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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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夫婦倆什麽都不能說,齋主既然這樣安排,就是不想讓活着的人在再受相思苦。
愛人親友,活着的那個才煎熬。
很快就到了頒獎典禮,夫婦倆盛裝出席,站上最高的領獎臺,拿起獎杯的剎那,突然地動山搖。
艾福立刻說道:“不要慌!”
可這震蕩僅僅兩秒,就恢複了正常。
臺下的幾人對視一眼,察覺到這不尋常的來源。等儀式結束後,一行人前往焰谷。
這次再來焰谷,時音隐隐有股子恨意。
奇怪了,這地方不就是本族之前所在地嗎,她師父葬身于此,那是為了桑陵蒼生,也是她甘願跳焰谷,人魔仙神,哪個種族沒有死亡?有什麽可難過的。
可時音就是心裏頭悶悶的,說不上來的壓抑。
轉頭看看幾人,每個人臉上都十分凝重,尤其是嚴冽,捂着心口,正靠在山洞石壁上喘氣。
她例行公事地問了句:“嚴區長,沒事吧?”
嚴冽搖頭,手指扶着太陽穴。
卻止不住腦子裏的零星片段。
他怎麽……被綁在石頭上。
上任時齋齋主選了凝鐘,放棄了他。他甘願赴死,卻被齋主止住。她抱着他,親吻他的額頭,替他去死。
……這怎麽可能!
他什麽時候跟齋主這麽熟絡親昵!
荒唐!
但覺得更荒唐的是另外幾人。
時音:怎麽想哭?
京珺:怎麽有股隐隐的敬佩之意?
艾福:焰谷的火燒的我好痛!!!!
她們進來時,看見了南芷。
她正拿着杯酒,将酒倒入已經浮島下的河流,像是在祭奠什麽人。
看見幾人過來,南芷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時音:“齋主。”
時音皺眉:“你怎麽在這兒?是感受到了焰谷的動蕩,還是……此番動蕩就是你所為?”
南芷想着之前見到時音,她還跟在時念身後要炒栗子吃,只覺恍惚。
“齋主誤會了,我哪裏有這麽大的本事。”
她神色很淡,看不出曾經年少時的驕傲狂妄。轉過身,那杯酒早已被水帶走,流向別處。
時音這才細細整個山洞。
這地方之前是楔族本族所在之地,本族戰敗後,所有本族人歸順新族,南芷不費兵卒,大獲全勝。
但本族人在這裏住了太久,二十年過去,還是有本族人的氣息在此。時音用手捂了下鼻子,又撥了下裙子,不讓裙擺沾上一點兒灰塵。
之前來時,總覺得焰谷這地方靈力純粹充足,她有事無事,總喜歡來這裏打坐修習,二十年間,每隔兩三天她便要來這裏待上幾個鐘頭,靈力一日比一日精進。
而這次來到,時音卻感受不到那股子靈氣,只有腳下靜靜流淌的河水,蜿蜒曲折,直通桑陵。
她猛然想起,當年焰谷事件,火山神發了怒,岩漿從本族洞穴開始,一路流進桑陵,路過的村莊植被水脈無不受害。好在尉遲家三小姐将家中水脈搬出,護佑桑陵。
可惜岩漿突然轉道,沖着尉遲府而去。
千鈞一發之際,是衡越神嬌寧突然趕回來,帶回了她們心心念念的洹水靈玉,守住了尉遲府。
此後,尉遲府和時齋的羁絆更深了。
而事後,嬌寧也親昵地抱着時音,歡喜地問她,你師父呢?
——師父?師父已經隕落了啊。
她看見衡越神臉上的笑容就這麽定格,而後不确定地問:“……隕落了?”
“是啊,”時音無所謂地說,“師父以身祭焰谷,平息火山神怒火,此刻已經在焰谷谷底了吧。”
“在谷底?!”嬌寧聽完就要沖出去找,被時音一把拉住。
時音皺眉:“冷靜點衡越神!我師父已經去了,你再難過有什麽用?她是為天下而死,是會永被刻在碑上祭奠的神族齋主!”
嬌寧看着她,似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她摸摸時音的臉,愣了愣:“你還是認識的連音嗎,時念可是你師父啊!”
“我正是知道她是我師父!”對衡越神這擔心的态度,連音十分不解,“我師父說,任何情況下,時齋優先,她便也是這樣做了,有什麽錯?”
嬌寧盯了她半晌,冷笑道,
“時念,這就是你收的好徒弟。”
衡越神走時,時音看見她眼裏的淚光。
大家都是神族,皆知神族也會隕落。自古來有多少齋主隕落,難不成後人都要哭哭啼啼才能以表哀思嗎?
時音不懂衡越神,也不想懂,只将所有的怪處都歸咎于她此次下凡歷劫但未見着老友最後一面的執念。
但今日焰谷震蕩,來的不僅是她們幾個。
衡越神來了,尉遲家家主也來了。
顯然,她們三個更加高興,看着下方岩漿盡數化為河水,笑的合不攏嘴。
時音不解,問道:“在看什麽?”
尉遲影凝聚靈力,從下面撩出一些河水來,說道:“這是你師父的心願,如今成真了。”
“我師父的心願,就是要将岩漿全部變為水嗎?”
衡越神也笑,看着尉遲影說:“我總覺得,阿念還在。”
尉遲影和南芷對視一眼,點了頭。
她們仨說的好似啞謎,一衆人聽得一頭霧水,尤其是嚴冽,從進了洞中就渾身不适。
他用手捂着胸口,此刻呼吸都急促,眼前突然出現一只手,按住他額頭,記憶便如潮水般湧入他腦中。
——第一次見面,他拿着手铐铐住時齋齋主。
——被她報複,被她封為時齋護衛,被她氣的頭暈……被時念緊緊抱住,兩人擁抱着親吻。還有時念墜入人間後,他着急到頭昏。和時念夢中相見後的痛不欲生……
——最後一面,便是在這焰谷,兩人對視,她說:“你不怕,我便也什麽都不怕了。”
——她掉入焰谷,推他上岸。
過往種種,他全記起來了。
嚴冽擡頭,已是淚流滿面,他愣愣地問:“這是……什麽?”
“被忘川水影響的正确記憶,”尉遲影收回手中陣法,在他面前蹲下,看他這副頹喪樣子,心底卻止不住高興,“小嚴冽,我曾經和念主打過賭,賭你對她會不會一心一意。”
“我自然說不會,這世間男人大多薄情,有着自以為是頂天立地的責任感,最愛抛棄所謂的兒女情長去做大事業,諸不知,這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但你猜猜,念主說什麽。”
嚴冽和她對視。
尉遲影說:“念主笑着說,‘他才不會,他答應我的事情,從來都是兌現的’。”
“那你還記得,你答應過她什麽嗎?”
嚴冽垂下頭,喃喃道:“我永遠,不會離她太遠。”
“時念給你們這幫親友都下了忘川水,我那天察覺齋主狀況不對,就沒喝那臨行酒,但你們是不是都喝了?”
尉遲影起身,接着說,“齋主心善,不希望你們為她難過。但我不是,我就是要說,她這樣好的人,不能落到一個無人記得的下場。”
“難過,就都給我受着,她費盡心思做了這麽多,不是讓你們忘記她的。”
尉遲影說完,手中陣法向上飄去,向下飄着細細雨絲,落在身上、頭上。
只不過這雨沒下完,時音已跪在地上,捂臉痛哭。
嬌寧看得心疼,忙去抱她。
好在有尉遲影,在江湖上闖蕩慣了,待人接物總會留點心眼。二十年前若不是她上門,将疑慮說出,嬌寧早就去炸了時齋和安界局。
兩頭不知回報的白眼狼!!!!
“今日來這裏,便是要告訴你們,有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見衆人恢複記憶,尉遲影收回陣法:“先說壞消息。”
“時間還長,時念可能永遠都無法蘇醒。”
時音覆在嬌寧肩膀上哭:“好消息呢。”
尉遲影伸手抹去時音的眼淚:“好消息就是,你師父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