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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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念見過嚴家父母的照片。
最初選擇能自由出入時齋的人員時，要做的前期工作太多，最重要的就是調查清楚這人底細。因而嚴冽所有的資料在一聲令下後，全部遞到了時念面前。
不僅有安界局的電子和書面檔案，還有從孟佛桑那裏借來的一整本記錄。時念翻完人類世界的兩本檔案，默不作聲疊放在一邊。
這社會發達到任何東西都有機會僞造，成績可以作假、身份可以隐瞞……通過這些手段，可以在現實社會得到很多好處。但想要辨別真僞，是件太容易的事。
總有一些地方的文件是無法作假的。
時念手邊放着從冥府借來的個人檔案，慢慢翻開第一頁。
冥府的記載和人間不同，他們保留了由上自下、由右向左的書寫順序。時念許久不看古籍，有些不太習慣。卻在翻開的剎那，紙上的文字如人間電影般化為畫面出現在眼前。
人間記載，浮于表面。只有冥府的這本冊子，才能正經規整、事無巨細地記下大大小小所有事情。小到嚴冽曾經在兩歲那年蹲在路邊看了三個小時的螞蟻，大到他曾以武職第一名順利入職安界局。有人知曉的、無人知曉的，通通畫在這本冊子裏。
就算是冥王，也沒權利和資格更改別人的一生。
于是時念将他這二十六年看了個透徹，又開始查看他父母的資料。
嚴家雙親，都是安界局的醫療科研人員，主要研究領域是血液，換句話說，是研究楔族和人族血液和基因的不同。比如現在桑陵最重量級的醫療獎項，就是由這對父母拿下。他們最早研究出，在楔族血液中加入3.2毫升霧化蘇斯溶液，靜止二十四小時後，在顯微鏡下的尖尖棱角已變成跟人類血液相似的圓。
這一發現震驚整個桑陵學術界，但其他族類并未覺得意外。在神族和仙族眼中，人族和楔族本質相同，只要愛好和平，寧靜生活，都是他們需要守護的種族。
時念早早知道嚴家夫婦在桑陵的至高地位，也了解夫婦倆一向低調謙虛、不問世事、除去科研專心家庭的心。
可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相遇。
時念滿腦子想着，今後她不會再來嚴冽家中，跟這對夫婦也不再會有見面的機會。一句順口說的善意謊言，能夠免去大晚上對兩位長輩的驚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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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這兩位長輩說話，她已自顧自地将門打開，走了出去。
現在這情況，也只能在附近找個地方，布下結界傳回時齋。
還沒進電梯，身後門打開，嚴冽追出來，笑着将手中東西遞給她：“我媽說了，讓我徒弟帶回去吃。”
“徒弟”兩字，語氣被他說的極重。
面前已經沒有長輩在，竟然這樣占她便宜！
時念接過來，敷敷衍衍：“是是是，您老人家早點回去歇……”
最後一個“着”字還未說完，腦袋上就壓下一只手，溫熱的，掌心有些粗糙。
頭頂的感應燈此刻滅掉，周遭一片漆黑。
寂而暗的狹窄居民樓走道裏，時念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可她很快就用靈力掩蓋過去，看面前這人的樣子，大概也沒有留意這種小小細節。
那只手揉揉她腦袋，順着她披在後背上的長發捋下來，輕聲說：“回去吧，到了記得給我發個微信。”
說完，他頓了下，突然意識到時念沒有手機，便塞給她一沓自己獨有的聯絡符紙，“記得報平安。”
奇了怪，時念原本心中一點點的不耐和急躁，通通消失在他揉腦袋的動作中。她抿了下唇，到嘴邊的“你還怕我不安全嗎”變成了：“行呗。”
兩人這樣對話，樓道感應燈卻毫無反應，天黑下來，整個樓道更加幽暗。時念有些納悶，剛擡頭去看燈的位置。
可他卻悶笑了聲，忍着笑意：“你怎麽這麽可愛。”
時念：“？”
時念抱着他的聯絡符紙，惡狠狠搶過他手中的零食，頭也不回推開安全通道，走樓梯下了樓。
……無語，這人是沒見過她打架的酷拽樣子嗎？可愛？這形容詞也能來形容她？？？
想來也是，嚴冽親眼見過她打架不過兩回，都是陣法，看不出她近戰的實力。
改天！一定！讓他好好看看！！！
時念傳到時齋的速度很快，剛到門口，就看到連音帶着一幫小神坐在城牆上看風景。見時念回來，紛紛跳下來迎接她。
“齋主！這是什麽好吃的！”
時念将東西遞給連音，讓她把點心分發下去：“傳統的中式糕點，嘗嘗看。”
筍尖是急性子，已經從盒子中拿了塊桂花糕，一整個塞了下去，被噎的直咳嗽。時念給他順着後背，笑道：“你拿的這是茶點，跟茶才是絕配。”
等不及茶泡好，筍尖已經沖到旁邊的小溪，臉埋進去喝了一大口水。
一衆小神圍着他哈哈笑。
将這幫孩子帶進齋樓，又泡好茶，時念站在窗邊，從懷裏拿出一張符紙，慢悠悠寫兩個字：[已到]。
……不行！
過于冷漠了！
顯得她不近人情，字要多些。
時念将字抹掉，又寫：[我已經到了，不用挂念]。
寫完後，又覺得不對勁，回頭看着一幫正在吃點心的小神，寫：[我到了，謝謝你的點心]。
她将符紙捏在手裏，要發出去的剎那，又停住。
怎麽總覺得，還是很不友善。
明明他提出發聯絡符是憂心她的安全，明明還誇她“可愛”，明明——
“你幹嘛搶我的啦！你自己不會拿一塊的嘛！”
身後竹靈氣鼓鼓看着筍尖，雙手叉腰，正在捋袖子，“你不給我是吧，那我就打到你還！！！！”
時念笑着搖搖頭，繼續盯着符紙看，腦中靈光一現，鬼使神差地将紙上的“了”，改為“啦”。
[我到啦，謝……]
她沒有再讀一遍的勇氣，将符紙折好，立刻發出去。
算了，可愛就可愛吧。
她坐回主座，咬了口茶點，才後知後覺覺得氣氛不對。
一衆小神眼睛亮晶晶盯着她看，剛剛熱鬧的房間鴉雀無聲。
時念：“？”
-“齋主，那個聯絡符不像是神族的東西噢。”
-“你笨！這一看就是人族的東西啦！”
-“奇怪，人族不都是用那個磚頭互相聯絡的嗎？”
-“傻！人家那叫手機！”
只有連音和竹靈，心照不宣互看一眼，連音悠悠嘆口氣：“師父，聯絡符紙多不方便，我給您買個手機呗？”
時念耳朵有些紅，下意識回道：“不！用！我為什麽要聯系他！”
竹靈附和：“哎呀呀，齋主，您看看啊，要是有了手機，您就可以随時跟南雅那邊的拍賣行聯系，有什麽好東西好寶貝，您立刻就知曉，不用再過連音姐這道關，多好啊……對了，您剛剛說的 ‘聯系’，是誰啊？”
時念十分兇狠地給竹靈嘴裏塞了塊茶點。
連音見狀，也說：“是啊，上次就是因為您閉關，那顆幽蘭藍寶石被人拍走了，您還懊悔來着。”
時念沉思一會兒，勉勉強強地說：“……倒也不是不行。”
連音：“行呗，我懂了。”
行呗。
行呗……
行！呗！！！
時念受不了這幫孩子的打趣，擺擺手回房了。
之後的日子，時念大部分時間待在齋內。偶爾也去尉遲家看看小魚，他現在被池樹帶在身邊，日子不知道好過了多少倍。
好在小孩子心善，只記得好不記得壞，對尉遲家沒什麽惡意。經歷過苦日子，就格外珍惜現在有的一切，請回家教學的先生天天誇他認真聰明，硬筆毛筆都寫的極好。
從池樹嘴裏，時念知道尉遲家要接任家主的老三一直沒找到。尉遲家不可一日無主，池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求時念幫忙。時念掐小六壬，最後落在赤口位，看了看眼池樹，默不作聲往後挪了三格：“大安，東邊。”
池樹立刻遣人去找三小姐，揖手給時念道謝。
時念擡手将他扶起，問道：“一定要她回家？”
池樹苦笑：“我這幾個弟弟妹妹裏，只有她最合适。”
時念默了聲：“讓他們先回來吧，該回家的人，遲早會回來的。”
池樹看出時念一定算出了什麽，縱使心中有千萬個不願意，卻也願意相信時念，将人撤了回來。
蔣家的人已經完全替換了趙博士的工作，時念看好蔣家這個小姑娘，每次都要留她吃個晚飯再離開。蔣元月也喜歡時念，見到總要親親貼貼撒嬌喊姐姐。
幾次來時，蔣元月會在節假日遇上嚴冽。八卦後才知道，工作日時，嚴冽人會待在安界局，節假日來齋內。每周往返，從不缺席。
蔣元月笑了下，路過窗戶悄悄看了眼裏面。
啧——
這感覺，像極了她爸媽。一個伏案工作，另一個在旁邊坐着，看似是看書，實則滿心滿眼都是身邊的人。
又是一個節假日，時念收到了安界局最新幻京的出勤和排名表。
文職中，白倫領先，上次嗤冒蝶對他的打擊太大，以至于出勤的次數生生比上次多了三分之一。武職中，京珺的數據更漂亮。收到她資料的同時，時念還收到了一段原長興特意托人送來的錄像。
錄像中，京珺雙手結印，眉間閃出一道火苗印記，眼神也跟往日見到不同，又兇又狠。比她大百倍的怪物在她面前倒下，京珺面不改色，手中一把□□收回腰間，那是她最新的武器。
進階了！
時念對京珺十分滿意，自誇選人眼光實在太好，她在第二列看到了嚴冽的名字。
嚴格來說，這份排行榜并不準确。上次打敗嗤冒蝶，時念給的獎勵之一就是名字可以在首位挂一個月。即使第二名的嚴冽比京珺闖過的關卡更多，也不能躍至第一名。
嚴冽潛在的靈力值還未完全開發出來，他如果潛下心修行，将來的靈力值大概率會超過原長興，再加上時念給過他三滴血，加速了他的修習，這麽一來，實力早已超過安界局衆人。
如同這表，他認清自己不能因為既定事實而逃避幻京關卡，這次就恢複了以前的沖勁，活生生甩了京珺近百關。
時念看的直笑，感知道熟悉的氣息靠近，她頭也沒擡，問：“今天是周五吧？怎麽來了？”
嚴冽這次沒坐在旁邊的案幾邊，而是蹲在她桌邊，笑笑：“今天輪休。”
他頓了頓，又問，“上次聯絡符紙用完了嗎？”
時念把手中東西整理好，蓋章訂好，放進手邊的文件傳送漩渦中：“還剩兩張吧？”
嚴冽從懷裏拿出個白色盒子，塑料封皮還沒拆，放在時念面前，邀功似的：“那以後用這個。”
時念愣了愣，卻很快知道這是人類世界用的聯絡工具，叫手機。
她曾經想過要不要在時齋內推廣，但苦于這幫孩子實在沒有自制力，只能作罷。盯了一會兒，她慢吞吞動手拆：“上次連音說她會給我準備的……怎麽反倒麻煩你了。”
嚴冽嗯了聲，看她拆不開，拿出小刀在邊緣處劃了一下，說道：“別怪她，是連音來問我有沒有推薦。”
包裝拆開，嶄新的手機在眼前，時念拿在手裏，大小剛剛好。翻過來，綠色的後蓋。
嚴冽從她手裏接過來，先把手機卡插進去，按住開機鍵：“我特意找人用竹子的顏色定制的，喜歡嗎？”
時念緩緩嗯了一聲。
怎麽會不喜歡。
喜歡的人做什麽事情都惹人心動。
整個時齋雖然遍布現代電子設備，但時念沒接觸過個人的電子産品。嚴冽以為她不會用，貼心幫她注冊好微信，放在她面前：“試試？”
時念拿起來，手機界面只顯示了一個人的聊天框，備注是“嚴隊長”。
她挑了下眉，給他發了個拳頭的小表情。
嚴冽垂下眼，他頭發長了，額前垂下碎發，襯的眼睛更黑沉，嗓音帶着勾人的低磁：“我們齋主這麽聰明？”
時念耳朵有點發燙，她将手機鎖屏，放在口袋裏，起身說：“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門從外被推開，連音走進來，将紅色冊子遞給時念，看了眼嚴冽，點了下頭就算打了招呼：“師父。我們可以出發啦。”
時念捏訣換了身白色的裙裝，她走到嚴冽面前，拍拍他肩膀，給他換上一身全黑衣服，邊戴墨鏡邊往外走：“嗯。”
嚴冽拉住連音，小聲問：“這是去打架嗎？”
連音笑出聲：“怎麽可能！我師父打架從來不穿白色衣服！”她小聲說，“今天在南雅市市三區有個私人寶石拍賣會，有個當地的老人家搬出多年的藏品，是齋主心心念念好久的寶石屏風。”
嚴冽狐疑：“這東西這麽珍貴，搶到的概率高嗎？”
連音點了下頭，故作思考：“你擔心的很有道理——”
“但對我們眼前這任時齋齋主來說，這概率嘛，差不多也就百分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