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他叫周懷岑。
一個讓我又愛又恨的混蛋。
---
燈光明暗交替,狂歡浮游夜場。
許久,終于看見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朝這走來。
那是她舅舅,這家會所的經理。
成音面無表情把東西遞過去,“現金。”
劉舟在北京邊兒上買了套公寓,錢是她母親作為姐姐的心意。
一萬塊,不厚,卻是攢了一年的餘錢。
劉舟喝多了,笑哈哈接過,拉住她手腕,推開側邊的門,“沒事陪舅舅進去敬杯酒。”
那幾秒鐘,成音被燈光晃了神。
再擡眼已經深處沼澤。
劉舟大言不慚的介紹成音。
所以當富二代挂着惡劣的笑,讓她這位名牌大學生跪下敬酒時。
場面已經僵持不下。
這些人雖說不是階層頂級,也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
成音得罪不起。
而她的好舅舅已經縮着脖子不吭聲了。
“不跪,那就把這三瓶伏特加吹了。”主位男的年紀不大,長的算端正,輕飄飄口氣像是訓只狗。
成音收緊指尖,自尊自卑在虛幻霓虹中分解糅雜,整個人都輕微顫抖。
身側門又開了一次。
而後,手臂被扶了下。
聲線從耳邊沁入。
那人笑說,“跪什麽,盼我死啊。”
原本看戲的富二代紛紛站起來,有人叫他周總,有人喊他周老板。
壓抑安靜的包廂,瞬間随和客套。
資本高低,立竿見影。
“叫什麽名兒?”
光線黑沉,他聲調懶散,随口一問。
“成音,我是A大的學生。”
人啊,總太把自己當回事,攥着僅有的優勢,實則是個跳梁小醜。
周懷岑笑了下,饒有興致瞥她一眼。
成音心中不安,被窺探般。
後知後覺,這個人對她,其實不想了解。
-
走廊上,劉舟酒醒了,喋喋不休說着那些人的背景。
笑容小人得志,似乎伺候他們是自己的榮幸。
周遭虛浮,她依然聽到了一個名字。
---周懷岑。
名字與長相對號入座,成音閃過離開前匆忙看到的側顏。
張揚也晦澀。
回想剛剛他看自己那抹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指尖不受控制的收緊,沒入社會的學生往往總是清澈的不谙世事的。
這一瞬,就像人類最為灰暗的心思被發現。
被發現,她并不單純。
那年新型企業蓬勃發展,短視頻孵化初露鋒芒。
成音學的新聞,老師布置了相關作業。
今天來這的重要原因也是拖舅舅關系約了運營總監,采集娛樂場所對此看法。
結束已經是一個小時後。
北京初秋,溫度驟降,風吹的人臉頰幹澀。
這裏的禁鳴路段,車身穿插而過風聲入耳。
不遠處标志性建築,直插雲霄。
成音站在路邊,也不知道再等什麽,往燈紅酒綠的入口看了眼,視線又落在自己的白色帆布鞋上。
她像這偌大金搖籃裏的一只蝼蟻。
強大到膝蓋彎不下去,也渺小到任人宰割。
-
十一點到宿舍,剛坐下便接到朋友的電話。
張銘希是電影學院的,大三已經開始拍戲。
電話裏環境嘈雜,姑娘語氣也急,說明天下午有經紀公司談合作,她人在外地,請成音暫時當經紀人去見個面。
這事,成音已經習慣了。
次日周末,約定地點是國貿二樓的咖啡廳。
“有時候演員不火,也不全怪經紀公司,我們只是媒介作用。”
成音手裏翻着合同,怪不得張銘希不願意随便簽經紀約,這完全是賣身契,“貴公司倒是把自己摘得幹淨,我會再考慮考慮。”
男人或許看出她的不在行,驀地笑道,“每年畢業生數不勝數,張銘希沒背景,配角說不定都是睡來的,現在有公司簽她,我不明白這有什麽可考...”
“...”
一杯水潑過去,堵住所有的話。
成音放下杯子,“人多,我不想讓你太難看。”
周圍投來異樣目光,對方也不好發作,推開椅子狠狠瞪她一眼,直接離開。
成音沉默坐了幾秒,跟着拎包轉身。
就這樣,看見了周懷岑。
他懶洋洋站在着不遠處拐角。
矜貴恣意,亦正亦邪。
這人實在長了雙叫人覺得深情的眼睛。
不久将來,成音靠在他懷裏問為什麽喜歡自己時。
周懷岑提起今天,說當時覺得這姑娘勁兒勁兒的,挺有意思。
依然對視,成音猶豫瞬,最終擡腳朝他的方向走去。
那一年,她二十歲出頭,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
幾米距離,似乎聽見從夢境裏傳來巨響。
不明所以。
許多年後,當子彈正中眉心,她才理解這聲巨響---原來叫命運。
“還沒謝謝你那天幫我解圍。”
他個子很高,黑色襯衫敞開,裏面是白T,細看襯衫布料是棉麻的。
“要回學校了?”
“還沒有。”
周懷岑笑了笑,垂眸,“去我那嗎。”
-
地點在長安街,國風牌匾。
有人在門口等他們,幫忙開車門時,成音聽見接待員颔首說了句周先生。
庭院有個池塘,到裏屋才是現代化套房。
如果問這裏和昨天夜場有什麽區別。
那就是暴發戶出來玩,生怕別人不知道。
有身份的出來玩,生怕別人知道。
茶幾上擺着香槟,餐桌牌桌甚至有個不大不小的舞臺。
在周懷岑出現後,目光紛紛過來。
或者說,視線都落在周懷岑旁邊的,她身上。
“周老板出去一趟,怎麽還帶個美女回來了?”
說話的是李觀棋,聽說兩人大院裏一起長大的。
周懷岑沒搭腔,下巴擡了下,介紹說,“成音。”
他聲線偏低,成音禮貌點頭,卻心不在焉,她沒想過自己名字還挺好聽,也沒想過被他記住了。
李觀棋興致極好,湊上來,“哦?你多大啦。”
“二十二。”
剛說完,李觀棋罵了聲操,壞笑的看旁邊,“禽獸啊。”
那年,周懷岑28歲,他似是不在意應下這聲調侃,順勢将外套放在成音懷裏,同時點了下她的鼻尖,“随便坐。”
那動作很輕,換做別人難免輕佻,可對上那雙笑意薄淡的黑眸,成音乖巧嗯了聲,只感覺有雪山震蕩,霧蒙蒙的,何時崩塌?
她問着,而後一腳踏進這場風雪。
周圍恢複熱鬧,男男女女,唱歌聊天,紙醉金迷。
沙發上,她腿上放着件外套,空氣中似乎還殘餘剛剛那人伸手時袖口帶過來的木香。
李觀棋指了幾個女的上去唱歌,一首女團舞曲,那些人完全不怯場,大抵很熱愛這種場合。
成音面前酒杯被斟滿,因為不善周旋,已經被忽悠喝了一杯。
她笨拙的适應氛圍,視線也不受控制往一個方向看。
周懷岑坐在牌桌,指間只是微擡,便有女人上前遞過打火機。
而他也自然的偏頭。
不知是贏牌還是什麽,他咬着煙扯唇笑了瞬,放浪形骸。
成音眨了下眼,別開臉,喉嚨發堵。
身邊李觀棋喝的盡興,聽到她說MJC打算去聯培,笑的眼角淚痣微微上移,“那他媽不就是當黑奴麽,改明兒來我這...這算周懷岑欠我人情,真頭一回...”
音樂大,說的斷斷續續,成音聽了個大概,他語氣裏所清高鄙夷的事,卻是自己為數不多可以出人頭地的機會。
終于明白為什麽總有人前仆後繼,也要攀上高枝。
權勢當道,人人厭惡資本,人人卻都想成為資本。
一瞬愣神,酒杯又被倒滿,成音知道自己酒量,又不好意思拒絕。
光線婉轉。
她抿唇,“周懷岑。”掌心收緊,“你什麽時候結束啊。”
不是着急回校,也不是覺得被孤立,她只是開口找他。
她承認她不單純,甚至如網絡上所說的,或許有些心機,在她還不明白怎麽把這心機僞裝,就已經被發現。
再次靜谧,圈裏都知道,周懷岑做事周到,但真沒什麽同情心和耐心,更別提這驕縱語氣有那麽些想管着他的意思。
大家都在看戲,看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怎麽丢人。
下一秒,凳腳摩擦地面發出悶響,周懷岑推開牌局,走近擡手摸了瞬她額頭,“喝了多少。”
指腹微涼,像寺廟的沉木。
“沒醉。”
她坐久了,頭發落下來幾縷,挺委屈似的。
周懷岑無聲牽唇,“去換身衣服。”
他掌心下移,成音輕怔,那個角度本以為他會攬住她,然,擦肩而過。
那一瞬,不知是心悸多一點,還是失落多一點。
-
走廊上。
沒人說話,成音裙擺被下午潑茶水時沾濕,此刻幹透茶漬明顯,一路跟着他走。
周懷岑摁了電梯,神态倦淡,“今天學校門禁時間提前了?”
他何等洞悉人心,游刃有餘。
成音啊了聲,臉頰紅了一度,裝作聽不懂,“你那有衣服換嗎?”
“沒有。”周懷岑視線輕慢收回,笑說,“但可以有。”
“...”
電梯直升五十樓。
禦金臺住宅平層,國貿CBD商業區垂直延展,繁華落盡眼底。
他撥通電話叫人送衣服上來,“等會送你回去還是在這住一晚。”
頂燈很亮,成音蹙眉,反應也遲鈍半拍,“你呢。”
男人站櫃臺那倒了杯紅酒,安靜的夜裏,暗紅瓊漿如洪潮将她漂浮的情緒淹沒。
他手臂線條很好看,勾着應該很有安全感。
“總不能留下來。”
玩味,戲谑。
成音被盯的後背有股灼燒感,一直蔓延耳根,側頭瞪他一眼。
門鈴聲響,周懷岑拎着酒杯去開門,返回把袋子遞過去,也沒了興致再逗她,“進去換吧。”
她接過,轉身走了幾步,又頓住轉身,“今晚,我是不是耽誤你泡妞了?”
落地窗外月光婆娑,霓虹都黯然失色。
玻璃酒杯與大理石臺面碰撞,聲音脆也磁。
周懷岑靠着那臺面邊緣,半響,很輕的笑了下,撩起眼皮看她。
“其實,沒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