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風雪寂靜, 月色無聲。

火樹星橋下,身形挺拔的男人與俊絕少年重疊。

雪一片片飄落在他發絲眼睫,又很快融化消失, 那雙漆黑瞳眸一如當年, 帶着奪人心魄的鈎子,多看一眼, 都會令人心髒怦然起跳。

他有一副絕好身架, 把簡單的一件白襯衫撐得很好看,腰線勁窄流暢, 氣質禁欲冷感。

五官沒太大變化,眉目清雅疏淡, 輪廓清晰依舊,仍是那張颠倒衆生的精致俊臉。

與六年前相比,添了掌權者站在權力巅峰的壓迫感。

大冷的天,還飄着雪, 他居然只穿一件薄襯衫, 像是感知不到冷。

映兮移開眼。

空氣重新流動。

年輕男人仍在看她, 眼神平靜。

平靜到,好似天天見她。

六年沒見,突然在這裏撞見, 按理說他應該稍微驚訝一下, 可他居然一點情緒都沒有。

那雙淡漠的眼熟悉又陌生, 像是碰見熟人多看幾眼, 又好像跟她不熟因為她在看他所以禮貌回應,就那麽清泠泠的望過來, 黑眸不帶一絲漣漪。

那是比風雪灌頸更冰冷的漠視。

映兮想到六年前在地鐵站初次相遇,他的冷氣場也是這樣讓她生畏, 只是後來他慢慢的喜歡上了她,對她百依百順,才會讓她覺得他是個溫柔的人。

現在不喜歡了,他自然又恢複到原本的樣子。

江景既骨子裏是個驕傲冷淡的人。

綠燈亮起。

映兮快步穿過馬路。

六年沒見,她換了發型,戴着口罩,穿搭也跟以前差很大,說不定,江景既沒認出她。

他當年那句不想再看到她,雖然是氣極說的狠話,但也會讓映兮擔心到下意識想逃。

當年的事,對錯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再聽那些違心的狠話第二次。

人生在世,都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遺憾大多是因為沒有好好道別。

或許四年前江景既出國的時候,她去送一送,跟他好好道個別,現在也不至于相見倉皇失措。

雪天路滑,她控制着腳,行走是人的本能動作,映兮此刻卻忘了怎麽邁步。背後那道冷淡的視線,讓她失去對身體的基本控制。

紅燈重新亮起時,風雪有了聲音,映兮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

但她沒有回頭,越走越快,甩掉那道視線,消失在路口。

走出很遠,她才反應過來,剛才江景既身邊站着個女孩。

他的外套在那女孩手裏。

他有女朋友了?

也是,誰會苦苦等待一個不折手段,不愛自己的女人六年。

他現在接管集團,有的是權錢,身邊不缺優秀的女孩。

雪越下越大,星橋下,矜貴公子站在原地,冷俊得與雪夜争輝。

“走那麽快,你是為了追映兮嗎?”

陸林清望着江景既的側臉,止不住犯起花癡。

江景既收回視線。

“有事?”他沒有回答問題。

陸林清把衣服遞給他:“我表哥看到你沒穿外套就出來了,讓我給你送過來。”她頓了頓,像是豁出去了:“好吧,是我自己想送。大冷的天,你直接就追出來了,我怕你凍着。”

“謝謝。”江景既接過外套穿上。

陸林清心想,怎麽會有人穿個衣服都這麽好看。

看他穿得整整齊齊,吝啬得什麽都不給她看,反而越禁越欲。

陸林清更想擁有他了。

她傷心道:“其實我也喜歡映兮。換成平時,我就追過去要簽名了。主要是看到你也追她,我有點兒不爽。”

她表哥從沒跟她說過,江景既也追星。

“大過年的,江景既,要不你就從了我吧。”陸林清妥協道:“你喜歡映兮,我陪你一起追——”

江景既已經走遠。

*

“既哥,你跟我大表妹在一塊兒呢?”鄭蕭生打趣道:“這麽多年過去,你可算是想通了?”

錢南新接話:“你也別這麽瞧不上陸林清,人家現在可是國際名模,顏值九分,身材沒得挑,既哥要真從了她,也不算吃虧。”

林矜舒看一眼坐在旁邊沙發上抽煙的江景既,白他們一眼:“大過年的,沒話題了是吧?”她壓低聲音:“別人不知道,你們還能不知道他心裏有人?”

“我這不是為了調動氣氛嗎?”鄭蕭生委屈道:“你看他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兒。”

林矜舒沒看出江景既哪裏失魂落魄了,反而覺得他的掌權者氣場讓人很有壓力,她現在都有點怕他。

江景既半垂着眼,指間夾着根煙,他手漂亮,夾煙的手勢賞心悅目,一口沒抽,就那麽安靜地看着煙絲燃燒。

薄荷味。

林矜舒都不抽那麽淡的。

她收回視線,扭頭問:“映兮回你消息了嗎?她怎麽說?”

“說來不了跟咱們跨年了,讓我代替她祝你新年快樂。”

“我快樂個鬼啊!”林矜舒罵道:“你明知道這裏很多映兮的粉絲,就不會約在其他地方嗎?辦事不利!”

“除了來這兒,別處映兮也不喜歡去啊,她那麽宅,我能約得動,那都得是過命的交情。”

又閑聊了幾句。

江景既一句話沒說過。

小情侶陰差陽錯沒見着面,錢南新覺得這氛圍太過于傷感,孜孜不倦地調動氣氛:“留學回來多了個妹妹,既哥,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江景既扯了下唇角。

錢南新接着說:“碩博連讀,還能騰出時間打理公司,你是真時間管理大師。”

江景既明顯心不在焉。

“那必須的,也不看看既哥是誰,咱們市高考狀元。”

冷場。

錢南新自己聽着都覺得尬:“好像不新鮮,這都吹八年了,你們誰換個話題吧要不。”

持續冷場。

“你們玩。”江景既起身摁滅煙,撈起外套:“我還有事。”

“年三十晚,還能有什麽事兒?”錢南新還想說什麽,被林矜舒一個眼神打斷:“我送你。”

她知道,映兮沒來,江景既今晚是沒心思跟他們一起跨年了。

“你就不會主動給她打個電話嗎?”

林矜舒追下樓,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明明很想見,裝什麽冷漠啊你?”

江景既沉默。

“跟你說話呢!”

“沒必要。”

江景既自嘲地笑了一聲:“繼續糾纏,只會讓她反感。”

“那你也不能只付出不求回報吧?”林矜舒着急道:“你什麽都不說,誰知道你這些年為她做的事?有些時候,實際行動并不能打動人心,因為很多人不會在意細節只會看表面。更何況,你藏那麽深,誰知道你的痛,誰會發現你的苦?”

“你還記得你的夢想是在賽道上馳騁嗎?可是你現在在做什麽?你把自己搞得像個賺錢的機器,每天出入你最讨厭的名利場,你自己的夢想呢?!”

江景既說:“早換了。”

“我頭一回聽說人的夢想還能換。”林矜舒氣笑了:“我不相信你喜歡做生意,你殺了我我也不信。”

“還有當年那個事,你也打算當爛好人了呗?要不是你懷疑兮兮不對勁,追查下去發現問題,證據就被清理幹淨了!你幫她讨公道,我來當好人,告訴你這種好人我不樂意當!我受不起我心虛!”

“還有你大哥,他誣陷你傷害你甚至是想殺死你,可無論他怎麽欺負你,為了這個家你都能忍都能讓,你都忍十幾年了,就因為他對映兮動手,你就狠下心把他徹底架空控制了。”

“別告訴我你以前拿他沒辦法,後來又突然想通了要伸張正義,你這就是不顧一切為映兮清掃障礙,為了她你六親不認!”

“當年你早知道自己要出國,擔心她一個人留在國內被欺負,才會把你大哥送走把他關起來!”

“你每天打三個電話來問她吃飯沒有睡覺沒有,我能怎麽回答你?我只能替你去問去打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那麽無聊天天查崗呢!”

本來就藏不住事,這些年,她快憋死了。

“我真是服了。”林矜舒越說越生氣:“我每天讓小艾拍視頻給我看,六年了,六年了大哥,每天,是每天!別人還以為我是個同性戀,暗戀映兮呢!我不要面子的嗎?!”

江景既安靜地聽她控訴完。

“你男朋友多,不影響。”

林矜舒火冒三丈:“我說的是這個嗎?我是擔心你當冤種替別人養老婆!!”

江景既看向激動的小姨媽,從旁邊的自助機拿了瓶水給她:“解渴。”

“我真是草了。”林矜舒被他的冷靜氣到冒煙:“你以前的嚣張勁兒呢?!你找她去啊,你撩她啊!你現在怎麽慫成這樣了啊?啊!”

“她不喜歡我。”

江景既用一句話回答她全部的問題。

被不喜歡的人糾纏,只會令人生厭,只會是負擔。

林矜舒深知這一點,立刻噤了聲。

0點整,電子煙花在城市上空炸開。

熾烈火焰燃盡,破碎墜落,一如少年被打碎的傲骨。

江景既望着夜空,低聲:“新年快樂。”

“快樂個屁。”林矜舒心疼,忍不住勸說:“別追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趁着年輕,為夢想拼一次。”

江景既擡頭,絢爛煙火在他瞳眸中炸成映兮梨渦淺笑的形态。

他下颌微擡,抿着唇,目光一瞬不瞬,啓唇低喃:“她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

他只有一個夢想,叫映兮。

其他的,不過是生活調劑。

他可能是瘋了,他分明恨着她。

目标,他,她的選擇很明确。

被她狠狠抛棄之後,為了忍住不去糾纏,他進行了為期一個月的強制戒斷。

把她移進黑名單,不聯系,不見她。

就在他計劃成功,找到證據,将那群欺負她的人送進監獄的那天,終于有正當理由找她說話,給她發消息,卻發現被她删了。

删了他,見面裝不認識。

好得很。

江景既哂笑一聲。

他倒要看看,那個騙子還能怎麽騙他。

*

年初二,映兮去給林绛雲拜年,江景既也在家。

年三十遇到他那晚,映兮徹夜未眠。

經過這兩天的緩沖,接受了他已經回來的事實之後,她努力讓自己平靜,面對起來好像也沒那麽尴尬了。

兩人全程沒有眼神交流,吃飯時也沒說過話。

前男友變哥哥,多少會讓人有點難适應。

林绛雲沒強迫映兮叫江景既哥,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吃完飯就找借口帶着小兒子跑路了。

“媽,我現在是叫映兮姐姐還是二嫂啊?”

“誰知道呢,看你二哥造化。”

……

映兮還是住在原來的房間。

不過,那個喜歡跟她暗度陳倉的少年沒再從露臺門進來。

冒出這段記憶的下一秒,映兮臉頰微熱,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

*

元宵活動錄制結束,菁姐累得面目猙獰,爬上保姆車:“兮兮,明天上午你還得去趟電視臺,錄完之後晚上還有場商務晚宴。”

映兮系上安全帶,問:“幾點?我怕起不來。”

“最近還失眠嗎?那你今晚記得吃藥,明天可千萬不要遲到,新老板脾氣特別不好。”

映兮扭頭:“新老板?”

菁姐正想點頭,突然反應過來:“不對,你跟他認識。”她垂眼,對着映兮的肚子擡擡下巴:“就那個,你孩子他爹。”

江景既??

映兮若有所思,過了幾秒,問:“确定了嗎?他要跟我們一起去?”

“當然要啊,這麽大的商務局,你能不能拿下T家珠寶的代言就看明晚,他得出面去談才顯得有誠意啊。”菁姐安慰她:“你什麽大場面沒見過,不就是見前男友嗎?淡定。”

想到江景既那張冷漠臉,映兮淡定不了一點。

“菁姐,我能不能——”

“不能!”菁姐擡手比了個叉:“必須去,不然損失這個數。”她比了個數:“你不是想給外婆買北街那間商鋪嗎?為了躲前男友,錢都不想要了?一個字,去不去?”

映兮:“不……去。”

*

第二天,映兮卡點化好妝,急匆匆出發去晚宴。

菁姐說給她安排了車,但司機遲遲沒有來。

她的手機在小艾那,她人不知道跑哪去了。小助理辦事很牢靠,還是頭一次出現這種什麽也不說就走開的情況。

怕趕不上,映兮正想回去找人,輪胎與地面摩擦的刺耳聲響起,一輛黑色超跑沖過來,精準地停在她腳邊。

精準到,只差一厘米就要撞到她腳下的臺階。

專業賽車手都不一定有這技術。

映兮低頭,看一眼腳下的臺階,又看向黑色超跑霸道的車門,那嚣張氣勢,給她一種“給你個臺階你自己下”的錯覺。

她腳上的高跟鞋是贊助商提供,鑲滿了鑽石,确實不能随便亂踩,這停車的位置剛剛好。

她擡眼,歪起腦袋探過去問:“您是菁姐安排的司機……”看清駕駛座上男人的臉,最後那個“嗎”字卡在嗓子眼。

“嗯。”

江景既沒看她,側臉冷淡,聲音也淡:“上車。”

老板親自開車,公司已經節省經費到這地步了嗎?

映兮在原地呆愣幾秒。

“好。”

她拉開副駕車門,正要擡腳坐進去,江景既轉過臉看向她:“這是我女朋友的專屬座位。”

差點忘了,他現在有女朋友。

映兮關上門,拎着裙子走向後座,開門上車。

江景既明顯不高興了。

他下颌繃緊,比剛才更冷。

“真拿我當司機?”

他的語調讓車內溫度驟降好幾度。

“……”

映兮看向後視鏡,小聲提議:“讓菁姐重新安排一輛車給我?”

“經費有限。”江景既瞥她一眼:“坐前面來。”

映兮:“……”

沒見過這麽摳門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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