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周蟬歡收到消息的時候,剛好正走在下班路上,她拿起手機,看到消息的時候眼睛眯了起來。
還有人這麽坑他哥的,她臉上帶上了笑。
至于心思不正,她想,宋揚程經過了那件事,應該也明白她現在的情況了。
至少,高中階段她是不能考慮這件事的。
她這麽想着,手上下意識地去尋找和宋揚程的聊天界面,才發現前天晚上忘了回他。
……
連忙給他回過去:【感覺青色那條看起來更剔透一點】
【前天晚上有點事,忘記回你了。】
【瑟瑟發抖jpg.】
她正準備收起手機,往口袋裏放,卻發現屏幕又亮了起來。
宋揚程給她回了消息。
宋:【好像青色确實挺好看的!】
宋:引用“前天晚上有點事,忘記回你了”【這有啥,偶爾忘記回消息不是很正常】
周蟬歡發了個嗯嗯的表情包。
宋:【你現在是在哪裏工作啊,說不定哪天我還可以去找你。】
周蟬歡想了想,給他發了個定位過去。
周:【我一般白天都要上班的,周末會休息。】
宋:【那你這跟上學差不多。】
周:【差多了,這裏很無聊的,玩手機都得偷偷摸摸地玩,還會有人來巡察……】她在聊天框裏打字,頁面頂端卻忽然彈出另一條消息。
馮玲玉發了兩條語音過來。
心如止水:【我知道你跑去找玉瑩了,暑假過了就回家,不要再胡鬧了,掙幾個錢都搭賓館去了】
心如止水:【我不催你,上不上大學等你高考完再讨論。】
周蟬歡愣了一下,手不小心點在了發送鍵上,那條還沒打完的消息就這麽發了過去。
她直接從上面點進去和馮玲玉的聊天頁面。
澎湖灣:【什麽叫再讨論,如果這件事還是這樣的結果的話,那我是不會回家的。】
同樣地,她也發了語音過去。
【學費我自己會賺到。】
馮玲玉很快回她:【那也不是這麽說,家裏養你這麽大,也需要幫扶下家裏的,你也得為家裏想一想,不能只替自己考慮,這樣你們以後嫁了家裏也是會多幫扶你的。】
【你看小姨家的小孩,哪個不是早早出來掙錢了。】
周蟬歡一口氣憋在心裏,但她不準備憋着自己。
她特意将語速放得很慢,拇指按住語音鍵:【那你這麽說的話,弟弟初中畢業,你就讓他出來吧,早點出來賺錢。】
聊天頁面那邊果然安靜了,幾分鐘後,她媽發來一條語音:【和你講不通。】
周蟬歡輕輕地嘁了一聲,她離開和母親的聊天頁面,宋揚程已經給她發了新消息。
宋:【好狗啊,玩手機都不讓玩。】
周蟬歡深以為然:【是的,太狗了,好在其他的都還行,反正也就10多天了,堅持!】
宋:【堅持jpg.】
*
周蟬歡這幾天一直拉着張玉瑩一起睡覺,但是晚上玉瑩還是會很經常驚醒,白天的時候頂着很困倦的臉,跑廠線,晚上還得加班。
就這樣過了幾天,某一天周末的時間,宿舍沒人,周蟬歡正拉着簾子,在床上做題,突然聽到了輕微的哭泣聲。
她疑惑地四下看了眼,等真正确定有人在哭的時候,她馬上拉開了床簾。
“玉瑩,你怎麽了?”她連忙從扶梯上爬下來,湊近玉瑩,問道。
張玉瑩對于她的詢問,只是茫然地擡起了頭,随後又搖了搖頭,“沒事,我就是突然想哭。”
她從地上站起來,把耳機線拔出來,緩慢的音樂随之響徹在整個宿舍裏。
她說:“我聽着這首歌就覺得很難過,所以就哭了。”
這是一首曲調偏哀傷的歌曲,歌詞相對而言較現實。
周蟬歡能夠理解,她有時候也這樣。
剛好在自己彷徨無助的時候,很偶然地聽到了一首歌曲,歌曲像是給了自己宣洩的出口,一曲完畢,各種情緒也随着歌曲宣洩而出。
她随着張玉瑩到椅子上坐下,思考着自己應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她。
張玉瑩見她這副模樣,有些落敗地耷拉下肩膀,“其實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呆一會就好了,你每天下班不還要接着學習嗎,不要浪費時間了。”
她低着頭,像是又想到了什麽,聲音帶上了些許鼻音,“其實我感覺你比我辛苦多了,老是看到你學到很晚,你太厲害了,你敢和你媽媽抗争,我一點都不敢。”
像是打開了回憶的閘門,她低聲地說着,聲音有些飄渺,“我初中的時候,成績就不好,那個時候也沒有什麽學習的心思,我就跟我媽說,我問她我能不能不讀書了,她那時候怎麽說來着,噢,我想起來了,她說,‘當然啦,你想出來就出來吧。’”
“然後,我就很理所當然地出來了,她們給我介紹工作,進各種各樣的廠,我第一個廠,和別人搶貨做,結果沒搶過,別人又是老員工了,報告到線長那裏去,我就直接被開了。”
她似乎覺得這有些好笑,笑了一下後吸了吸鼻子,“我後來進的每一個廠,她們看我年齡這麽小,都很驚訝,可我明明也在廠裏遇到了不少同齡人,大概她們都覺得有些惋惜吧,可是我媽不這麽覺得。”
“有一回,我覺得打工太累了,我還是想回學校,我就問我媽,那也是我唯一一次問我媽。我問她‘能不能讓我重新回學校啊?’她那時候可嚴肅了,她說‘你已經出來了,就不要想着回去了,再工作幾年就可以嫁人了。’我的天吶,我當時聽到這話我好驚訝,嫁人?我不是還很小嗎,嫁人和我能有什麽關系呢?後來我就沒有再問過她了。”
周蟬歡沉默地聽着。
她看着周蟬歡,“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學一門技術嗎,我媽肯定也不同意。”
周蟬歡張張嘴,她卻馬上猜到她要說什麽,“你想讓我反抗對不對?”這回她停頓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我聽她們的話聽太久了,一時間跟我說‘你可以學着去反抗他們呀,你可以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呀’我卻不知道該怎麽做。”
“你懂嗎?蟬歡。”她轉過頭看着周蟬歡,眼睛裏還閃着淚光。
周蟬歡眨眨眼睛,她忽然站起來,看着還坐在椅子上的張玉瑩,說出來的話聽起來卻十分跳脫,“你想不想和我去坐公交?”
“坐公交?”
“對,坐公交。”
*
真正坐上公交的時候,周蟬歡掏出包裏的藍牙耳機,分給了張玉瑩一半,她們坐在公交車最後頭,車上剛好沒什麽人。
周蟬歡視線往外面看,外面川流不息的車流循着一個方向,在不同的路口分開又重彙,除了車流,還能看到步行在街上的各種年齡段的人,她們臉上或欣喜,或疲憊,坐在車上,仿佛一瞬間窺探到了芸芸衆生的生活。
周蟬歡一直盯着窗外,開始說話的時候,才轉頭看着她,“車裏的大家有自己的生活,車外也是,你看車外的人,我們現在在觀察他們,但是某一個時刻,當我們走在外頭的時候,說不定也有人在觀察我們。”
“有時候我會覺得,只要無關生死,一切事情都不能算得上大事,我們只是芸芸衆生之中的一個,大衆的生活路線是有一定重合性的,一些我們覺得很難度過的坎,其實早已有人提前體會過,只要過了,就可以,覺得很難做的決定,其實也并沒有那麽難做,只要去做了,就可以了。”
她看着張玉瑩,可能是現在放着的歌曲太過于應景,也可能是她忽然真的從窗外的人中窺見了自己,她張了張嘴,回望周蟬歡,一滴眼淚忽然順着她的眼眶落下來。
周蟬歡笑着給了她一張紙巾,“擦一擦,我們從首站坐到終點站,等下再坐回來,才4塊錢呢。”
張玉瑩跟着一起笑,“好。”
*
可能是心态使然,她們一同回到廠區,又在大門口見到馮玲玉的時候,周蟬歡突然有種:啊,果然來了的感覺。
張玉瑩停住腳步,有些擔憂地看着她,周蟬歡讓她先離開,自己則徑直地走向馮玲玉。
她一走近,馮玲玉就将一個紅色塑料袋子遞給她。
她愣了一下,剛才她一直注意着她媽媽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觀察她手裏其實一直提着個紅色塑料袋。
但她看了一眼,沒有接過來。
馮玲玉往她手裏塞,“給你買了點水果,快點收下,我還有別的事呢,你自己肯定不會給自己買水果的,這都瘦了多少。”
她戴好頭盔,坐在電動車上的手轉動起把手,“記得在這裏打完工就回家。”留下這句話,她開了出去,只留下在後面提着塑料袋,看着她背影的周蟬歡。
她發了會呆,手裏的重量将她的心思拉回來,她低下頭,看着自己手上的水果。
她一直都知道,她媽媽是愛她的,要不不會在她小時候生病的時候,抱着她,一遍遍地安慰她,哄她吃藥,也不會在她們吵完架還沒幾天的此刻,給她送來水果。
只不過,或許是她不理解自己,或許她能理解自己,卻出于對各種因素的考量,而決定假裝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