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這匹布我要了,小哥兒,結賬。”
“哎,來了。”
陸續把幾位客人送走後,雲杉閣清冷下來,沿街的鋪子也大多如此,街上行人逐漸減少。
落日西斜,橘色的光線落了滿天,天空漂浮着幾朵雲彩,也沾染幾分霞色。
越檸怔怔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暮色四合,陳大哥回來,他才收回了思緒,進院子裏吃晚飯。
院裏挂着燈籠,亮堂堂的。
趙姨的廚藝不錯,三餐吃的大多是或煮或蒸或拌的食物,天然新鮮的食材有着原始的香味,說不上來的好吃,這些都是在聯邦沒有的東西,越檸很喜歡吃。
趙姨對他很好,和趙姨、陳大哥相處很舒服,他在飯桌上也逐漸不再拘束,伸手夾了一筷子離他稍遠的菜,吃了兩口,筷子在碗裏攪了攪,又愣神了。
“檸哥兒?”
“啊?”
他疑惑地擡起頭,趙姨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陳大哥也在看着他,他心裏慌了一下,是不是他哪裏做錯了?
趙姨道:“檸哥兒這是瞧上哪家小娘子了呢?今兒心不在焉的,方才叫了你幾聲也不見有反應。”
陳大哥方才也聽她說了這幾日因越檸出色的長相引來更多小娘子來相看布料和衣服的事,鋪子生意好,加之與越檸相處得也舒服,聽到她故意逗弄越檸,也淺淺地笑了一下。
越檸放下心來,但沒想到一向表情寡淡的陳大哥也跟着取笑他,面色羞窘,辯解道:“沒有的事。”
趙姨揶揄道:“不是心裏惦記着小娘子,難不成在惦記昨兒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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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檸臉上浮出兩團紅暈,埋頭戳了戳碗,語氣微弱,不似方才的堅定,“沒、沒有的事。”
她原先以為越檸是被強迫的,沒成想兩人是郎有情妾有意。
不過她是個看得開的人,既然越檸心裏記挂着他,那她也就不能阻止,但她是過來人,越檸又是個性子軟弱的,便打算為他把把關。
她笑着道:“你這心思已經寫在臉上了,在趙姨面前也不必假裝。只是我看,你不能輕易便宜了他,且看看他的誠意如何,若他并非真心,你一廂情願只會落得個遍體鱗傷的下場。”
越檸遲疑片刻,點點頭。
幾人盥漱後回屋歇息了。
主屋裏,陳大哥問道:“你們方才說昨兒那人是誰?怎麽聽起來不像是姑娘呢?”聽她說起,倒像是檸哥兒是個女子一樣,得考驗一番心上男人的心意,才可嫁過去。
趙姨知曉他的性子,沒瞞着他,把前兩日的事道來。
他經常在大戶人家裏做活兒,見過的場面多,只驚訝一瞬,便也沒放在心上。第二日碰到越檸神色如常。
接連兩日,秦峥沒有出現過一次。
越檸神色落寞,除了有人進來鋪子看衣服,其餘時間打不起半點精神。
他怔怔想道,是不是秦峥嫌娶他太麻煩了,他先是百般不願,後又要考驗真心,所以秦峥不想來了。
或者秦峥其實根本就不想娶他,一點兒也不喜歡他。
也是,在這裏男人和男人不可以結婚,秦峥是被迫和他發生關系的,怎麽可能會喜歡他。
他說的跟他回去,也肯定不是要娶他的意思,只是、只是把他當成了他的所有物——一個玩物而已。
晚間吃飯,趙姨寬慰幾句,他也只是勉強笑笑。
這一夜翻來覆去,直到後半夜才睡着,卻接連做了幾個噩夢。
最開始是夢到秦峥變成了巨人,一步一步朝他走來,一拳把他捶成了肉漿。
畫面一轉,秦峥在前面走,他不停地朝着秦峥追去,秦峥不耐煩了,轉過身變成一只強壯的大猩猩,兩只拳頭捶打胸口,張口怒吼,生出一股狂風把他吹到懸崖下面。
之後又陸陸續續做了好幾個不同類型的噩夢,天還未亮,他就已經醒過來,睜着眼睛不敢再睡。
一夜沒睡好,他精神更加萎靡,但今天趙姨要和陳大哥回鄉下一趟,鋪子裏只有他一人,他必須得打起精神來。
早晨空氣微涼,街上行人逐漸多了起來,鋪子裏走進了一人。
他愣了神,是秦峥。
秦峥幾大步便走到他面前,借着高大的身軀擋住外頭的視線,從衣服袋子裏拿出一疊地契和一個裝錢的袋子,低聲說道:“這是我的全部身家,家裏還有一些銀子,不好帶過來,雖然比不得城裏的少爺們有錢有勢,但也不會叫你跟着我吃苦。這些、還有家裏的銀子全都給你管。”
越檸手裏拿着沉甸甸的錢袋子和紙,望着高大的男人。
“越檸,你可以跟我回去了嗎?”
他聽見秦峥說。
“我……我……”不知怎得,他突然有點想哭,他把手裏的東西又塞給秦峥,“我不要。”
秦峥愕然,随即擰起眉頭,“那你要怎樣才肯跟我回去?”
越檸一見他表情變兇了,惶然地低下頭,半晌之後才小聲開口:“你不喜歡我,為什麽要帶我回去?”
秦峥在腦子裏做了很多設想,無一不是越檸提各種各樣的要求,聞言一下子怔住了。為了把人帶回去,想撒個謊,卻說不出“我喜歡你”這樣的話,便道:“沒有不喜歡你。”
越檸咬了咬下唇,“那天,你丢下我,一個人走了。”
“我出去給你買衣服,回來你就不見了。”一提起這事兒,秦峥臉色便不太好看,到這會兒也算是知道怎麽回事了。
“這樣啊。”原來是他誤會了,秦峥沒有打算丢下他。越檸嘴角輕輕彎起,垂着的手不自覺地摩挲着衣衫。
“嗯,你要跟我回去嗎?”秦峥克制說話語氣,盡可能地放柔了聲線。
越檸垂着腦袋,很想問問他會不會打人,沒敢問出口,支支吾吾半晌,才道:“我明天問一下趙姨。”
秦峥不解,“問她做什麽?你又沒有賣身契在她手裏,難不成還能不讓你走?”
越檸小聲道:“可我畢竟在趙姨這裏做工。”
秦峥盯着他烏黑的頭發,片刻後妥協道:“我明日來接你。”
他走出去好一會兒,越檸才敢支出腦袋去看,他已經走遠了,只看得到一個高大的背影。
這一日,來雲杉閣的客人都發現小哥兒時刻挂着一張笑臉,精神氣十足,看着便叫人覺得喜氣,忍不住心情也好了。
晚間,他吃着冷的炊餅,味道不算好,可他卻覺得格外好吃,眼裏心裏都彌漫着一股子喜悅,竟覺得漫長漆黑的夜少了幾分孤寂,連帶着對新的一天多了幾分期待。
次日中午,趙姨和陳大哥從鄉下回來,一眼瞅過去便發現了越檸的異常。
趙姨把手裏的東西扔給陳大哥,看着他進院裏,打趣道:“喲,檸哥兒這是遇上什麽喜事了?笑得比花兒還要燦爛。快跟趙姨說道說道。”
這麽明顯嗎?越檸搓了搓手,面上流露出一絲羞赫,眼睛卻是亮的,道:“他說今天來接我回去。”
趙姨問道:“他昨兒來過了?說了些什麽?”
越檸點點頭,“他把身家都帶過來,說是交給我管,我沒要。”
趙姨面露詫異,身家都舍得交出來,可見這小哥兒是鐵了心要把檸哥兒帶走,心裏多了幾分欣慰。
“還算是個老實的小哥兒,說不來漂亮話,但肯去做,日後你跟着他過日子,多半不會吃虧。”
頓了一下,戳了戳他腦門,“你倒是個傻子,送上門的錢也不要。”
見趙姨沒有反對的意思,他心裏愈發開心,嘴角揚起,“我又不圖他的錢,拿着沒用。”瞅了瞅她的神色,又問道,“趙姨,他要是今天來接我,我可以走麽嗎?”
趙姨神色遲疑了片刻,說道:“你日後總歸也要營生,總不能靠着他,何不留在我這鋪子裏,說好的每月放七天假,我再給你多放兩天。”
越檸面色猶豫,小聲說道:“我想問問他怎麽想的。”
他還不知道秦峥是做什麽工作的,如果他能幫得上秦峥,那他留在雲杉閣就不太好。
趙姨笑着應了,她早有預料,提前便托了人幫忙招人,自是由着他決定去留。
兩人在鋪子裏坐着說笑了一會兒,越檸時不時往外張望,心裏好像盛了滿滿的糖果,甜甜的味道似乎一不小心就要溢出來了。
在他無數次張望後,眼裏出現了秦峥的身影。
越檸下意識地站起來,想說些什麽,張了張唇瓣,卻發覺不知該說什麽,只睜着一雙圓圓的眼睛看着他。
秦峥朝他點點頭,開口卻是問趙姨,“掌櫃的,上回我買過的那套衣服,有差不多材質的料子嗎?”
越檸也看着趙姨,抿了抿唇,雀躍的心情好像驟然跌落進谷底。
趙姨心裏覺得好笑,面上卻不露分毫,笑着給他拿了幾匹相似的料子。她猜到兩人關系時便也猜到了這位小哥兒上回是給誰買的衣服,如今一瞧,果然如此。
秦峥挑了兩匹,也不講價,直接付錢。付完錢,他才看向越檸,解釋道:“給你買的。你現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嗎?”
越檸裝作不在意,“哦。”然後點點頭,又揚起頭問道:“我可以留在這裏做工嗎?放了假,我就回去找你。”
秦峥想也不想便道:“不行。”意識到自己語氣太沖,放柔了聲色,低聲道:“不用你做工,家裏有我掙錢就夠了。”
若是放越檸在鎮上,以他這種可以随便和陌生男人上/床的性子,只怕會惹出更多麻煩。還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顧好。
越檸歉疚地對趙姨說,“趙姨,我還是跟他回去,這段時日多謝您和陳大哥的照顧。”
趙姨找了一串銅板遞給他,道:“這是工錢,檸哥兒日後常來鎮上玩。”
他沒接,“我就做了幾天,哪好意思要工錢,何況您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真要說起來,還得是我付錢給您。”
趙姨也沒再推讓,他便進了院裏,回房間收拾。
趁着這個功夫,秦峥又向她道了兩聲謝,感謝她對越檸的照顧。
趙姨罷了罷手,只道:“檸哥兒性子單純,你好好待他。”
秦峥再三保證,這時越檸出來了,兩人便打住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