷人,揮着刀便要靠近去驅趕,下一刻卻聽白昭華冷聲道:“不準動!”

官兵吓得不動了,就連少年肩頭的雄鷹也似乎聽懂人話似的,低頭不動了。

石龍那頭,承霄看到停歇在石龍縫隙裏的雄鷹飛出來後,也追了過來,然後就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前不久嚣張狂妄的少爺安靜地盯着肩頭雄鷹,待回過神後,眼眶忽地滾下一行淚珠。

承霄駭然止步。

除了白昭華,沒人看得到,他的如意瞳下,将那雄鷹臉上映出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來——是一張俊朗而沉默的臉。

他望着因為他那句話到現在都不動彈的雄鷹,喃喃道:“思玄,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他還想問,你不是最對我言聽計從的嗎,為什麽也下來了?

白昭華伸手将他從肩上抓下來,仔仔細細地看着。

變成雄鷹的思玄,還是那麽不愛說話,只安靜地任他擺布。

是他的右護法,沒錯。

白昭華覺得胸口悶悶的,有許多話想說,說不出來。

思玄啊,要走畜生道的思鵬都成了人,你一個答應我不下來的,最後怎麽老老實實走了畜生道呢?

白昭華又想起那本名叫《廢柴的絕品仙途》的書裏,在他身死時,有一處讓他之前不怎麽在意的細節。

書裏的白昭華死後,連下幾天暴雨,他的一塊屍骨被千裏外飛來的雄鷹叼着要帶走,可那雄鷹只飛到半空,就被幾道天雷劈死了,連着那塊屍骨,一同成灰。

……原來,這細節不是胡謅啊。

一陣風吹了過來。

承霄第一次看白昭華如此失态,還以為他被那雄鷹吓到了,輕腳靠近:“白公子你不用慌,這鷹在石龍裏做了巢,這些天從沒傷人過,師兄本想捉了它,它一直逞兇不讓,我們暫時又沒修到它巢穴的位置,也就沒管……它現在對你很溫馴,決計不會傷害你,你先別動,我這就來……”

“不用了。”白昭華終于回過神來,低聲道,“這是我家獵鷹,前段時間丢了,我帶回家去。”

承霄和周圍官兵一聽,傻眼片刻,便恍然大悟。

怪不得這雄鷹在白公子面前這樣乖,怪不得白公子看了那雄鷹掉眼淚,原是失而複得啊。

白昭華不想在此處久留,他讓思玄好好站在自己肩上,二話不說上了板車。

天色已暗,山腳下的馬夫等候他多時,看他空手進去,出來卻帶了個乖順的雄鷹,只當是裏面人送他來讨歡心的,迎着人上馬車。

随着馬夫“駕”的一聲,馬車緩駛進了平緩的路道。

車內,白昭華擦了擦臉,那會兒掉下來的眼淚全擦在了護腕上,血紅的護腕頓時僵住了。

他盯着思玄看了半晌,道:“我不會讓你一直這麽下去的。”

雄鷹顯然聽懂了他的話,搖搖頭,仿佛在說,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白昭華不再多說,摸了摸思玄的羽毛,也不知是酒醉還是生氣原因,頭有些疼,裹上毯子便蜷縮着身子歇息。

道路不平,時不時搖晃,白昭華被搖得睡着了。

被人算計的委屈到底沒能過去,他喃喃地夢呓:“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又搖搖頭,聲音越來越大,“我要你們一個個,全付出代價!”

說完,肚子就咕嚕嚕響了。

他睡着了,也不知道是餓,還在哼哼唧唧地說夢話。

雄鷹卻站了起來,用嘴去翻馬車內的各個匣子,結果全是雜物,竟連個吃的都沒有,他這邊專心忙活着給白昭華找食物,完全沒注意到白昭華手上那個紅護腕突然消失不見了。

白昭華又睡了片刻,只覺得車子猛地一晃,給他一下晃醒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馬車停了下來,緊接着聽到馬夫大聲道:“完了!”

“怎麽就完了?”他撩開簾子,擡眼一看,也皺起眉來。

天已經黑了,按照路程,這時候應該回到街道的大路。可此時,他們居然還在兩邊滿是樹木的山道裏,更出奇的是,黑漆漆的盡頭就是一座擋着大路的房子,前面帶着小院,窗內還有昏黃的光,顯然住着人。

馬夫卻像是看到什麽厲鬼似的:“這、這條路我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哪有這樣的事?咱們、咱們可能遇到鬼遮眼了……”

“是麽?”白昭華皺巴着臉走了出去,“什麽鬼敢遮我的眼,我來看看便是!”

馬夫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竟一句話不說。

他下了馬車,思玄當即飛到了他肩膀上,警惕地四下張望。

往前走了幾步,離那小院越來越近,白昭華也被夜風吹得醒了神,越發覺得眼前一切格外真切,不禁嘀咕:“這馬夫別是走錯了路,不好意思承認,便說什麽鬼遮眼……”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馬鳴,他回頭瞧去,登時跺着腳去追:“你這鳥人!本少爺還沒上車呢!你快給我停下——”

馬車絕塵而起。

白昭華看徹底追不上,氣得撿了個石頭朝那個方向丢過去:“果然是個不靠譜的王八蛋,給本少爺等着!”

然後他便茫然地四下張望。

天徹底黑了,又不知道這是哪裏,就算知道,這是山林裏,距離他家的路程必然不近。

唉,好在這邊有戶人家。

“既來之則安之,真是什麽鬼,遇到我,倒黴的也是他。”白昭華如此安慰自己,拍拍衣袍,就朝着那戶人家走去。

那小院門口的栅欄壞了,一躍就能進去,不過白昭華還是朝裏面喊了幾聲:“有人嗎?”

直到屋內傳來一聲“進來吧”,他才大步跨了進去。

那人嗓音極其嘶啞,惡鬼一樣。他卻滿不在乎。

裏面的屋門也沒闩上,他一推,就“吱呀”地開了。

白昭華一路生風地踏進去,沒在堂屋瞧見人,摸着下巴迷茫道:“難道我真的撞鬼了?”

這時,旁邊的裏屋響起兩聲咳嗽,那嘶啞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別胡說了。”

聽了這麽一句話,白昭華頓時覺得此人有了人氣,循聲進了裏屋,就見裏面一張大木床,上面躺着一個極虛弱的男人,身量挺高的,背對着他。

白昭華一愣,問:“你病成了這樣,沒人照顧你麽?”

肩上的雄鷹不知為何,微微抖了下。

那人伏在床上,不再理他。

白昭華也不想和病人聊天,環顧四周,不禁喃喃:“這戶人也沒養馬,主人家又病成了這樣,想來不能給我帶路,我該怎麽回家呢?難道要在這兒歇一晚上?”

說着,不久前流淚導致的鼻音也帶了出來,聽在旁人耳裏,倒像是十分委屈。

片刻後。

那病人啞聲問:“你哭什麽?”

“本少爺哪裏哭了?”白昭華又是一跺腳,“你這人可真不會說話!”轉身要出去,又聽那人道:“外面桌上有吃的,你若餓了,自己拿吧。”

白昭華将信将疑地出去瞧了,還真在旁邊的小方桌看到了堆滿盤子的各色糕點、瓜果、煎餅包子等……

他大吃一驚:“照顧你的人不會每天就弄一堆食物放在這兒,讓你自己吃吧,可真夠偷懶的!”

感覺包子還熱乎乎的,他遺憾不已:“要是來早些,說不定還能遇到給你送食物的人,我不至于困在此處一晚了。”

說着拿起一個就吃,香軟可口,味道不錯,于是又說:“這人也不壞,給你送的也都是新鮮的,好吃的,屋子也收拾得很幹淨……唉,久病床前無孝子,你也看淡些吧。”

裏屋床上的人:“……”

他又吃了幾口糕點,忽然想起裏面那病人可能還沒吃,便捧着幾個盤子過去,坐在床邊道:“你一直不動,難道是癱了?要我喂你麽?”

那身影一怔:“你還會做這種事?”

白昭華說:“你說喂人嗎?我平時是不喂的,但你是病人,還給我吃的,我喂你是理所當然,而且我有手有腳,這麽簡單的事怎麽就不會做了?”說着把自己又說惱了,“你真是瞧不起人!”

對方一愣,似乎笑了,又似乎沒有:“你怎麽這麽多的脾氣?”

白昭華氣鼓鼓地把盤子全放在床邊,撸起袖子準備強行喂人了,那人開口道:“我不餓,你自己吃吧,南邊的屋子裏暖了熱茶。”

白昭華哦了聲,往嘴裏塞了幾個糕點,就去找熱茶喝了。

那屋裏不僅暖了熱茶,還有鴿子肉湯在炖着。

他喝了幾口熱茶解渴,眼睛滴溜溜地瞥那湯,然後盛了一大碗,又捧着去了那病人屋裏。

“這鴿子湯是給你炖的麽?你怎麽不喝呀?”

他這話裏心思太明顯,對方咳嗽了一聲,道:“還沒炖好,你再等一會兒。”

白昭華紅了臉:“我等什麽?又不是我要喝!我是好心給你端過來!既然沒炖好,我再倒回去!”

床上的人又咳嗽起來。

白昭華不管他了,過去把肉湯倒回去繼續炖,等好了,又捧着那碗過來了:“肉湯好了,來,我喂你喝。”

對方這次是真的笑了:“……你喝吧,我不愛喝這些,你大可喝完。”

白昭華也不推脫,呼嚕嚕地沿碗口喝起來,味道真是不錯,喝得身子都熱乎了。

吃飽喝足,心情也不再低落了,他解開挂在腰間那提紙包,湊近過去道:“我身上沒帶錢,這裏面是靈芝,先給你抵着行麽?等我回了家,就讓人拿錢給你。”

床上的人忽然動了下,回過頭來。

“!”

白昭華幾乎被他吓一跳,這人臉上滿是裂痕,橫七豎八地纏着黑色的繃帶,可真像是什麽惡鬼!

那人看看他,又看看他手裏的紙包,沉聲道:“那是千年靈芝,你自己留着吧。”

白昭華又不害怕了:“看來你這人病得連眼睛也不行了。”之後也不說什麽,去了堂屋繼續吃瓜果。

外面夜風簌簌作響,他吃舒服了,找稻草給思玄搭了個窩,這才呼着氣兒又走了進來。

白昭華在床沿坐下,伸手就把背對着他的男人往裏面一推,自個兒挨着人家躺下了。

随後,餘光卻看那病人背影僵硬,緊繃着身子,他以為把人家推疼了,伸手在方才推的地方撫了撫,沒精打采地說:“我不是故意的,這裏就一張床,我困了。”

被他撫過的脊背過電般顫了下,半晌後,那人澀聲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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