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這擁抱太溫暖了,時念舍不得松手。

她也清醒地知道自己失去意識,但僅存的清醒神識還迷糊着。她感知自己被放在了床上,手心捏住的是柔軟的棉質床單,枕頭上是嚴冽身上的味道。

溫熱的唇貼了下她的額頭,嚴冽好像說了什麽,可她睡過去了。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時念睜開眼,看見天花板的第一反應是:人類的酒精,太可怕了。

以!後!再!也!不!喝!了!!

她翻了個身,把自己藏進被子裏,鼻腔和身上都沾着他的氣味。

如名字一樣,清冽,冷清,但又帶着一點點暖意。

和他本人也一樣。

初見時那麽那麽不近人情,現在倒好,守着她一守就是一夜。

時念難得有這樣沉迷和床的約會,太過投入,以至于身後有人進來都沒察覺。

直到身後有人擁上來,連着被子被抱起,時念露出一顆揉亂頭發的腦袋,驚奇地看他。

嚴冽似乎很享受她的注視,溫柔地笑笑:“起來吧,吃點人類的早餐?”

被這麽抱着,時念還有些不适應,她動了動,剛想說點什麽,突然想起昨晚,是自己“恬不知恥”求抱,又被人家照顧到半夜。

抱都抱了,還是她主動的。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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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晚是要成為男寵的。

時念放棄掙紮了。

她安靜地靠在嚴冽懷裏,弱弱開口:“你今天……不上班的嗎?”

“請假了,你昨晚喝了酒,今早應該會不舒服。”

時念動動身體,又晃晃腦袋:“沒有不舒服。”

嚴冽嗯了聲長音:“果然,神族的身體就是不一般。”

把自己收拾好,時念坐在餐桌邊,看着嚴冽把食物一碟一碟端出來,擺了滿滿一桌。

“不知道你習慣吃什麽,中西方的都準備了,”嚴冽一樣一樣介紹,“包子,油條,煎餅,披薩,流心煎蛋,三明治,還有這個……”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個竹筒裝着的水,“先嘗嘗這個?”

時念猶豫,還是端起來,小口抿了抿:“水?”

是時齋的味道,這竹筒也是,是她熟悉的時齋靈土養出來的竹子。

一大早的……他還專門去了趟時齋?

“露水,”嚴冽打趣,“人界傳說,仙女是喝露水的。”

時念原本有些感動的,聽完卻小性子地嘟囔:“那是仙女,我是神族,是神女,神族是完全不需要進食的。”

意識到這話說的不對,時念拿起盤裏的包子,“好吧,我也可以少吃一點兒。”

嚴冽無聲笑了。

怎麽這麽可愛。

時念說的“一點兒”,其實是桌上中餐的一大半。她很多年沒吃過早餐,也沒怎麽吃過人間的東西,每樣都覺得新奇。一邊說着好吃,一邊往嘴裏塞。

吃到最後,食量連自己都害怕,她靠在椅子上:“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打不動架了。”

嚴冽笑她:“怎麽滿腦子都是打架?”

時念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特殊時期,時刻要在戰鬥狀态。”

吃完早飯,時念也沒有想回時齋的意思,她坐在茶桌邊,看嚴冽泡茶,又小口小口的喝。

她們都沒有說話,似是珍惜這最後一點安寧的時光。

未知可怕在,無人知道故事最終的走向,而作為當事人,要擔心未來,還要憂心身後。

時念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嚴冽才問道:“昨晚喝酒,是為了焰谷?”

時念總覺得嚴冽這人挺可怕的。

很多事情,無須她開口,嚴冽已能将她的所想所念猜個七八分,還能幫她排憂解難。

這次趙知行,最棘手不過是本族占領的地方,靠近焰谷。

焰谷,如其名。

是座活火山,常年岩漿遍地。那股岩漿,并不是人類世界的普通岩漿,而是從上古時期就存在的,一直被楔族人滋養祭拜,孕育萬物的火山岩。

活火山出現了火山神,也出現了火靈。

火山神沉寂,一旦喚醒,便會引來地底深處的岩漿,屆時岩漿遍地,就會滾進桑陵。

而後,整塊桑陵地界便會被岩漿覆蓋,變為無人之境。

焰谷是楔族所在地,時念并不知曉,趙知行是否知道喚醒焰谷的辦法,但以防萬一,還是想找到能夠應對的辦法。

水克火,這時就需要大量的水。

若是找龍女,她一定會借,但……龍女管轄處,遠不止龍宮,還有整片海洋,一旦引流,海洋生物會受到威脅。

而這時,時念想到了尉遲家。

當年,尉遲家是為了改風水,歷經千難萬險,才找到了個水脈搬回府內。這麽多年,尉遲家所有的機關和陣法都依賴于這條水脈,貿然動了,尉遲府就會收到威脅。

時念連張口找池樹要水脈都很艱難。

聽聞世間有塊洹水靈玉,若能找到,也能替代這條水脈。

可是……

時念抿抿唇,手指在桌上慢慢敲着。

“你們人類有句話,叫酒解千愁。”

嚴冽泡的是時念最喜歡的果茶,他又往裏丢了兩顆車厘子:“喝醉後,會短暫的墜入夢境,醒來,依舊要面對現實。所以喝酒,不是逃避現實的方式。”

“你是對的。”

嚴冽用指甲敲敲她面前的杯子:“喝點茶再想。”

時念乖巧地把茶水喝完。

想到嚴冽剛才問的問題,時念突然說:“你聽過洹水靈玉嗎?”

“時齋書架上的《奇聞》記載,洹水靈玉,可彙集方圓內所有的水靈。”嚴冽頓了頓,“我記得,上面還寫,洹水靈玉只在特殊的時間點出現,但也只是記載,不知道是否真實,也不知如今下落。”

時念原本就是嘗試一問,嚴冽在安界局走南闖北多年,沒準知道什麽消息,她點頭:“我托池影去找了。”

嚴冽想了想:“是之前我們去人界拍賣時,你送東西的那個女孩嗎?”

他觀察力這麽強,這種事時念也沒想瞞他:“是,她就是池樹一直在找的妹妹,尉遲家的三小姐,池影。”

“難怪他一直找不到,原來有你這個幫手。”

“他已經發現了。”

時念在茶裏丢了一顆掰開的紅棗,“池影現在,是很厲害的傀儡師,活得自由快樂。至于要不要回尉遲家,全看她個人心意吧。”

可找不到洹水靈玉,尉遲家的水脈就沒法動。

水脈不在手中,一旦楔族本族有魚死網破的想法,後果之大,所有人都無法承擔。

桑陵人數衆多,就算是搬家,也找不出第二塊陸地作安置。

時念沒心思了:“不喝了,回齋。”

嚴冽跟着她,一起從傳送陣回時齋。

可傳送陣剛結,時念就感知到什麽,将目的地改到了衡越山。

-

衡越山有強大的鎮山陣法。宮殿上坐落大小不一純金貔貅,一是出于嬌寧本人實在好斂財,二是衡越山鎮山陣法需用五行平衡。

金木水火土。

衡越山,山前是焰谷邊緣,山後是桃源村湖泊,漫山的樹和土,自然就差金屬性的東西來當陣眼。

嬌寧将最大的那只貔貅放在屋頂上,只聽天空“轟隆”一聲,鎮山陣法加強,在頭頂重聚為更加堅固的結界。

下面的榮笑笑得開心,張開雙手要接住她師父下來。

嬌寧撸起袖子,往下跳——

詭異的是,一個神族,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最開始,我以為是師父在逗我,可我帶着人,搜遍了整座山,桃源村我也去了,根本沒有我師父的蹤影,”榮笑哭得眼淚鼻涕一把一把流,“嗚嗚嗚齋主,我師父究竟在哪裏啊!!!”

嬌寧性子雖活潑了些,卻也不會拿自己開玩笑。榮笑能找她來,想必是能用的辦法都用了,只能求助齋主。

時念盯着正殿好半晌,摘下手指上的戒指,擡起手,借助戒指裏殘存的靈力,結了尋神訣。

榮笑哭得抽泣:“尋神訣我用過了,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話音剛落,陣法在空中凝聚,将周圍落地的花瓣聚起,而後,在空中打了幾個轉,向後飛去了。

榮笑這才意識到靈力帶來的陣法效果差距,她大叫一聲,追上去:“是桃源村!”

時念也立刻追着陣法而去。

到達桃源村時,整個村鎮都被黑雲籠罩,完全不是平時安靜祥和的樣子。

栅欄破破爛爛,木頭也早已被蟲子蛀空,旁邊的農田更不用說,早早荒廢。空氣中還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嗆得頭疼。

榮笑看呆了:“我剛剛才來過……桃源村,不是這樣的。”

時念順手撿了兩塊石頭進村子裏。

石頭丢過去,等了好一會兒,才落在地上。

時念面色凝重:“那裏跟我們這邊不是一個位面。”

榮笑左右看了看,越看越覺得這裏陌生。

她擡頭,看向桃源村的牌匾,那是……新的?她抓住時念的手,驚訝到語無倫次:“我……這是我!我——!”

時念迅速解讀:“這牌子是你挂的?”

榮笑忙不疊點頭。

村子大門,便是兩個位面的分界線,雖然時間流速一樣,但事物發展的順序是不對的。

世人常常說,命由天定,無論怎麽發展,最終結果都不會變。

這話對,卻也不對。

對是在,人會面臨諸多選擇時,“天命”便會給選定的路劃出一條軌道,預知未來道路。而另外那個沒被選的,“天命”同樣劃出一條軌道。

“天命”,會幫你預知未來所有的選擇,也會在每個選擇分叉處再次分叉,形成新的平行世界。

也就是說,無論選了那條路,都是“天命”。

而時念她們眼前的這個位面,就是其中之一。

既然在桃源村,那就還是在時齋管轄範圍內。

安全。

時念和嚴冽對視一眼,向村內邁了一步。

榮笑也急忙跟上。

踏進桃源村內的一瞬間,迷霧盡散。

村莊裏熱熱鬧鬧,俨然一副過年的喜慶樣子。

榮笑喃喃道:“是西首節……”

西首節,桃源村內最熱鬧的節日,本意是保佑時齋衡越羅昆萬事順意,保佑桃源村風調雨順,不被外來人神和邪祟侵襲。

大節這天,每家村民做三道菜,在村內擺上流水席。再取每位村民三寸長的頭發,由族中德高望重的編織姥編成長長繩子,丢入桃源村後面的湖中,當做每年贈予湖神的祭禮。

這節日,在時念本位面的桃源村剛剛擺完,難道時間線并未錯位很久?

時念正疑惑,只聽身後嘻嘻哈哈的聲音響起,她轉頭看去,愣在原地。

兩個小女孩正拿着風車,從村外跑進來。一個穿着淺綠色裙子,手腕上是竹葉卷成的小小手镯,另一個則是一身紅色小襖,紮兩個圓圓發髻。她們跑得歡快,又帶了零嘴,很快和村裏的小孩打成一片。

榮笑疑惑:“這兩個孩子,我看着眼生。”

好巧不巧,兩個孩子跑到時念面前停下腳步,小聲商議着什麽。

“怎麽會眼生?”時念微微笑了下,她蹲下,小心地觸碰綠色裙子女孩手中的風車,手指卻虛空穿過。

她笑容一僵。

榮笑撓頭:“這麽一說,看着确實有些眼熟。”

時念蹲在地上,和同時看天空的綠裙女孩一起擡眼看她。

榮笑一聲驚呼。

時念望着她,女孩也恰巧看過來。她知道,小姑娘這是在看她身後的小花狗。

可這一眼對視,仿佛越過了流水般的時光。

她轉頭問嚴冽,笑容燦爛:

“這是我小時候,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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