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時念剛走,嚴冽就按照她的意思,一腳踩進傳送陣去凝鐘前。
時齋內的傳送距離不遠,對嚴冽來說輕輕松松。不像從桑陵到芙海,不僅距離遠,還超越了維度。
在時齋這些天,他已察覺自己靈力精進許多。再等三天期滿,凝鐘修完、幻京測完,他就能回桑陵。
好在這次外出任務已和父母報備,不至于因為時間的錯亂讓二老擔心。
傳送陣把他往前飛速推送,目光所及由澄澈的光線變為幽暗的海底。外人不得入時齋,不得近凝鐘。這是嚴冽進時齋第一天就聽膩的話。
而他現在可以毫無顧忌到凝鐘前,只能把理由歸于,他在七神面前結契發誓。若是背叛時齋,靈魂與□□即刻灰飛煙滅。
凝鐘是神器,傳送陣放在距離凝鐘五十米開外的平臺的上方。嚴冽被傳送過來,人直直從幾米高的的空中墜落,他手掌撐地,穩穩落于地面,擡眼看見巨大的上古神器。
嚴冽看着足有五十米高的凝鐘,銅身銀針,內嵌一顆晶瑩剔透的藍寶石,只看一眼就讓人敬畏與震撼。
大部分神器由鍛造而成,凝鐘就是其一。初代時神找到鍛造師,命他打造一個鎮守時齋的神器。
據說凝鐘問世,桑陵日月同輝,上百只鯨魚浮到海面。再過千萬年後,仙族裴家小郡主出生,也是如此大的場面。
凝鐘自身的靈力擴散,在周圍彙聚成能量場。嚴冽來到這裏不到一分鐘,已經感受到周身靈力的充盈。
上古神器,能夠淨化濁氣。
而随着他走近,才更加驚嘆于凝鐘的構造。
這是怎樣巧奪天工的一張表!
時齋裏的任何一個建築放在人間,都是令世人驚嘆的創造,但眼前這件,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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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冽過來,竹靈率先感應到,她轉身:“呀,嚴隊長來啦?”
不等他說話,趙知行笑着說:“還喊嚴隊呢?什麽時候改稱呼?”
竹靈疑惑:“您說什麽改稱呼呀?”
趙博士先拿出手套戴上,笑的魚尾紋都露出來,一臉慈祥:“別人看不出來,我看得出,你們齋主啊,好事将近咯。”
“多好啊,念念有個好歸宿,”趙知行流露出老父親般的欣慰,眼眶竟還有些濕潤,“時毓可以放心了。”
竹靈和嚴冽對視一眼,她終于聽懂趙知行的意思,“噗”地笑了出來:“什麽呀,嚴隊是來齋裏幫忙的,跟齋主才不是您想的那種關系。”
趙知行愣了下:“不是嗎?”他打開工具箱,擰開凝鐘的第一層蓋子,“我看念念對他可不一樣。”
嚴冽看他動作,始終沉默。
這種敏感話題,還是不要開口比較好。
竹靈不瞞趙知行:“齋主對所有人都好,可不止他一個。”
趙知行搖了搖頭,很是無奈:“我還以為念念有着落了呢,唉……”
竹靈哄着趙知行:“齋主年紀還小呢,您呀,可別催她。”
嚴冽靜靜聽他們說話,時不時幫趙知行遞個工具,又攙着趙博士走上修複凝鐘的橋上。
粗糙的手心攙着嚴冽的胳膊,費力地站在修複凝鐘的橋上,他朝嚴冽感激一笑,繼續專注工作。
趙知行和原長興差不多歲數,原長興雖然是傳說中的“嬌氣局長”,但除去心率高外,身體每一處都很健康。顯然,趙知行就差了很多。
但別說神族仙族,就算是伏靈師,到了人類正常的年歲也不會出現疾病,除非……
嚴冽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趙知行,是普通人類!
他思緒飛遠,下一秒,凝鐘發出沉悶渾厚的鐘聲。
“當——”
這是震顫和洗禮靈魂的聲音。只一聲,仿佛能夠穿越時間,看到當年創世神的不易,看到那場驚天的大洪水,和幾位創世神齊心協力救助人類的場景。
趙知行拿着特制的螺絲刀擰動零件,費力把每一顆都擰緊,等一周的八顆都修整完畢。他又打開第二層蓋子,露出更加令人震撼的凝鐘內部。
嚴冽知曉鐘表精密,今天是第一次親眼站在巨大的上古神表前,看到它的內部運轉。
大齒輪疊着小齒輪,一層疊一層。三個巨大的齒輪組有條不紊地轉動,小齒輪相互齧合,報時的擺錘在下,錘子下方鑲嵌一顆巨大的紅寶石。
趙知行繞着凝鐘反複查看,喃喃道:“齒輪沒問題、擺錘正常、擒縱也正常……”
檢查完畢,他把凝鐘的蓋子緊緊扣好,又細心地用小錘子悠着勁敲緊,才從橋上下來:“讓念念放心,這表沒問題。”
竹靈點頭,和嚴冽一左一右扶趙知行下來,笑道:“謝謝趙博士,您餓了嗎,食物已經備好了。”
趙知行搭着嚴冽的手,轉了轉右腳,又用另一只手錘了下膝蓋,眉宇間有些疲憊,搖頭道:“不用,時間不等人,我修完才放心,帶我去看看幻京吧。”
嚴冽立刻在地上放了到幻京的傳送陣,剛要扶着趙知行進去,身後凝鐘突然一震,發出低聲且不正常的轟鳴。
趙知行眼眸一縮,竹靈放在身側的手立刻攥緊。
周遭能量全部聚集在凝鐘周圍,将它包裹保護起來,頭頂不透明的海水剎那變得清晰,擡頭可見照射在海水的陽光。
肉眼可見的,有道透明的保護罩慢慢升起,籠罩整個時齋。
竹靈立刻警覺,看了眼身邊急着要去看凝鐘的趙博士:“嚴隊,幻京有變!”
嚴冽意會,一腳踩進傳送陣。
凝鐘預警,整個時齋的防禦機制啓動,平時開啓的大門此刻全部緊閉,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也噤聲。時齋上空出現巨大的透明陣法,集歷代時齋齋主靈力而成,能夠抵擋所有的外界攻擊。
時間緊急,嚴冽來不及了解具體情況,只隐隐猜到應該是凝鐘的某個分部受到攻擊,總部的凝鐘也随之警惕。
正想着,左側突然跑出幾個孩子,領頭的筍尖看到嚴冽時,一邊指引後面的小神前往幻京,一邊說:“幻京異動,嚴隊長先回房暫避。”
說完,帶着一幫人跑向幻京。
時念外出辦事,就算此刻收到消息,趕回來也需要時間。嚴冽擡頭看時齋上方的防禦陣,大步往幻京方向走。
他怎麽能在這個時候躲避。
他絕不背叛時齋。
到幻京前,嚴冽已察覺此刻與平時的不同。幻京裏關着的獸類都由時念捕獲,馴養後再丢進幻京境內,各個性情還算溫順,若是無人挑戰,也就在幻境裏安靜趴着睡覺。
獸類此起彼伏的低吼讓嚴冽隐隐覺得不安,凝鐘還在以奇怪的音調響徹齋內,獸類似是聽到鐘聲,越發躁動。
筍尖和幾位化形成功的小神只能用陣法暫時安撫住它們,但人手有限,看到嚴冽時,驚喜大叫:“嚴隊長!請再幫我們向齋主發送求助符!”
嚴冽點頭,施法的手勢十分迅速。符紙即刻飛出。
筍尖死死盯着發亮符紙的方向,靈光一現:“衡越山!太好了!齋主就在衡越山!”
但後面的話顧不得再說出口,獸類想要沖破幻京的欲望膨脹,筍尖急得滿頭都是汗,雙手撐着陣法,苦苦支撐。
嚴冽剛要幫他,就見有個獸類即将把幻京撕開一道口子。筍尖的驚呼還未出口,嚴冽已經一腳踹在它胸口,把它生生踢回幻京內。等嚴冽反應過來,人也落在幻京內了。
他面對面看着這只眼熟的神獸。
烏敖。
它已經喪失了自我意識,不受控地狂叫。四只眼睛發紅,見着人就想要生吞。
嚴冽原本想着,等他細細翻閱時念給的圖鑒,再來打這關。眼下卻只能拖住它,等時念回來,一切問題都能夠迎刃而解。
只要等到她回來。
嚴冽捏訣又快又狠,腦中能夠想到的所有攻擊法術一道一道打在它身上,烏敖身形連動都未動,還用尾巴撓了撓被攻擊的後背。
白費力氣,它身上的殼實在太厚。
烏敖大吼一聲,尾巴甩過來,嚴冽躲開。卻被他靈活轉動的頭撞出去,整個人飛離地面,砸在幻京的樹上,生生将樹砸斷!
巨大的沖擊力使他後背和胸口都在疼痛,吸氣都費力,口腔裏都是血的鐵鏽味。
嚴冽順着樹枝滑落在地,咬牙給自己掐了個修複術。
可惜綠色的靈力還未彙聚,烏敖的尾巴就再次甩來,等嚴冽費力躲開,尾巴卻又長了眼似的,又扇回來,把他整個人甩在地上。
嚴冽趴在地上,雙手撐着地面費力支起上身,側頭咳出一口血。
烏敖還是太強了。
伏靈師和神獸的對決,以卵擊石。
隐約間,嚴冽聽到有人在喊他。他看向幻京出口,筍尖正雙手趴在透明的結界上,招手讓他出幻京,他會進去制服烏敖。
看來外面的獸類都安撫完畢了。
嚴冽深吸一口氣,撐着地站起來。
只要出了幻京,所有傷勢都能在剎那痊愈。
他一手按着胸口,跌跌撞撞走向出口。
但喘着粗氣的烏敖從身後追上來,腳步又重又沉,地面都在顫抖。嚴冽什麽都顧不上,拼命跑向幻京出口。
他的手觸碰到結界,卻只摸到冷冰冰的一面牆。
幻京出口被關閉了!
面對面的筍尖瞪大雙眼,立刻和身後的小神一起,嘗試将結界撕開一個口子。
但根本來不及,烏敖追上來,再次向他發出了進攻!
尾巴襲來,帶起巨大的旋風和灰塵,嚴冽翻身躲在一塊巨大的石頭後,剛才奔跑太用力,如今連吸氣都疼得厲害。
但幻京的出口怎麽能被關閉!
嚴冽閉上眼睛,後背靠在石頭上,看着烏敖朝他跑來,側後方的出口沒有一點要打開的意思。
沒有退路了。
他從長靴裏抽出一把匕首,屏息跳起,在烏敖沖過來時準确地落在它頭頂,狠狠向下一紮!
神獸只能神器制服,嚴冽這把剛好是安界局獎勵的神刃。一刀下去,烏敖嘶吼一聲,頭向後一仰,把嚴冽從身上甩下。
它一只眼睛受了傷,正往外冒着血,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趁着機會,嚴冽再次去找幻京出口。和上次一樣,結界緊緊合上,筍尖看他一身血,急得眼眶都紅了。
幻京從未出過這種情況。
身後的嘶吼變為尖叫,嚴冽轉身,看到烏敖再一次挺立上身,再次朝他發起攻擊!
嚴冽咬牙,用短短幾秒麻痹自己的痛苦,飛身躍起,躲開烏敖尾巴的攻擊,落在樹枝上。
他收起匕首,雙手捏訣。
這種威力巨大的訣法,他從不敢用。
烏敖再次沖過來,嚴冽睜開眼,無數道閃電落在正在進攻的烏敖身上,空氣中即刻散出濃重的煙氣。
但還沒結束,神獸不會輕易認輸。
趁它還在甩頭,嚴冽從樹上跳下,抽出匕首,利落地朝它第二只眼狠狠紮去!
失去兩只眼睛,烏敖痛到極點,在地上打滾來緩解疼痛。
還差一點。
最後一點!
嚴冽渾身都在疼,好在黑色的衣服看不見血跡,不會讓烏敖看出他傷勢。
烏敖最怕……
最怕別人攻擊腹部!
在烏敖即将再一次站起來時,嚴冽看準時機,手中短短匕首化為長刀,在空中甩了兩圈,刀上注入靈力,狠狠刺向烏敖腹部!
脆弱的部位受到致命攻擊,烏敖慘叫一聲,趴在地上不敢再動,頭也搭在地上,哼哧哼哧喘着氣。
它認輸了。
嚴冽站在烏敖身上,将刀一點點從它腹部拔出。
可這也耗盡他所有的力氣,他渾身疼到無法直立。只能單手撐着長刀,單膝跪在烏敖身上,心想,等出了幻京,一切就都能夠恢複了。
突然,出口結界處一聲巨響。結界被人炸開,瞬間粉碎。有道影子急切地從門口飛過來,後面還跟了好多跑過來的人影。
時念扶住他後頸,為他療傷。看他一身傷,擰眉讓他別說話。
偏偏嚴冽反骨。
手中沾着烏敖血的長刀被他拎起,邀功似的橫在她面前,他蒼白的唇扯出一個笑: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關,我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