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時念坐在高高栗子樹上,和母親一起擡頭望天。
時毓數着閃耀的星星:“人間傳說,人死之後,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還在世的親人擡頭看天,便能看見他們。”
時念靠在時毓肩膀,鼻尖是母親身上熟悉的馨香,她閉上眼睛,享受最後美好安寧的時刻:“但星星不一定會一直存在呀。”
可能會墜落,人間稱為隕石。也有可能在無邊無際的銀河中流浪,運氣好的,能逛一逛無垠銀河,運氣不好,便會被黑洞吸走。
不知道會被傳送到哪個未知位面。
時毓摸着女兒的手,溫柔如水:“無論哪個種族,都喜歡給自己留念想。”
“就像是我們,飛升未成功,對外說,神識歸于四海。雖是事實,可對于活着的親人來說,并不算是安慰。”
天空劃過一顆流星,時毓微微側低着頭,滿眼笑意地看向女兒,“阿念,對流星許願,可以願望成真哦。”
時念笑笑,從母親臂彎中拿出手,真的按照母親說的,雙手合十。
[我希望……能永遠陪在媽媽身邊。]
天上的流星一顆顆劃過,今晚的時齋,迎來了流星雨。
時毓也拜起流星,閉上眼睛許願。
[願我的女兒……]
願望還沒說完,時毓只覺得後背猛地一痛,她睜開眼睛,低下頭,看到刺穿她心髒的箭。
那是她送給阿念防身的袖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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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沾着她的血,順着箭頭的尖,一滴一滴向下落。
打濕衣裙,洇成一朵一朵血花,又落在草地,滴落在青翠的草上。
時毓張張嘴,看向時念的眸子裏毫無波瀾,反倒笑了。
時念單手握着箭尾,眼淚模糊雙眼,抱歉着笑了:“母親,我得回去……那裏需要我。”
時毓笑着,眼淚滑過臉頰,說完剛才未說出口的願望:“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夠一輩子開心快樂。”
這是作為母親,最樸素的心願。
時念:“——!”
就像在幻境中的那樣,時毓的身體變成煙塵,慢慢消散。
可是這次,是時念親自動的手。
周圍的景象有隐隐坍塌的跡象,插入時毓身體的箭垂下,時念毫不猶豫,将尖對準自己心口。
這是上古神器,一刀下去,神族必死。
時念笑了笑,向後一仰,從栗子樹枝高處跌落——
醒來時,她還在桑陵最高樓的天臺上,只是嚴冽已經松開她的手,坐在一旁,翹着二郎腿,單手摸着下巴,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時念閉上眼睛,還沒從親手弑母的餘悸中緩過來,就聽嚴冽說道:“齋主,你太慢了。”
的确,嚴冽早已醒了。
時念依舊閉着眼睛,臉向左側一偏,淚水流入發髻。
“嚴隊,你在幻陣裏看到了什麽?”
“自然是桑陵安危,”嚴冽向後靠在躺椅上,望着天空肆意地笑,“我是安界局一員,在幻陣中,憑一己之力保桑陵平安。”
時念淡淡望了他一眼。
可很快,她放在身側的手就攥成拳,微皺了下眉,看向身側悠然自得的嚴冽,問道:“你還有不舒服嗎?”
嚴冽嗤笑,用舌尖頂了頂腮幫子,眸子向左下方一轉,睨了時念一眼,得意道:“當然沒有,我知道那是幻陣,不會留戀陣法之中,一切都是假的,何來的不舒服?”
他突然想起什麽,看向時念,“齋主在幻陣看到的,應當是時齋吧?”
時念看了他一眼,勾唇笑了笑,點了下頭。
頭頂的幻陣越來越薄弱,時念盯了半晌,垂在左邊的手暗自結陣,壓下身體的不适,轉而對嚴冽笑道:“走吧,去安界局看看?”
嚴冽随她起身,踩着傳送陣到了安界局。
出現在安界局門口時,嚴冽腳步一晃,擡手扶住一旁的柱子,臉色煞白。
渾身像被撕扯一樣痛癢,嗓子也火辣辣的疼。
時念關切地扶住他:“是你剛剛在幻陣中損耗了太多靈力吧?不如今天早點回去休息?”
嚴冽喘着粗氣:“齋主這傳送陣,果然厲害。”
時念笑:“是啊,以前帶你穿越傳送陣,你也是這副樣子。”
看嚴冽緩過來一些,時念松開手,打趣着說,“所以說啊,嚴隊長,閑暇時候多修煉修煉吧。”
嚴冽把胳膊搭在時念肩上,呼吸撒在她耳側:“有齋主在,我精進靈力并沒無用處。”
時念挑眉:“不是說要陪我守護時齋和安界局?怎麽,反悔了?”
“怎麽會?”嚴冽悄聲道,“還不是齋主太厲害,我甘拜下風?”
“嘴這麽甜?”
“自然,哄好齋主,職責之內。”
說話間,有人從安界局裏走了出來,最先打頭陣的那個,就是白倫。
看見時念,他眼神一亮,忙說道:“齋主也來了!”
時念微笑着,剛要說話,身側的嚴冽往前站了一步,擋住白倫看時念的視線,冷冷地說:“注意你的身份,保持距離。”
白倫眉頭要擰在一起,一根手指指指嚴冽又指向自己,氣得跳腳:“身份?!論身份,我是安界局代理局長,那是你上司。時齋統管安界局,那是我直隸上司。你一個安界局的小小員工,跟我論身份?”
嚴冽扯着笑:“但我和齋主,關系匪淺,人盡皆知。”
白倫看看嚴冽,又看看身後的時念,忍不住走近,盯着嚴冽的眼睛:“你不會是去了趟幻陣,腦子壞了吧?”
嚴冽一把把他推遠,白倫重心不穩向後倒去,朝希和付哲一左一右扶住他,他長嘆口氣:“你們到底是誰的人啊?”
朝希和付哲對視一眼,還是朝希笑嘻嘻打圓場:“當然是安界局二十八隊啦,總不能是那個桑陵府呀。”
付哲嗯嗯點頭,拼命掐着白倫的胳膊,把他往後扯:“白局長白局長,冷靜!冷靜!”
白倫胸口上下起伏:“他推我!你們都看見了,他推我!他——”
“白倫!”時念淡淡道,“不要無理取鬧。”
圍觀群衆越來越多,看到齋主站出來,小聲議論。
“要我說,白局長跟嚴隊争什麽?根本不是一個概念好嗎?”
“對啊對啊,白倫不過是代理局長,嚴隊那可是齋主親眷,根本沒可比性。”
“不知道白局長在得意個什麽勁兒,怎麽非要争個高低?”
“齋主也太偏心了吧,明明白局長也沒錯什麽。”
“就是啊,這麽堂而皇之護着人,神品也太差了。”
……
時念還沒開口,白倫率先張嘴:“神族是你們可議論的嗎!活都幹完了?很閑嗎?”
一幫人見局長發火,四散回安界局了。
嚴冽單手攬着時念的腰,跟她咬着耳朵:“謝謝齋主保護我。”
時念嬌笑:“應該的。”
頭頂的幻陣“咔噠”一聲響,出現細小的裂紋。
下一秒,陣法碎裂,整個桑陵蘇醒,連路邊野花都鮮豔幾分。
朝希見狀,提議:“千難萬險,我們這好歹是過了一關又一關,不如今晚一起去酒吧,權當放松?”
付哲:“好啊!我都好久沒好好喝過酒了!局長隊長,一起去吧?”
嚴冽立即答應,手在時念腰側捏了把:“齋主一起吧?”
時齋交由連音管理,時念沒理由缺席,笑着點頭。
白倫面露尴尬:“我……不去,你們去玩吧。”
朝希一把拉住他:“沒去過沒關系,跟着我們就行,局長不想去試試嗎?”
白倫勉強點頭:“那行吧,本局長全看你朝希的面子啊。”
“是是是,謝謝局長!”
-
晚上的酒吧尤其熱鬧,白倫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渾身不自在。即使朝希選了清吧,音樂也還是吵的人腦袋疼。
連說話都要湊到對方耳邊:“我要啤酒!”
付哲:“好!”
很快,時念和嚴冽相攜走來。
酒吧是釋放自我的地方,衆人見狀,開始打趣兩人感情不錯,尤其是嚴隊長黏人,眼睛跟長在齋主身上似的,挪不開。
嚴冽随手端起杯酒:“來遲了,我敬大家。”
“遲到的又不止嚴隊一個,齋主齋主,陪一個呗。”
“對啊齋主,隊長都喝了,不一起嗎?”
“齋主嘗嘗吧,這個氣泡酒好喝,度數還很低呢。”
嚴冽也勸:“齋主,盛情難卻哦。”
時念倒也不排斥,她端起杯子:“好,敬大家一杯。”
衆人聽到這“敬”字,紛紛自發陪了杯酒。
嚴冽酒量好,桌上的酒一杯接一杯下肚,偶爾看着時念,眼神中帶着柔情:“齋主,好美。”
起哄聲中,時念笑着推他肩膀。
酒過三巡,有人提議玩游戲,真心話大冒險。
規則由朝希簡單給時念介紹後,就算開始。酒瓶轉向誰,誰就得主動選擇一個接受懲罰。
齋主還是齋主,由時念先來。
酒瓶在桌上輕輕旋轉,瓶口悠悠指向嚴冽。
起哄聲更大:“喔~”
嚴冽笑,舉手作投降狀:“願賭服輸,我選大冒險。”
瓶底對着的安界局職員看熱鬧不嫌事大,舉手大聲說:“我來!嚴隊長,去跟你左手邊的神表白!”
嘈雜環境中,又是一陣起哄聲。
嚴冽看着時念,眼中閃着細碎的光:“時念,我很喜歡你。”
“可能你不知道,從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你。”
-“沒想到,嚴隊居然是一見鐘情!”
-“看不出來啊嚴隊長!!”
-“這是什麽浪漫的愛情啊!”
嚴冽笑了笑,握住時念的手:“我希望,能夠一直有你陪伴在身邊。”
時念被說得有些羞澀,抿着唇點頭:“好啊。”
衆人吃瓜心滿意足,共同舉杯,慶賀這輪游戲結束。
放下酒杯,時念卻在無人看到的角落,拿出濕巾,慢慢将手背一寸寸擦幹淨。
上面的氣息,她沾上半點,都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