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次日一早,越檸早早便起來,看着時間差不多了,把店鋪門打開,坐在店裏神思不屬。

趙姨裏後院走出來打算開門,面露驚訝,“檸哥兒起這麽早?”

越檸回過神,神情有一絲窘迫,道:“醒了便睡不着,不如起來早些開店。”

趙姨沒多想,店裏有越檸看着,她便進去燒早飯了。

昨兒秦峥說改日來接他,他不知怎的就心裏總想着這事,天未亮便醒來,在床上坐了好半天,直到天邊露出光亮才起來。

清晨,空氣裏帶着一絲微涼,在夏末時節卻是不熱不涼剛剛好。

大街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陸續有人走進鋪子,越檸放下心中所想,專心經營店鋪的生意,忙活了一陣才得了空閑,趙姨出來換他進去吃早飯。

他方坐下,陳大哥與他打聲招呼,便放下碗筷,拿上做工的家夥事兒,同趙姨說了兩句出門去了。

趙姨不僅給他一份工作,還包吃住,他不敢怠慢,吃早飯的速度比尋常時候快,不一會兒又回了鋪子裏。

眼見着晌午已過,秦峥連個人影子都不曾出現過,越檸提着的心落了下來。

不用被秦峥接回去過着挨打的日子,他應該很高興才是,可他卻沒有感覺到一絲喜悅。

看着往西邊斜的太陽,他的心情像買了一瓶搖晃後的碳酸汽水,擰開瓶蓋,甜甜的味道卻溢了滿身,叫人開心不起來。

仿佛又回到小時候,父母答應他考出好成績就帶他去游樂園玩,但當他拿着滿分的卷子給父母看的時候,他們卻只給他買了兩根棒棒糖。

他們平時也很少給他買棒棒糖,拿到棒棒糖應該是很高興的,可他吃着棒棒糖,望着書裏游樂園的圖畫,只覺得棒棒糖的味道有點酸,一點兒也不甜了,後來他再也沒吃過棒棒糖了。

他怔怔地想,秦峥是個騙子,說的改日來接他,卻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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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就算他來了,他也不會同意跟他回去的。

一邊忙碌一邊胡思亂想着,時間很快過去,街上的人也漸漸少,鋪子裏清閑了下來。

落日墜在西邊,橘紅色的雲彩在天上交織成絢麗風景,越檸單手托着臉頰望着天空,耳邊突然響起一道渾厚的聲音,驚得他瞬間站起來。

“越檸,跟我回去吧?”

秦峥人高馬大,往他面前一站,幾乎是把外頭的光線擋得嚴嚴實實,一片陰影垂下來,籠住他。

距離太近,越檸仰着脖子才能勉強看清他的神情,鋒利的眉峰舒展,眼裏的神色看不清,但從聲音裏可以聽出執拗。

越檸呆呆地想,若是秦峥要打他,他壓根兒沒有還手的餘地。他往後退了幾步,不想挨着秦峥太近,神色惶然,拒絕得倒是幹脆,“不要。”

秦峥這回耐下心來,皺眉不解地問道:“為什麽?你我已經……”他沒在往下說,但越檸知曉他想說什麽。

秦峥面無表情時教人害怕,一皺眉更顯兇神惡煞,越檸擡起眸子恰好撞進他黝黑的眼睛裏,打了個哆嗦,手往邊上的布料上抓了抓,迅速低下頭來,小聲嗫嚅道:“不、不要你負責,你、你走。”

秦峥盯着越檸露出來的一截雪白的脖頸,衣料覆蓋的地方微微泛紅,他眉心擰得快要打上結了,他察覺出越檸在怕他,可那日他對越檸更兇,也不見越檸怕他,反而非要他與他做那種事不可。

越檸見他半天沒動靜,卻始終杵在自己面前,吓得大氣不敢出,快要哭出來了。

他、他、他怎麽還不走?

秦峥一時間想不出什麽法子把越檸帶走,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莫不是越檸害怕跟着他一個鄉間野夫過苦日子?

可他和他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便應該成婚,怎能當作沒發生過呢。

找出了症結所在,他斟酌一番言辭,怕被旁人聽見,低聲開口道:“成親後,你不用下地勞作,在家燒個飯就成。”頓了頓,又道,“不想燒飯也沒關系,我會燒飯,總歸不讓你累着,也不讓你餓着冷着。”

越檸聽得一臉迷糊,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想與他成親?

如果秦峥真的想與他成親,那天又是為什麽要丢下他?

“跟我回去吧,越檸。”

他已經盡可能放柔了聲線,聽上去倒是不吓人了,但越檸還是不敢跟他回去。

兩人僵持不下,院裏的趙姨聽見外面斷斷續續的聲響,放下手中針線,掀開簾子走出來一瞧,便見一副膀粗腰大的漢子把瘦弱的檸哥兒逼到牆面上的畫面,頓時怒火中燒,幾步走過來,憑着一身蠻力愣是把人擠開,秦峥沒敢跟一個婦人計較,只得讓開位置。

“我說你這小哥兒怎麽回事?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在我這兒欺負人?當我雲杉閣的人是好欺負的麽?趕緊給我滾,再讓老娘看見你,送你去吃官司。”轉身拉着越檸左瞧瞧右看看,生怕哪裏出了點毛病,“檸哥兒沒事吧?”

越檸這才敢擡起頭,眼睛紅了一片,眼裏濕潤潤的,一副被欺負慘了的模樣,他搖了搖頭。

趙姨一臉心疼,這幾日來,越檸乖巧聽話,她把他當弟弟似的照看,這會兒被欺負了也不敢說,她只得讓他回院裏去,今兒不用再守着鋪子了。

秦峥瞧着他的背影,心下着急,想要跟進去,被趙姨攔了個正着。

趙姨瞪了他一眼,“你幹嘛呢?還不快滾,真想去縣衙逛一逛不成?”

這兩日家裏事多,秦峥今兒好不容易得了空趕過來,怎麽可能輕易離開,沒與她計較,只懇求道:“掌櫃的,您幫我說說情,讓檸哥兒跟我回去吧,我找了他好些天,好不容易才找着人。”

趙姨冷哼了一聲,檸哥兒不同意,豈能叫這小子把他帶走。何況她這鋪子裏好不容易找到了夥計,檸哥兒要是就這麽走了,她上哪兒招工去?

“你若老老實實告訴我,你與檸哥兒是什麽關系,我還能考慮考慮。”她往旁邊椅子上一坐,說道。

秦峥面色猶疑,趙姨一聲嗤笑,“不說也罷,我們檸哥兒在這兒吃得好穿得暖,何必跟着你這個鄉間野夫的人去受罪。”

秦峥也不惱,思及這可能是個比較有用的法子,略去那天發生的事,只道兩人是要成親的關系。男子與男子成親是前所未有的事,昨兒礙于人多,便沒說。

趙姨雖然心裏早有猜測,但這實打實地說出來卻又不同,着實被驚到了。她面上不顯,只淡淡道:“男子與男子成婚,只怕被人诟病,何況我見你也并非真心待檸哥兒,我看你還是回去吧。”

秦峥右手擡起,作發誓狀,“我發誓此生只娶他一人,真心待他,若是做不到便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趙姨又是一聲嗤笑,“誓言發得越毒,這人心吶,變得越快。發個誓罷了,長了嘴的誰不會說?”

“你走吧,若你真有心,檸哥兒早晚會跟你走,甭在我這兒杵着,擋着我做生意了。”

秦峥被趙姨趕出了鋪子,天□□晚,他只得頗為挫敗地回家去。

傍晚沒什麽人來,待他走後,趙姨掀了簾子挂起,便見越檸呆呆地站在簾子後面不遠處,聽到聲響神色慌亂地往院子裏藏。

她假裝沒看見,假咳一聲,越檸這才走了出來,假裝神色自然地喊了聲:“趙姨。”眼睛卻在往外看。

趙姨拿起針線籃子,好笑地看着他,“別看了,人走了。”

他收回神色,讷讷道:“沒、沒看。”

趙姨也不逗他,做起了針線活兒,邊做邊道:“這世道還沒有男子與男子成親的先例,如若真心相愛,娶男人如何,娶女人又如何。只怕遇上對着你說漂亮話的,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也只有被磋磨到死的份兒。”

越檸也是方才偷聽才知道原來在這裏男人和男人是不可以成婚的,怔愣了許久才想明白,既然春宴樓能開得明目張膽,秦峥願意幫他度過發情期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趙姨像是看穿了一切,話語間皆是語重心長,他的臉頰微微發紅。

她拿剪子把到底的線剪斷,重新穿了新線,又道:“我見他也有幾分真心,你且看他如何處之,這兩日見了人來,你就來院裏找我,不必與他見面。”

他紅着臉點點頭,猶豫半晌,唇瓣張了張又合上。

他想問問趙姨,這裏的男人會不會打他的伴侶,可這話問起來實在有些難以啓齒。

晚間吃飯,陳大哥回來了,趙姨笑着迎上去,要幫他拿手裏的工具。

陳大哥避開她的手,面上淡淡的表情有了些許松動,話語間無端透出一絲溫柔,“東西沉,我拿着就成。”

趙姨也不執着,轉身給他舀了盆水洗手,兩人不知說了什麽,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陳大哥濕噠噠的手悄悄攥住她的手腕,捏了捏,她一把拍開,遞了張幹燥的帕子給他,把盆端開。

陳大哥往飯桌這邊走來,對上越檸來不及收回的視線,越檸擠出個尴尬的笑容,陳大哥卻好似沒察覺他先前悄悄觀察的視線,朝他點點頭,神色如常地落座。

越檸一晚上都在有意無意地觀察兩人,他發現陳大哥對趙姨很好,一點兒也不像他以前見過的那些Alpha和Omega結合的夫妻。在這些夫妻中,Alpha主導一切,Omega出于與Alpha結合後的依戀,無條件服從Alpha。這其中包括他的父母。

他側身躺着,看着撒進窗戶的月光,想道,像陳大哥這樣的男人肯定不會打他的女人。

秦峥呢?他不知道。

如果秦峥發誓不打他,他是願意跟他回去的。他畢竟是他的Alpha。

不,趙姨說了,發誓沒用的。

可要怎樣才能保證秦峥一輩子不打他呢?一輩子那麽長,人又不能預料以後的事。

他抱着這個無解的問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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