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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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靈通知完就退下，連音和竹靈同時疑惑地看向時念，看她起身說要去前廳，連音也跟着站起：“一起。”

時念沒說話，出門時聽見背後連音聲音冷酷：“你，接着背神譜。”

不用想，竹靈此時必然噘着嘴嘟囔不想念書，但也知這是齋主的必經之路，即使再不情願，還是得去做。

連音在門口設了結界，跟上時念前往正殿。

對京珺，連音并沒有特殊的印象。她麽，安界局二十八隊副隊長，鯨魚化形，家族和時齋頗有緣分，個人能力強，如果不是私心想留二十八隊，早都單獨帶隊了。

除此以外，還有關于她師父和嚴冽三個人的微妙關系。

連音瞥了眼她師父的臉色：“已經選定她是桑陵府首位府主了嗎？”

時念點頭，囑咐道：“是，你有時間多跟她接觸接觸。按照正常流程，你們算是同僚。”

各位面設立桑陵府，宏觀布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和時間，等各位面布署完畢，桑陵府開府，府主上位，自此，時齋又多一分支。

京珺是選定人，連音也是選定人，确實是同屆同僚。

但她要是有一天接替了時齋齋主的位置，就意味着時念等來了飛升劫。想到時齋石碑上寥寥無幾飛升成功的齋主，連音一陣惡寒，天真地問了句：“有沒有不歷劫就能飛升成功的神族？”

時念被小徒弟逗樂：“有吧，沒準跳個焰谷，涅槃重生？”

每次聊這個話題連音都近乎瘋掉：“師父！你又逗我！”

“自從時齋跟安界局接觸頻繁，您這飛升的欲望都快沒了，之前還總閉關修習提升靈力，現在卻總是想着怎麽幫安界局……和冥界處理事情了。”

時念問：“你覺得我這是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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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您的事才是最重要的，要我說，這次事件完全可以交由安界局全權處理，冥府和我們在人間都有使者，有任何消息都能夠及時傳遞，何必要您親自勞心勞力？又是旁聽會議，又是親自調查……何必！”

時念斂了笑意。

怎麽沒想過呢。

心心念念飛升成萬古神多少年，時念已經記不清了。從小被勒令精進靈力，圖的不過是母親嘴裏那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飛升結果，無非成或不成。成了，便是奪目萬古神。不成，便是滋養大地的養料。

神族歷劫不過，沒有重生機會。

時念微垂下頭，将眼中的失落掩去，擡頭又是冷靜自若的時齋齋主，她無奈：“連音，這次不一樣，主角都是孩子。”

連音陷入糾結，想了想，說：“那您也別管了，這件事交給我去辦就好。”

不等時念說話，連音自顧自接上，“您說了，讓我跟京珺多接觸，正好，我帶她。”

“哎——”

連音年紀不大，話說的一點都沒錯。不管是之前凝鐘受損，還是這次孩子壽命折損，她的确耗費了大量的心力。

再者說，連音做事一向穩妥，加上一個辦事周密的京珺，應當沒什麽問題。

連音腳步快，立刻轉道準備出行要用的東西，再去正廳找京珺。

客人不能怠慢。時念走進傳送陣，閃身出現在正殿。有客人來，時齋自行啓動迎接陣法，頭頂三百六十五顆不同顏色的夜明珠亮起，全殿被照亮，連角落掉落的水晶碎片都看得清。

京珺站在正殿中央，正在擡頭看擺鐘。

正廳的巨大擺鐘會依照客人喜好改變形狀和細節，這次是偏向低調沉穩的風格，上方表面做工精細，指針嵌着白水晶，下方擺錘勻速左右搖擺。她看得入迷，眼睛都不眨。

時念走到她身邊，京珺回神，行完見神禮，再次看向擺鐘：“原局告訴我們，時齋沒有時間，但這只鐘表……好像在計時。”

時念與她并排而立，說：“它在為你擺動。”

京珺仔細看着下方搖着的鐘擺，茫然道：“你的意思是，每個人看到的都不一樣？”

“在我眼中，鐘表就應該在轉，所以它轉，而在你眼中——”

時念擡眼看着根本沒有指針的擺鐘，平靜重複那句話：“時齋沒有時間。”

京珺迷茫着搖頭：“我理解不了，怎麽會有地方沒有時間？”

時念示意她坐下，而後自己坐在主座上，擡手在空中畫着虛無的圖：“[時間]這個概念，最初由人類提出。人類認為時間無形，只有制成鐘表，才能變成可視的東西。後來，大家都接受了[萬物向前，時間向前]這個規律。”

“所以，[時間]是不存在的？”

時念畫圖的手五指張開，虛空的圖像化成碎片在眼前散落：“千人千論。存在就在，不存在就不在。”

京珺搖頭：“我聽不懂。”

時念無所謂地笑笑：“不用深究，這世界的運行規律原本就沒幾個人能懂。”

她看向京珺，“這次來時齋，有什麽事嗎？”

說回正事，京珺正色道：“我查閱安界局的資料，裏面說人間萬物都有對應的神族管轄。于是我在幾本書裏，找到了對人類情緒的信仰描述。喜神悲神，分別掌管喜怒哀樂愛恨。”

京珺将書帶來了，展開放在桌面上，“可惜安界局的藏書太少，沒有更多能用的信息，所以我……想借時齋的藏書樓看一看。”

時念喚來小靈，說了幾個書名，讓他帶京珺去找書。

京珺謝過，剛跟小靈出門，就遇見急匆匆趕來的連音，她一把攥住京珺的手腕：“去哪兒？”

京珺認出她，回道：“藏書樓。”

連音邊拉着她走回殿內，邊說：“去什麽藏書樓！問我，所有書都在我腦子裏了。”

走到時念面前，連音變出道傳送符，與京珺面對面站好。符紙被她疊在雙掌間，喃喃念着什麽咒語，額間時齋印記亮起：“天清地寧，千神所在。音為齋人，欲尋悲神。奏請尹神，啓千神殿——”

殿字落地，手中傳送符貼向地面，一瞬間金光四溢，化成傳送的漩渦。

傳送陣開啓，連音沒進去，反倒先問京珺：“你要找書，無非是想了解喜悲二神。我現在要去千神殿，你要不要一起？”

京珺十分果決：“去！”

連音性子急，拉着京珺就要踩進傳送陣，時念攔下，将手中特有的保護符紙塞進京珺手心，看着傳送陣，說道：“這次傳送陣力量不尋常，你們萬事小心。”

京珺點頭，跟連音一起走進陣裏。

很快，金光籠着兩人，消失了。

正殿空蕩蕩，兩人這時已穿過高速的傳送陣前往千神殿，時念手扶着桌沿，總覺得心裏不安。

對神族來說，傳送不過是一眨眼的事，而對于人族，這種高速傳送無異于自殺。在扭曲的空間裏，身體會受到高強度的擠壓和撕裂，一旦靈力沒抗住，肉身便會被撕碎，散落在傳送門的縫隙中，而靈魂也會被這道傳送門收走。

自古以來，人類一直向往神族世界，他們認為，只要到達千神殿，便能夠免去修行，輕易獲得無上壽命和靈力。零星人族和普通神族偶然找到通往千神殿的入口，卻都是有去無回。這道傳送門受到無數靈魂滋養，力量越來越強，普通的伏靈師根本無法通過。

而這次去的兩人不同。連音是未來齋主，身上血統早化成純種神族。京珺身上也有時齋通行印記，加上時念塞進她手裏的，是神族通信中“見符如見神”的符紙，不論如何都能夠保全她。

不會有意外。

時念壓下心慌，安慰自己是多想，必須要相信徒弟的能力。

客人離開，殿內暗下來，時念通過傳送陣回房，開始調息修習。

-

傳送門将一人一神送往千神殿，連音之前來過千神殿，敏銳察覺這次傳送陣與以往不同。靈力強了許多，周圍的防禦也更加嚴密，防止外來者誤入途經位面，特意布置了細細的密網，将整個隧道籠住。

連音靈力值高，不覺得有壓迫感，而身邊的京珺靈力低，即使手中緊握時念折好的符紙，額頭還是逼出了汗珠。

最開始只是輕微疼痛，五髒六腑像是在移動錯位，而現在像是有只大手在裏面翻來覆去地掏，疼到她整個人忍不住發抖蜷縮。

她看向連音，感受到為了照顧她，連音已經放緩了傳送的速度。

不能拖後腿。

總歸有符紙在，只是疼痛和難受，等穿過傳送隧道，一切都會好了。

閉上眼時，她滿腦子都是這段時間想要忘記的人。可卻深刻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比如——傳送隧道兩邊的風景會随着傳送者的心情變化。

而她現在實在疼得受不了，睜開眼疼痛就會加倍。

但他說過——

會有不一樣的風景。

京珺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看到傳送隧道的透明牆壁。而後，突然閃出畫面。

她微微睜大雙眼，看着眼前像是連環畫的牆壁，訝異于這隧道竟懂得揣測人心，将最深刻的記憶呈現在她眼前。

剛進安界局時，她年紀還不大。由鯨化形帶來的不是驚喜，而是手足無措。她也不明白，上一秒還在水面游玩戲水的龐大鯨魚，怎麽變成了個小豆丁。

漂亮的尾巴消失讓她十分難過，第一次被沖到岸上，連呼吸都是剛剛學會。

而後，眼前遠遠出現幾個人類，她趴在地上，渾身無力，不知道要怎麽辦。

下一秒，有雙小手為她蓋上衣服，她微微睜開眼睛，看到紮着馬尾的小女孩：“姐姐，你還好嗎？”

見她能呼吸還能睜眼，女孩蹦跳着到一個男人面前，笑嘻嘻的說：“哥哥，我幫她蓋上衣服啦，你帶她去醫院吧！”

京珺這輩子都忘不掉那雙黑色長靴。

這是她生命重啓的鑰匙，是她初入世界的第一抹善意。

……

“京珺——！”

連音将她思緒拉回來，在巨大的風聲中大喊，“這不是去千神殿的路！”

“！”

連音在呼嘯聲中拉住京珺的手，讓她攥緊自己腰間的刀鞘，雙手飛速結印，光球将兩人籠罩，暫時安全。

她呼出一口氣，雙手繼續結印，試圖将兩人推回正軌。

看連音如此費力，京珺集齊全身靈力，覆在她後背上幫忙。

身上靈力值眼見下去一半，兩人反倒被傳送陣推遠，連音收了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鎮守千神殿渡口的尹伯同意開啓傳送陣，千神殿不會阻攔她們入境。如今半路出了問題，必然是有勢力在阻撓。

為什麽？

只是不想讓她們進入千神殿嗎？

怕她們找到悲神？

連音輕蔑一笑。

她放任她們偏離正軌，從腰間抽出兩道求助符，分別發往時齋和時念。

眼前光亮消失前，她聽見京珺問：“我們會去哪裏？”

連音拉住她的手，十分張狂：“管他呢，會一會不就知道了？”

——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徹底陷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