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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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念在栗子樹那裏,嚴冽自然放心。齋主昏迷,齋內事務全權交給連音和竹靈。到了正廳,竹靈已經把所有客人安排妥當,不僅有安界局的人,還有池樹,坐在進門第一張椅子上的南芷……以及一個年紀輕輕背着個斜挎巴掌大工具箱的短發女孩。

看見嚴冽,南芷微不可查地笑了下,放下茶盞,率先對連音說:“羅昆海沒事了,讓時念放心。”報完信,她站起身,“慕達不會善罷甘休,你們多小心,新族內部不穩,我得盡快趕回去。”

不止是連音和竹靈,目光所及所有時齋中人,朝南芷行了大禮。

連音打心底裏感激這幫不計後果幫助時齋的親友:“多謝各位俠義相助,時齋無以為報,日後有事,随時喚時齋即可。”

竹靈想到剛才場景,心有餘悸:“多謝各位,你們在,便是時齋的底氣。”

池樹擺手讓她們起來,無所謂道:“行了啊,一家人不搞這些虛把式。”

原長興也說:“這本來就是在安界局的職責範圍內。”

一邊的短發女孩脆生生開了口:“念念姐對我好着呢,能參與這種大事我高興還來不及,下次還找我!”

南芷笑笑,朝連音點了下頭,轉身潇灑走了。

剛好,衡越山符紙飛來,竹靈接住,看完後笑着說:“嬌寧姐說,衡越守住了,她太累就不來了,還說……讓齋主把上次許諾她的十個金貔貅送到她殿裏。”

連音笑出聲:“果然是她的一貫風格。”她找來筍尖,“齋主石頭閣裏的西邊角落裏的盒子,送去衡越山。”

筍尖立刻去辦。

說完,她又看向在座的各位,看大家都安然無恙,聽池樹說在尉遲家出現的黑袍人,也看了那件黑色袍子。

袍子本身的面料并沒有什麽特別,倒是這副面具,材質特殊,目前還不能判斷制作工藝和來源。面具四周有挂鈎跟衣服相連,若是單單掀開面具,根本無法将其取下。

這人有意識地在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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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長興聽着覺得不對勁:“安界局也出現了個黑袍人,嚴冽跟他交過手。”

他看向一旁坐着的嚴冽,“嚴冽,你說說看。嚴冽?嚴冽!”

身邊人回了神,看到連音手裏攥着的黑色衣袍,言簡意赅:“安界局出現的這個靈力并不高,我打得過。”

“牛逼啊嚴冽,”池樹上下打量他,“我都沒打過他。”

池樹出身尉遲世家,從小接受的教育和靈力訓練都是頂尖,放眼整個神界,讓他束手無策的人兩只手都數得過來。可這個——

“應該不是同一個人。”

嚴冽篤定,“他們差別太大了。”

池樹盯着那件黑袍,若有所思。

連音取了面具後面的一整塊,交給短發的蔣家女兒。原長興這才說,安界局已經抓了慕迦,連音驚訝道:“桑陵的時間流速和人類世界不同,所以,最開始把陣法設在人類世界也只是想轉移視線,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桑陵。”

原長興點頭:“是,但陣法還未正式啓動,就被居住在桑陵的新族制止,并未達到目的。”

連音:“自古時齋被盯上,多半都是因為壽命,他們想要獲得更多的壽命,知道凝鐘有能夠穿梭時間的能力,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進攻。他們這次用陣法收集壽命,只是單單為了延長自己活着的時間麽?”

正廳裏一片沉默。

嚴冽聽他們左一句分析,右一句闡述,實在是聽不進去,他坐在椅子上,心還是落在栗子樹。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那些難言無奈的喜歡,不過是樹上一顆顆栗子。加了糖,就是甜甜糖炒栗子,加了酸,就是酸浸栗子。

見不到,不在身邊,會像丢失了珍貴的寶石,一顆心酸酸脹脹,做什麽事都無法專心,總是預想各種再見的場景,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給她,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嚴冽垂下眼,看到別在左胸上的安界局胸牌,又默默轉開眼。

他從沒這樣不受控過。

身邊坐着的京珺一直觀察着他的神情,從走進正廳,嚴冽心不在焉,完全沒聽他們對這件事情分析,也不主動參與計劃。

這簡直不是他。

但她太懂這種感覺,也了解嚴冽此時所想。京珺擡頭,看見頭頂波光盈盈的水,頓覺親切。

她從小在水裏長大,之前知道時齋在水裏,還好一陣驚訝。她也曾跟着家族游歷四方,常年待在深海區,卻從不知道,時齋就在下方。

這是她第一次入時齋,第一次見神族結陣,第一次被時念震撼。為了時齋,無畏死亡。接任齋主,就等于接過了人間和桑陵。她身上擔子太重了,重到非常人能夠承載。

京珺想起時念高空墜落,嚴冽緊張到快崩潰的神情,心中酸澀刺痛一瞬,還是問:“齋主她……現在還好嗎?”

嚴冽垂下眼:“耗盡靈力,在休眠。”

他想了想,說道,“城默解決,審人有審判司來辦,後面的事交給你,我……”

“我懂,你去吧,好好照顧她,”京珺似是不在意地笑笑,“這次多虧了她。”

原長興他們還在聊事情,嚴冽不便打擾,只是悄悄退場,回了趟桑陵。

正廳裏的談話并未因他離開而結束,反倒是竹靈眨眨眼睛,悄悄找來齋內小神,讓他在栗子樹下布置點東西。

嚴冽已經完全适應擁有神族鮮血的新力量,穿越桑陵和時齋不過一眨眼,再次來到栗子樹,發現樹下擺好一張小桌子,桌上放着壺自己加熱的茶水,旁邊還有張小毯子。

桌上還放了枝漂亮的香槟玫瑰。

一看就是竹靈的手筆。

嚴冽在桌前坐下,把袋子放好。緩緩走到被樹葉完全包裹的人型包裹前。外面看去,完全沒有動靜,而他把手掌貼在樹葉上,卻感受到了一波波充盈的靈力。

那麽熟悉,又強大的力量,在逐漸回歸到正主的身體裏。

嚴冽坐下,找了個空的小盤子,從包裝袋裏拿出一顆滾熱的糖炒栗子,一顆顆剝好,放在盤子裏。

栗子樹醒來,舒展枝葉伸懶腰,打了個哈欠:“你這個娃兒,在等什麽呢?”

嚴冽默默道:“等她醒過來。”

“這有什麽可等的?她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呢。你這樣,你先回去,等傻念信了,我給你傳信。”

嚴冽沒應它,只是說:“謝謝你,但是我還是想留在這裏陪她。”

栗子樹不懂了:“陪什麽?她現在沒有意識,你就算等再久,她也不會知道。”

嚴冽剝栗子的手沒停:“我知道。”

栗子樹啧啧兩聲:“哎呀呀,怎麽又來了個傻瓜!你們還挺無聊的,老喜歡等人。我也總是收願望,收到什麽 ‘希望外出務工的老公趕緊回家啦’、 ‘想要在外上學的孩子趕緊回來啦’,像我們樹就沒有這種煩惱。”

嚴冽點頭,略帶深意地笑笑:“倒也是,畢竟樹沒長腳,也走不遠。”

栗子樹:“……你擱這諷刺我呢?”

嚴冽挑眉,笑了:“我沒這意思。”

“算了算了,懶得跟你計較。”栗子樹抖兩抖,哼哼兩聲,“我會告訴傻念,有個傻子一直坐在這等着她的。”

“謝謝。”

“人族的相思病,真可怕。”

時齋沒有時間,嚴冽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在他剛坐下沒多久,連音就過來告訴他,原長興他們已經離開時齋,臨走前囑咐他盡早歸隊。

嚴冽點頭應好。

連音走後,栗子樹慢悠悠又問:“你工作不要啦?”

嚴冽已經剝了一盤圓滾滾黃燦燦的栗子仁:“不沖突,保護齋主和時齋也是職責之內。”

栗子樹要是有眼睛,一定會朝他翻一個大大的白眼:“你這理由能說服得了誰?”

嚴冽倒是坦誠:“我。”

栗子樹看不上他這副沉溺于情情愛愛的樣子:“傻念就不會因為情情愛愛的放棄工作,我陪她這麽多年,還從沒見過她對工作有一分的松懈。”

提到時念,嚴冽溫柔笑了笑:“她一向厲害。”

“行呗,工作狂加戀愛腦,你倆絕配。”

嚴冽不說話,只是把涼透的栗子再加熱。

戀愛腦有什麽問題?他倒是覺得挺好。

等了太久,嚴冽精力不夠,昏昏沉沉靠着樹幹睡了過去。

他很少做夢,偶爾夢也多是和各種妖獸打架,可惜每次都看不到打鬥結果,總覺得索然無味。但這次不同,他夢到了那天的時齋。

時念外溢的靈力太多,京珺朝希她們感受不到,但他能。看連音哭得滿臉淚痕就知道,時念這次結的陣法絕對不簡單。

慕達的重錘是楔族世世代代傳下來的器靈,若是砸在伏靈師身上,大概會直接去冥府見孟婆。而現在,這只重錘狠狠砸在了時念身上。

夢裏的他,并未及時趕到。他剛落地,就看見時念被砸中,靈力四散,陣法粉碎。楔妖猖狂,攻破時齋。

而後,時念化為粉末,四散在人間大地。凝鐘報喪,石碑上也被刻上她的名字。

在看清名字的瞬間,嚴冽猛地驚醒。

他睜開眼,卻看到眼前側卧的女孩。

面色紅潤,呼吸平穩,身上是翠綠長裙,落了一身粉白栗子花。

跟夢裏完全不一樣。

是夢。

是假的。

她已經恢複好,此時毫發無損地躺在這裏。

嚴冽伸出手,慢慢地撫上她臉頰。粗糙手掌觸到她皮膚的剎那,時念慢慢睜開眼睛。

觸感真實,嚴冽才醒悟,時念是真的在他眼前。

他再也沒逃避,拇指摩挲她臉頰,來來回回地看她眉眼,眼睛都舍不得眨。

時念也不動,任他用手觸碰、視線炙熱注視:“看我掉下去,吓壞了吧?”

嚴冽無奈:“我心髒都要被你吓停了。”

這說法實在有趣,時念不信:“好誇張。”

确認她已經沒事,嚴冽坐起來,把那盤剝好的栗子端下來,加熱後,捧到時念面前。

時念拿了個栗子,塞進嘴裏。甜軟的栗子碎在口腔,實在太香。

她笑起來,聲音脆生生的悠揚:“栗子樹告訴我,你等了我很久。”

嚴冽也給自己塞了一顆栗子仁:“也沒有很久。”

“我知道你這次傷的重,需要時間來恢複,多久都等得了。”

現在想想,時念隐隐有些後怕:“這次确實是我疏忽大意,下次再出現這種事情,不會這麽手忙腳亂了。”

看到嚴冽緊皺的眉,她起身跪坐,一手撐着草地,傾身用手指去撫他眉頭,發尾掃過他手背,“我跟你保證,以後會好好保護好自己,不讓你為我擔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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