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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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念從沒想過自己還能有被別人照顧的一天。
無、微、不、至。
她無奈地看向給自己穿鞋的嚴冽:“我只是沒了靈力,又不是手斷了。”
嚴冽不理她,擡頭問:“鞋帶勒嗎?”
“……剛好。”
嚴冽滿意點頭,把人扶在桌邊:“早飯,都是你愛吃的,多吃點。”
時念看着滿滿當當一桌子早點:“我能吃得完?”
“以前沒胃口,那是因為你是神族,現在得多吃點,人族身體跟神族有本質區別。”
嚴冽給她夾了兩個包子,一根油條,“來,多吃點。”
時念看着滿桌子菜,突然問道:“有紅燒肉嗎?”
嚴冽頓了頓:“大早上吃這麽油膩對身體不好,中午再給你做。”
時念垂下眼,默默吃飯了。
要是現在問芳姨的事,他們肯定會幫忙把人從那個世界帶回來。可偏偏就差在“那個世界”。
已經回來了,就更不能強行幹涉別人的命運。
時念夾了個蝦餃,裏面有個鮮嫩多汁的蝦仁。
好吃。
但哪一樣都沒有那晚的紅燒肉好吃。
之後的每天,一到飯點,嚴冽總會定時提着飯盒過來,時念當神族當了一百二十五年,終于也過上了一日三餐的生活。
她捧着飯盒,夾了塊紅燒肉,先給嚴冽,再塞一塊自己吃。
眼前是已經停止走動的時齋凝鐘,她們嘗試将那塊補天石鑲嵌進去,還是無濟于事。
凝鐘就像是被抽幹了靈魂,一動不動,挂在空中,宛如一樣鎮守時齋石碑的冥器。
好在凝鐘另有兩個分身,衡越山和羅昆海的都完好無損,人族的時間不會受到影響,只是天體運轉會過快或慢。
時念只能把這奇怪的現象歸咎于自己失去了靈力,齋主和凝鐘一脈相承,任何一方受到影響,另一方也會被影響。
兩人并肩坐在臺階上,巨大的凝鐘就在她們頭頂。
時念吃完飯,嚴冽将她手中的飯盒大致擦幹淨,裝進大盒子裏。
“我剛剛回來,遇見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嚴冽頓了頓,“她好像對我有敵意。”
嚴冽來時齋這麽久,還有不認識的神族?時念心中有數,笑着問:“然後呢?”
嚴冽不太明白:“她一眼就認出了我,打量我一圈,很拽地警告我,必須信守承諾,否則便要我好看。”
時念笑:“信守什麽承諾?”
“應該是之前說的,我以後都不會離你太遠?被連音她們說出去了。”
時念只是笑。
心愛之人,無須許長生。
對于相愛的人族和神族來說,談論起壽命和生命,是一件極其殘酷的事情。
神族壽命無窮盡,時念靈力恢複後,飛升萬古神十分輕松。但人族壽命實在短暫。
在神族以萬年為單位的壽命中,人族只占了她們的千萬分之一。
人生短暫,時光更短暫。
見嚴冽有些不好意思,時念解答:“小影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她這次回來是受了情傷,對所有男人都有敵意,要怪,就怪你生的性別不好。”
嚴冽手撐在身後,仰着身子笑。
說話間,有顆栗子砸在嚴冽的後腦勺上,他皺眉回頭,看到來人立刻起身行禮:“孟婆。”
佛桑坐在樹上,雙腳晃着,手中拿着瓶酒,朝兩人遙遙舉杯:“恭喜阿念回來,也恭喜嚴隊,願望成真。”
時念笑了笑:“那不還是托您的福?”
“哎,可別——”佛桑皺起眉,“這種話還是收回去得好,冥府那幫鬼整日在我耳邊拍馬屁,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說完,佛桑從樹上跳下來,看向嚴冽,“嚴隊,我有些話要我的阿念——單獨說。”
嚴冽點頭,回避了。
佛桑端着個很好看的酒壺,微微擡手,設了道結界。
“我把芳姨接到桑陵了,由京珺安頓,你可以放心。”
時念一怔,輕松地笑了起來:“謝謝你。”
“不客氣,我說過,你是被選中的人,有開挂的特權。”佛桑端着酒杯,在時念面前站好,“芳姨用了你的血,身體早不是常人了,接來桑陵也是對她的保護,職責之內,不必記挂。”
看出佛桑還有話說,時念并未多言,只是靜靜看着她。
佛桑将杯中酒倒出來,遞給時念。
時念看着杯中五顏六色宛如水彩的奇怪液體,疑惑擡頭。
看出時念嫌棄的眼神,佛桑沒好氣地說:“忘!川!水!”
“怪我好心親自取水親自加工給你送來助你恢複靈力,你就這麽對我!”
時念一喜:“恢複靈力?!”
佛桑抱臂,說道:“我說了,你是被選中的人,有開挂的特權。”
時念想也不想,一口飲盡。
佛桑定定看了她幾秒,嗤笑道:“你都不問問有什麽副作用?”
時念歪了下頭:“副作用和趙知行,好像後者比較重要。”
佛桑點頭:“嗯……行,事業腦養事業腦,很好。”
一杯忘川水下肚,時念立刻覺得周身靈力充盈,她擡手結陣,陣法在頭頂凝成一張清晰的大網。
時念驚奇地看着這一切。
佛桑笑:“當人類太久,不适應了吧?”
“我只是……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厲害。”時念低頭看着雙手,“原來,我真是傳統意義上的強。”
“當然,我們是不會選錯人的。”
任務完成,佛桑功成身退,臨走前,她把時念松散的裙子腰帶系好,對上她眼睛,“阿念,千萬保重。”
“還有我上次問你的問題,”佛桑頓了頓,“你知道答案了嗎?”
時念笑笑:“我知道了。”
她朝佛桑伸出手,盈盈一笑,“若是允許的話,把忘川水都留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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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念靈力恢複,整個時齋上下歡騰,可凝鐘依舊沒有蘇醒的意思。與此同時,南芷那邊傳來消息,說本族山洞中閃着駭人的光芒。
時念結陣去尋。
果然,趙知行喚醒了那個假凝鐘。
一衆人憂心忡忡,時念倒是一點都不着急,笑吟吟地給衆人倒滿酒。
飲盡,時念放下杯子,朝衆人神行禮:“諸位,決戰就在今日了。”
“為時齋生死,我之榮幸。”
尉遲家的水脈早已被抽了出來,有三小姐坐鎮,一旦焰谷岩漿湧出,水脈即刻會護住整個桑陵。
時念帶着一行人前往本族山洞。
再見南芷,恍如隔世。
她抱了抱南芷,笑道:
“辛苦你,看了他這麽久。”
南芷眼中盡是殺意:“趙知行,我來殺。”
“好。”
有時念在,本族的陣法根本不堪一擊,陣法被破,白仆影衛湧入山洞中,周圍還有無數守護獸靜候,以備不時之需。
一切準備做足。
時念緩緩走入,終于來到本族山洞的中央,頭頂就是巨大的假凝鐘。
不知趙知行用了什麽辦法,這假凝鐘不僅能正常行走,還真能控制時間。
池樹左右看了看:“趙知行不在,原局也不在,這不會是個局吧?”
連音握緊手中的劍:“是局便破局,今日一定要宰了趙知行!”
一行人剛站上中間的圓形地磚,除去他們所站位置,四周開始塌陷,嚴冽扶住時念的胳膊,幫她穩住身形,下一秒,趙知行的聲音響起:“阿念,又見面了。”
時念擡手,喚出彎刀。
趙知行手中拽着個黑色布袋子一角,剩下的部分拖着地,看不清裏面是什麽。
他突然笑了笑,将手中袋子猛地甩向時念!
時念剛要凝聚靈力去接,腳下的土地卻開始劇烈晃動。
艾福腳下一滑,直直從僅有的地面掉了下去!
背後被熱氣裹挾,艾福連靈力都無法凝聚,絕望之際,從上方落下個鞭子纏住他的腰,再一用力,将他拉了上來。
艾福跪在地上,後背的衣服都被火焰燎破,後脖頸還破了皮,有血滲出。
他沒擡頭,卻也知道是京珺出手救了他。
“謝謝。”他拿匕首狠狠刺入地面穩住身形,擡頭看向時念的背影。
她一向穩當,就像現在,她一把接住趙知行丢過來的黑色布袋,還未打開,身邊剛伸出手的嚴冽已被一道藤蔓纏住全身,緊緊綁在懸空的石壁上。
時念甚至都沒來得及出手。
她松開手,毫不掩飾自己足以将對面那人壓到下跪的神氣,冷冷看向趙知行:“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趙知行笑了,他表情很是輕松,“自然是讓你親眼瞧瞧,楔族的凝鐘如何運行。”
他朝假凝鐘注入靈力,下方鐘擺搖晃,發出整點的報時。
整整十二下。
嚴冽此時無恙,時念垂眼,看了眼地上的袋子。
“怎麽了,時齋齋主也有懦弱的時候?”趙知行拍手點頭,“好啊,好。我也算是自古第一人。”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時念,不打開來看看麽?”
腳下已經恢複平靜,時念靜靜站着,不說話。
趙知行挑着眉,語氣是長輩對晚輩的安慰教誨:“怎麽了阿念?快打開看看啊。”
時念還是沒動。
身後的池樹走上前,先是輕輕拍了下時念的肩,蹲下将時念腳邊的布袋打開。
袋口一張,濃重的血腥氣彌漫在衆人鼻尖,時念閉上眼,握緊手中的刀柄。
池樹看了一眼,立刻将袋口封上,他将袋子封在随身的錦囊中,胸口忍不住劇烈起伏:“趙知行!你也配成神?!”
趙知行仰起頭哈哈大笑,說道:“我懲治手下,有問題?”
他赤着腳,踩在和時念對立的岩石邊緣,下方就是灼灼焰谷之火。
“他為你通風報信,為你大開後門,虧得我還一直教導他,從時齋地牢出來後,還是我救的他……結果全是假的。”
“小猴子啊,令我心痛,既如此,他也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可我想了想,既與你交好,他必然還是時齋中人,你看——”
趙知行手指向假凝鐘,“提供楔族凝鐘行走的動力,不正是羅昆神的心髒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