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這是神族的術法,嚴冽看不懂含義。

但時念做事,向來都有原因。

她神色很淡,并沒覺得這舉動有什麽不妥。等趙知行走遠,時念才問他:“新幻京體驗感還好嗎?”

嚴冽頓了一下,不打算把烏敖的事情告訴她,給出簡短評價:“還行。”

時念用手撫平裙子上的褶皺:“打到多少關了?”

嚴冽:“一千七百八十二。”

“不錯,”時念點頭,“剛好是筍尖的一半。”

上次聽到這個名字,還是他初來時齋那天,時念“調解”打賭輸風車事件。筍尖,是那個耍賴知錯,跑去幻京領罰的男孩子。

神如其名,他是筍化形而成。

時念低頭,把凝在手心發出黃色暖色的光球遞給他。嚴冽接過,小塊的寶石就立刻變成一本書,封面四個大字:《妖獸圖鑒》。

“抱歉,這段時間太忙,忘記把這個給你,”時念用指尖懸空翻頁,書頁飛快從眼前略過,每一頁都有妖獸的圖和解釋文字,“應該能幫到你。”

嚴冽眼尖地看到其中有烏敖,大片對于它習性的解釋文字,足以讓他對付這只怪物。

時念囑咐他把書收好,捏訣換了身外出的衣服,朝嚴冽禮貌笑笑:“我今天要出去辦事,還得拜托嚴隊長,去幫趙博士打打下手,他年紀大了,腿腳不好。”

嚴冽沒時間細細看書,朝時念點頭:“職責之內。”

凝鐘是時齋的機密重地,正常的傳送陣無法直接到達。時念在他腳下丢了個獨特的傳送陣,人已經消失在廳內。

Advertisement

看起來,她要處理的事情十分緊急。

-

出了時齋,時念直奔衡越山。

白雪皚皚,無人之境,高達萬米的雪山位于桑陵北部。這裏的雪實在太厚,人若是踩下去,雪能沒過膝蓋。

衡越神就居住在山頂的宮殿裏,建造時按照初代衡越神的設計,在山頂生生鑿出一整片空地,建了個巍峨重檐庑殿。當然,耗費的精力財力全部由時齋承擔。

時念剛落在衡越殿門口,就看見檐下圍了一圈小神,擡頭對殿頂熱火朝天聊着什麽。她剛要往上看,紮着雙丸子頭的女孩跑過來,先是向時念行了個禮,笑眯眯問了好,小聲道:“齋主來啦?您先進殿歇着,我去找殿主。”

以時念對這位好友的了解,她恨不能這輩子都躺在床上度過,難不成突然轉了性?時念問:“你們殿主今天不在山裏?”

榮笑撇撇嘴,告狀似的:“她昨天剛回來,正忙着呢。”

時念有些意外:“她忙?”

榮笑對着天空指了指,時念一眼就定位到一身紅衣的衡越神,此刻撸起袖子毫無形象地蹲在宮殿頂,正把鑲金的神獸嵌在空着的垂脊上。

原本只有十只神獸的垂脊,現在密密麻麻蹲了一排。

榮笑偷偷說:“我師父去了趟人間,回來以後就到處收集純金貔貅,說是好東西呢。”

兩人不過幾個月沒見,衡越就變成這種大財迷。時念覺得好笑,閃身出現在她後方,聽衡越邊用靈力嵌貔貅邊說道:“財來財來財來!保佑我早日超越時齋那個暴發戶!”

暴發戶·時念:“?”

衡越閉着眼繼續許願:“我心可誠着呢啊,你們都看見了,我一心向財,都得保佑我!”

時念在後面冷冷道:“那你還不如拜拜我。”

“我日——!”

衡越吓得一激靈,一屁股坐在殿上的磚塊上,疼得她龇牙咧嘴,“行了啊,你不給我找事我就燒高香了。”

時念伸出手拉她起來,看了看宮殿頂上,所有脊梁都被衡越裝上大小不一的金貔貅,正脊上更是連坐的地方都沒有,連窄小縫隙都塞了個頂小的貔貅。

時念:“……”

衡越:“求財,怎樣?我心夠誠吧?”

時念十分敷衍,從頂上飛下去:“誠誠誠!”

衡越追着她落地:“喂!你什麽态度!”

時念把手裏提着的酒丢到衡越懷裏,自顧自地先往殿裏走。

衡越氣沖沖在後面跟着:“時念!這可是在衡越山!在我地盤上你還敢這麽嚣張?!”

時念找了個下首的位置坐,不見外地給自己倒茶:“這是時齋建的吧?”

衡越叉腰:“那就回你的時齋去!”

嘴上說着讓她走,衡越還是拿出杯子,把時念帶來的酒倒滿,湊到杯邊狠狠一聞,“好香啊!”

“是今年新釀的酒,你要是喜歡,我讓竹靈找人送過來。”

第N次聽到竹靈的名字,衡越“啧”了一聲:“這麽早就物色好了啊?”

時念看了眼榮笑,意有所指:“你不也是?”

她舉起杯子跟衡越碰杯,衡越不再多話,默默将酒咽了。

“等等,你剛剛說,要給我送酒?”衡越嘴角一僵,“你會這麽好心?”

時念:“那當然不會。”

衡越往椅背上一靠,盯着天花板搖頭,一副任君采撷的樣子:“行,時大齋主,您有事兒吩咐。”

時念:“我先想看看凝鐘。”

衡越手一指殿內正上方:“喏。”

趁時念擡頭,衡越幹脆抱着酒壇子喝了一大口,用袖子擦擦嘴,惬意又滿足:“按照你的意思,我跟羅昆都把凝鐘搬到殿內最顯眼的位置了。”

時念定定盯着凝鐘。

作為時齋之主,她跟凝鐘有連接。譬如現在,她能感受到本部的凝鐘被人挪動、主蓋被掀開、特殊的螺絲刀擰緊上面螺絲、指針被人撥動調試、第二層蓋子被打開、能夠看到內部更精密的零件。

衡越感受的沒有時念這麽多,她探出腦袋,看向凝鐘分身:“诶,有人在修凝鐘?誰?趙知行嗎?”

“這件事我稍後跟你說。”時念雙手催動尋人的訣法,等靈力四散,才重新坐下,跟衡越聊起之前的事。

從人間的城默開始,時念一五一十把事情說給衡越,衡越聽到後面,眉頭皺的越來越深。

衡越找來榮笑,讓她去取閣樓架子上盒子。榮笑腿腳麻利,黑色的盒子很快放在時念面前。時念打開,看到裏面擺放整齊的水晶制品。

時念拿出其中一根,又放回去。

這哪裏是什麽水晶?分明是楔族屍骨!

“從你第一次跟我說時齋被楔族攻擊,我就加強了衡越山的防禦,果然在山腳下發現了大量楔族活動的蹤跡,看列兵的習慣,像是舊楔族。”

衡越捏出一根透明的屍骨,接着和時念說,“不等他們下手,我先抄了他們的營地。你猜怎麽着,我要問話的舊楔族高官或者他們的心腹,每一次都被精準滅口。”

時念沉默,想到最初她追的那兩個新楔族人,也是在即将問出真相時被人斬殺,尤其,它還是個人類。

時念說道:“衡越山能用的人多嗎,需不需要從時齋調人來?”

“不用,你看看我外頭那院子裏,多熱鬧?你要是真的擔心,應該去看看羅昆海。”衡越頓了頓,“現任羅昆神,任職已經一百一十四年了吧?”

時念閉了閉眼:“是。”

每次提到羅昆海,時念就心痛又難過。她眼睜睜看着上一任疼愛她的羅昆神隕落,也親自見證過這任羅昆神的上任儀式。

時念和羅昆,是同天接任。

這件事太過沉重,殿內兩人雙雙沉默。凝鐘依規律擺動,從未有誤。歷史更疊,凝鐘未變,變的只是來去匆匆的靈魂。

能成為衡越神和羅昆神,為神都至純至善,但當成為神的那一刻,他們就失去了姓名。對外只稱“衡越”和“羅昆”。

這是嶄新的生活和挑戰,意味着從此肩上擔負着守護凝鐘和人間的責任。

“有機會的話,約上羅昆,再一起喝個酒吃個飯,”衡越笑得釋然,“對我們來說,見一次少一次。”

她喝的有些多了,端起杯子抻直胳膊去碰時念的:“時念,有我們在,不會讓時齋的預言成真。你信我跟羅昆,我們絕不辜負你和時齋。”

時念刻意忽略衡越後面的話,并未應答,只笑笑說:“好,那就約在芙海吧。”

衡越把楔族屍骨的盒子推到時念面前,手指輕敲,示意她帶走。

“有需要的地方随時通知我,”衡越給自己斟滿酒,“時念,你別忘了,我們永遠只做死對頭。”

時念皺眉:“你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衡越倒不客氣,低下頭雙手向上,語氣誠懇又放蕩:“行呗,那就給點封口費,我上次看上的那幾塊寶石,請您今晚就讓竹靈送過來。”

時念丢了個寶石戒指到她手裏:“你這白日夢做的還挺美。”

說話間,榮笑帶着一個人從外面進來,她眉眼間使勁隐忍着什麽,對時念說:“齋主,這有個……”

她想到上次在山腳下戰鬥裏犧牲的衡越小神們,實在無法平靜地面前眼前這個生物,“是來找您的。”

時念将目光看向她身邊站着的楔族,她不再是初見時羸弱的模樣,身姿挺拔,頭發中有一撮是獨特的紫色,耳垂上別着個紫色曼陀羅,一道細細鏈條連着耳骨。

這是新楔族統領的象征。

時念心知她在這短時間內一定經歷了不少事,朝她笑了笑:“好久不見。”

對方擡起頭,眼瞳由黑色圓形變成紫色十字:

“時齋齋主。”

“上次你放我離開,我說過,有事盡管吩咐。但機會只有一次,你想好了嗎?”

“當然,”時念起身,站在巨大的凝鐘下,紅唇翹出完美的微笑弧度,“麻煩你,打碎眼前這個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