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二人走在路上,周蟬歡安安靜靜地,一句話也不說。

雨已經停了,又有放晴的痕跡,太陽光線閑閑地灑了幾縷落到地面上,安靜的時候,二人之間沉默的氛圍便更是明顯。

宋揚程一時心裏沒底,他思考了一會,問道:“你怎麽了?”

周蟬歡聽他這一問,幹脆停下腳步,她轉頭去看他,神色看起來嚴肅而又認真。

恍然間,宋揚程便想起她說不喜歡他的那天。

那一天,她的表情也是這樣。

認真,莊重。

他心底不着實處的那股不安感又一次逼近他,他只好再次小聲問道:“怎麽了?”

周蟬歡見他那表情,心裏已然知曉是自己這副模樣吓着了他,她無奈地笑笑,收起嚴肅的表情,只是問他,“你要考哪個大學?”

“啊?就這個問題啊,”他反應過來,終于卸下心頭那點懼意,甚至臉上染上了笑意,“你那麽嚴肅,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呢。”

“我要上Y大。”他說完,看着她,問道:“你呢?”

周蟬歡搖搖頭,“我暫時沒有什麽想法,只知道自己要考到很好很好的大學去才行。”

她說到很好很好二字的時候,特意說得很慢,又加重語氣,像是對這兩個字賦予了極大的期望。

她轉頭看着他,“那你有想學的專業嗎?”

“我大概率會學醫,挺感興趣的。”他說着,将傘收起,又道:“不過也還沒決定好,還是應該先考個好成績,成績好了,到時候就有的挑。”

周蟬歡贊同地點頭,“Y大挺好的,雖然分數線高,但醫學專業很出名,加油。”

宋揚程沖她一笑,“嗯,一起加油。”

*

周末一過,緊湊的高三生活又沖他們而來。

周蟬歡上了個洗手間回來,座位上已經堆了一張又一張的卷子,她進來的時候,課代表還沒發完卷子。

她瞥了一眼堆成小山的卷子,饒是她平時自己做的練習也很多,此刻也不禁由衷地感嘆道:高三生活,真的很苦啊。

做不完的卷子,講不完的習題,背不完的知識點,這便組成了一個人全部的高三生活。

老蔣急急走進教室,“晚自習的時候你們把卷子做一下哈,最後一節課交上來。”

班裏的人苦不堪言,一個個苦喪着臉,提筆往卷子上做題。

“蟬歡,外邊有人叫你。”範曉思忽然跑進教室,叫周蟬歡。

她停下手頭的筆,往外邊看了一眼,外邊站着一個穿着校服,戴着黑框眼鏡的男生,長相清秀,臉上有着幾顆青春期最常見的青春痘。

她疑惑地站起身,也不知道外邊站着的是誰,但她對這個人,似乎是沒什麽印象的。

宋揚程見她起身往外邊走,也跟着擡頭看了一眼,見她往外邊走去,似乎是有個男生在外面等着她。

他呆了一會兒,見她已然走出教室,看不見身影,才又重新轉回頭,繼續和桌上的卷子搏鬥。

周蟬歡走近外邊這男生,越近便越能确認,自己是不認識他的。

她停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有些不确定地問道:“同學,你叫我嗎?”

“周蟬歡,你好。”

周蟬歡:?

她愣住,只能也跟着說一句,“你好。”

“怎麽了嗎?”她站在門外,盯着他的表情,問道。

誰知,她這話一出口,卻仿佛打開了對面某種開關,他一下子面色漲得通紅,站在她面前,道:“學姐,我是高二六班的郭子軒,喜歡你很久了。”

他手裏拿着兩顆糖,說完這些話,他忽然朝她伸手。

周蟬歡條件反射地躲開他伸過來的手,她微微蹙着眉頭,“不好意思,我不喜歡吃糖,也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這話說完,周蟬歡覺得她的态度已經很清楚,便微微朝他一點頭,轉身走進教室裏。

她剛好到座位上坐下,誰知,在她坐下的那一刻,外面那男生竟然跟着跑了進來。

他迅速地将糖果放在周蟬歡桌上,跑路起來堪稱健步如飛,周蟬歡愣了愣,只來得及在他身後喊了一聲“诶”。

顯然,他聽到了,但也并未轉身,而是接着往外走。

周蟬歡盯着桌上那兩顆糖果,一時覺得自己接到了一塊燙手山芋。

她盯着糖果的時候,宋揚程停下筆,也跟着擡起頭來,他神色不明地看着桌上的糖果,沒有說話。

不知怎的,被他這樣看着,她竟然産生了一絲心虛感,覺着此時自己好像那被正宮抓到出軌的人。

她輕咳一聲,迅速将桌上兩顆糖果席卷而下桌兜,宋揚程見她動作,轉過頭,低低地罵了句,“讨厭鬼。”

這音量雖小,但還是讓周蟬歡聽見了。

讨厭鬼?

她覺得有些好笑,又解釋道:“這是一個高二的學弟送的。”

他嗯了一聲,低下頭寫卷子。

宋揚程心想,都高三了,還不放過學姐,知道打擾一個高三學生學習是多大的罪名嗎!

讨厭鬼讨厭鬼。

他一邊往卷子上答題一邊在心裏怒號着讨厭鬼三字。

面上卻是平靜的。

周蟬歡瞧着他的臉色盯了一會,見他心平氣和,眉眼舒展,答卷速度有快有慢,這下放下心來,也提筆往卷子上答題。

高三生活,除了這一方小小的教室,便是食堂,家,三個地點,來回奔波,穿梭。

基本上,從坐進教室到放學離開教室,周蟬歡就沒從凳子上起來過。

聽到了放學鈴聲,她總算站起來,扭了扭脖子,問宋揚程,“走嗎?”

他坐在原位上,筆在草稿紙上推演着什麽,聽她這麽說,擡頭看她一眼,“你先走吧,我還有一道題馬上要想出來了。”

高三時間很寶貴,等人這種浪費時間的事他也不想讓周蟬歡幹。

“好,那我先走了。”她說完,背過書包往教室外走去。

最悶熱難熬的八月份已經過去,高一高二的學生陸陸續續地返了校,學校不複初始的空曠,漸漸地變得熱鬧,躁動起來。

她擡頭看天,也許連續幾天都太熱了,天空陰沉沉地浮着幾朵白雲,像在預謀着一場傾盆大雨。

她加快腳步回了家。

還未走進家裏,她便看到停在門外的一輛電動車。

她記得這輛電動車,是她小姨的。

小姨竟然又來了嗎?

她一時躊躇在門外,竟是不知該不該進去。

“轟隆”一聲,這雷聲打得很響,仿佛要落到人身上來似的,把周蟬歡吓了一跳,她定了定心神,攥緊書包帶子,還是走進了家裏。

打開門的一瞬間,她便看到,不只是小姨,還有小姨的女兒,那個在群裏被大家誇孝順,初中畢業就辍學打工的女生。

也是她的童年玩伴。

周蟬歡默不作聲地往裏走,果然,她一走進她們的視線範圍內,便被叫住了。

“小歡。”小姨親切地喊停她。

“小姨好。”她的視線往在場所有人身上都掃了一圈,那女生名叫若桦,坐在小姨旁邊,她膚色有些黑,綁着一個丸子頭,五官生得很端正。

見周蟬歡看她,她也回看過去,兩道默然的視線在空中相撞,不久後,她先移開了視線。

自從上了初中,兩人便漸漸失去了聯系。

小姨坐在紅木沙發上,沖了杯茶,見周蟬歡還站在那裏,向她招招手,“來,喝杯茶。”

周蟬歡順從地走過去喝了杯茶,就勢坐在馮玲玉旁邊。

反正總會被叫下來和大家一起坐着聊天,還不如她自己主動點。

“小歡今年就高三了,時間過得真快,”她感嘆道:“若桦在廠裏工作好多年了,小歡,畢業後你有什麽打算,需要我們家若桦給你介紹工作嗎?”馮玲貞問道。

周蟬歡卻沒有答她的話,而是轉過頭,看着馮玲玉。

“媽。”她喊她一聲。

馮玲玉的手正端着茶往自己嘴邊送,被她這麽一喊,手未拿穩,茶杯直直地往地上落,一時間,茶杯落地,茶水四溢,發出“嘭”的一聲。

馮玲貞笑話她,“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毛躁呢。”

馮玲玉勉強抿嘴露出一抹笑來,“年紀大了。”

周蟬歡抽出幾張紙巾,上前,給馮玲玉擦了擦,她沒有回頭,而是一邊擦着馮玲玉被茶漬弄得微黃的袖子,一邊道:“我會上大學,暫時不用考慮打工的事。”

馮玲貞聽她蟬歡這麽說,愣了一下,周蟬歡剛好擦完袖子回頭,便和她撞上了視線。

對視的時間裏,她微愣的眼神慢慢轉變為不贊同。

“現在讀大學沒用的,隔壁秀華家女兒不也考上了大學,一個月就拿幾千塊,也就比我們若桦高了一點,再說了,你是個女孩子,讀那麽多書出來就要嫁人了,我看,你沒必要讀那麽高。”

周蟬歡一直安安靜靜地聽她說,這話說完,她也依然沒有開口說話。

她在等,在等是否自己開口前,馮玲玉會開口,替她說些什麽,畢竟她因為很明确自己的想法了。

但她等了許久,也沒有見她開口說點什麽。

她低下頭,忍不住地有些失望。

原來,無論自己如何說,都不會改變她們一絲一毫的想法。

她将身板挺直了些,又重新擡頭,看向馮玲貞,“小姨,再過一年,我就成年了。”

“是啊,再過一年就是個大姑娘了。”馮玲貞笑道。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為我做下的行為負責,也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馮玲貞疑惑地皺起眉,看她,似乎是想對她說些什麽,卻被她一句話打斷了。

“我選擇繼續讀書,我選擇要做我喜歡的工作,我選擇無論結果是什麽,我都不會後悔,”她用平緩,卻不容商量的語氣說道:“我選擇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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