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為什麽女人總容易愛上混蛋,大概是他們每句話每個動作,都精準的踩在我們的心理防線上。
換完衣服,成音以為他走了。
沒想到周懷岑仍然坐在沙發上,看見她出來,百無聊賴扔下手裏的書,“餓嗎,吃點東西去。”
剛剛那些游離其中的暧昧因子頓然消散,誰都沒再提起。
外面下了場雨,剛停不久,雨水沖刷過的地面的澀味,蕩在冰涼的風裏。
上車前她随意掃了眼車牌,猶記得張銘希說過,路上看到這牌子得離遠點。
這一天她兩次上了同一輛車,成音暗自想着。
空調熱氣撲面而來。
“溫度夠嗎?”
成音點頭,提起剛剛,“李觀棋好像酒量也不行。”
她玩笑般把那些醉話說給他聽。
“他爹電視臺的。”周懷岑扯唇看她一眼,目光始終輕淡,“老爺子性格不錯,有空帶你找他喝茶。”
成音思緒被這句話亂了瞬,腦海裏出現李觀棋說的那句‘這算周懷岑欠他的人情。’
車程還在繼續,周懷岑偶爾調笑她幾句,不過分不逾越。
看得出來他性格挺好的,和自己遇到過的男人有些不同,可又說不上哪裏不同,大概是金錢堆出來的疏離和體面。
過了時間點,餐廳基本打烊或不再接待,但規則的設立是限制普通人的。
廚師就在身邊,一份甜品花式做法颠來倒去,終于擺到面前。
“不合胃口?”
成音搖頭,往前湊了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你說他剛剛到底在忙什麽?”
不知哪裏踩到周懷岑的笑點,他眼角微彎,因為笑意肩膀都輕顫,将面前切好的牛肉推過去,“吃飯吧,小孩。”
...
結束後路上已經沒什麽車,趕在門禁半小時前到學校。
“下次我請你吃飯吧。”
周懷岑似是聽了句客套話,指腹理了下她的衣領,也客套的應,“那我等着了。”
雨後空氣濕冷,車已經離開,路燈灑下綽綽的光苗,天上是有星星的。
-
十二月,溫度倏然直降。
A大90年校慶也定在這個月的最後一天。
殷如月也來了,這個人很出名,北京城三環裏有一整條街都是她的,更別提名下的那座商界會員制俱樂部。
成音課業繁忙,本來不想去,奈何張銘希昨天剛從外地回來,難得有時間,兩人便約着去看看晚會。
“臺上主持那男的,長的帥又是高材生,不錯。”
張銘希若有所思開着玩笑,她今天沒化妝,臉型五官偏圓,這種長相在娛樂圈戲路不寬,只能演些偶像劇。
但她偏偏不服,至今一部口水肥皂劇都沒接過,唯一慶幸的是,前幾天終于簽了個還不錯的經紀公司。
成音順着視線看去,主持人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學長,人挺謙和,“結束你去要聯系方式。”
說到聯系方式,她神色暗淡片刻,低頭看了眼手裏握着的書,史鐵生的病隙碎筆。
那本周懷岑在等她換衣服的幾分鐘裏,随意翻看幾下的書,被她買來了。
這個人像是她淺薄人生中偶然出現的月色,反應過來時,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張銘希沒注意她愣神,搖頭道,“別了,他能給我拍部電影還是怎麽着啊。”
總說知識改變,實則沒有家底,就算二線城市的房都買不起,沒有資源,娛樂圈門檻都進不去,寒門到底該怎麽出貴子呢。
成音失笑,轉了個話題,“說說你吧,這部戲有鏡頭嗎?”
張銘希嘆氣,沉默幾秒朝她挑眉,“放心吧,你最好的朋友,張銘希,一定會成為大明星。”
那語氣和表情,成音記了很久,久到很多年後,在張銘希夢想成真,卻抱着她笑着哭又哭着笑時,她總想問她,真的開心嗎。
“那不是周懷岑嗎?”
不知誰說了句。
将成音從虛浮中拉回。
周圍多了些私語。
張銘希也八卦,圈子裏傳,有個票房女咖跟過他,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覺得這位周太子,喜歡過人嗎?”剛說完,她噗嗤又笑,“罷了,我要是有那錢和臉,我都不知道感情是個什麽東西。”
周懷岑,皇城下名副其實的二世祖。
聽說他母親是香港人,背景家世媒體也只報道個大概方向。
他難得穿了身西裝,深灰色的,身邊站着殷如月,某教授在親切同他談笑。
似是感覺到目光。
他轉頭過來。
燈不是很亮,光影落在他臉上,眸子與身後暖色光暈互不兼容,黑沉淡漠。
那半秒,成音腦子空白,甚至慌亂的先移開了眼。
晚會漸漸尾聲,那匆匆一面後,再也沒見到他的身影。
張銘希有事先走了,沒過多久,成音也準備回宿舍,只是渾身無力,心頭如海浪翻湧,當她還沒明白這酸澀從何而來,腳步一頓。
那晚的冷風,悉數撞進了她的心裏。
會場門口,周懷岑那身西裝外面加了件黑色大衣,領帶微松,挺不正經。
他擡手吸了口煙,煙霧散開,好整以暇站在那,不知是碰巧撞見,還是在等她。
這麽久不見,成音忽然不知道該怎麽主動說話。
周懷岑眉眼坦蕩,先開了口,“耳環落我那了。”
話有些暧昧。
那天回來她以為在路上丢了,又不太确定,“什麽耳環。”
周懷岑并不在意她是裝傻還是真不知道,摁滅煙,重新擡眼,“李觀棋有個局,想去麽。”
黑夜濃密,他的氣質松弛,比晚風還要涼,卻笑着問她。
凜冬岑寂,馬蹄聲遠,不過念想之間。
從第一次遇見他開始,從不拒絕跟着他走開始。
成音頭上就挂了只鐘,在心猿意馬理智偏移時,猛敲提醒。
只是那時候她年紀小,不明白命運齒輪一旦脫軌,便全面崩盤。
-
沒帶司機。
車內,成音一直沒說話,看着男人脫掉大衣連着領帶一起扔到後面。
周懷岑似是注意到她的安靜,擡手撩了下她的臉頰,默了一秒,“上個月在香港呆着,有點事。”
這話倒是真的,老人家摔了一跤,他夜裏的飛機過去,索性呆了些時間,A大這邀請函一個月前收到的,今天趕上時間,碰到這姑娘算意料之中。
成音不懂這是不是解釋,心情卻緩和幾分,她真的挺好哄的,唇角無意識的揚了些,“你怎麽知道耳環是我的?”
“那地兒就你來過。”
“所以你約我,只是想還這個嗎?”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成音比誰都明白,她玩不過他的,這一刻氤氲情緒下滋生的不僅是大膽,還有膽怯。
他好像很愛笑,明明輕佻寡淡,她卻看愣了神。
周懷岑附身過來幫她系安全帶,過後動作沒變。
氣息迫近,熟悉的木香将她包圍。
他眼眸深邃如沼澤,拽她下墜。
聲線緩慢,略有無奈。
“音音,你是怕我看上你了。”停頓瞬,他問,“還是怕,我看不上你。”
呼吸忽變滾燙,成音其實很喜歡他的聲音,喜歡到往後關了燈,他出差回來,她說想他時,周懷岑壓着她攆了幾下,沙啞又惡劣的問,想這個了?
那一片潮湧中,成音只在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混蛋啊,一颦一笑,一言一語都像錐子一樣紮進她的五髒六腑。
那也是他們最相愛的時候。
短暫的瞬間,還沒有人這樣親昵的叫過她音音,他坦誠的包容的,将她忸怩,試探,膽怯,照單全收,這寸溫柔和特殊,成音占獨有一份。
她忘記怎麽回答的,也忘記了車開了多久。
只記得周懷岑先去一個地方換了輛車,一輛低調的黑色suv。
成音看着窗外,這裏花樹茂盛,那棟歐式洋樓就隐蔽在斑駁的樹影後,她小心的猜測這的地名。
引擎重新啓動,他擰了瓶水給她,“什麽時候放假?”
“月底實習了,應該只放春節的幾天。”
話題不應該在這裏結束,周懷岑說,“是麽,那我得去哪找你呢。”
帶了鈎子似的,幾分玩味的調笑話,聽着叫人覺得深情一片,偏偏女人就愛聽這些。
成音手心有些黏膩,“應該在郊區,要跟着欄目去現場拍。”
校企聯培,實習編導,欄目也不怎麽出名,她沒說這些,周懷岑也識趣的沒再問。
地方在朝陽區的水岸,霓虹沾染湖面分不清光粼顏色,一眼望見了游艇甲板上搖香槟的李觀棋。
他最近捧了幾個女明星,燈光刺眼,這麽冷的天,那些人比基尼外面就披着件薄紗,正圍着笑,不知道在慶祝什麽。
周懷岑拉了下她的手腕,解釋,“今天有人生日。”
厚重的薩克斯樂聲飄過來,李觀棋那副纨绔模樣,頭上帶着頂生日帽,挺滑稽,對着她招手問候一句,你來啦。
也因為這句熟絡話,她在周懷岑這裏的身份,便引人深究。
成音已經習慣了,禮貌笑了笑說生日快樂。
當人嗅不到你的畏難和自卑,便會尊重幾分,焦距視線終于緩慢散去。
現在想想,那些視線更像是來審判她的。
周懷岑沒帶人去外面吹風,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玩牌嗎。”
挨得近,幾乎能看見他瞳孔裏光線下的深棕色,她猶豫,“你呢。”
“在這等你。”
成音彎唇輕輕的戳了下他的手背,“我不太會,你教我吧。”
順着動作,周懷岑目光不着痕跡垂了下再撩起,難得開了句京腔,“音音,我有這勁兒,幹點什麽不好。”
語氣懶洋洋的,沒個正行。
成音無由來的臉紅,直接往旁邊挪一塊,“我不想學了。”
周懷岑心情不錯,偏頭過去,她五官柔淡,性子安靜,逗狠了脾氣也大,就像現在,指不定心裏怎麽罵他呢。
恰好有電話進來,離開前故意摸她的臉頰,卻被躲開,他忽然想笑,“要喝什麽自己點。”
...
豔皮加身,人心浮動。
唯一認識的李觀棋左擁右抱在跟人拼酒。
成音獨自等着臉上熱意退去,劃開手機随便翻,2016年已到末尾,各種視頻都是關于年終大事總結。
這一年直至今後傳統媒體日漸消沉,任何現場新聞手機一點即視。
女排在這一年奪冠,四十一歲菜昂納多也在這一年終于獲得奧斯卡最佳男主。
世界上還有什麽是努力依然得不到的,她想。
“真會給你爹長臉啊,李公子。”
關系不到一定程度沒人敢這麽說。
席畫來遲了,暖白色香奈兒外套上有顆精致的胸針,目光晃了一圈,像是找誰。
她的眼睛很漂亮,這是成音對她的第一印象。
不遠處李觀棋笑嘻嘻推開身邊女伴,“席大小姐,你可算來了,我看看最近瘦了沒。”
席畫沒搭理他,“周懷岑呢,走了?”
李觀棋也納悶了,“他姑娘還在這,不應該呀。”
“...”
成音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這些人心如明鏡,調侃的話信手拈來。
清晰的告訴你,今天坐這,換做任何一個女人,你們都一樣的。
席畫一開始沒注意沙發上那一角,此刻倒也認真看了眼。
成音沉默,指尖漫無目的刷手機,而後屏幕顯示沒電自動關機了,眼下只能道,“他出去接電話了。”
席畫哦了聲,沒為難她,轉向李觀棋,“你去把人叫來。”
李觀棋哀怨一句姑奶奶我哪使喚的了他啊。
也巧的,周懷岑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席畫氣焰終于比剛剛弱了些,“周總,濟南那塊地都開工了,故意不帶我是吧。”
相比之下,周懷岑沒什麽反應,仰頭抿了口酒,“去問問你媽。”
“你明知道我在幹什麽,還站我媽那邊?”席畫哐當站起來,看得出來是個脾氣暴的大小姐。
她長了張清冷的臉,說完眼眶泛紅,着實叫人不忍心。
成音下意識扯了扯身邊的衣袖,“別惹她生氣了。”
話是對周懷岑說的。李觀棋置身事外,正跟女人調情呢,聽到這一句,肆無忌憚的起哄,學着她的語氣,“喲,懷岑哥這怎麽辦啊,可別惹她生氣了。”
說完引得周圍人笑,成音眼睫一顫,不再說話,氣的看了李觀棋好幾眼。
項目出了點問題,海關不給過,其實不麻煩,周懷岑被幾個電話打的煩了,靠着沙發敷衍笑了下,“又不是跟我私奔,找我有什麽用。”
“...”
算是沒戲了,席畫肩膀一沉,利益關聯,她憑什麽叫周懷岑幫她,索性坐下來好好喝酒。
成音剛剛沒注意聽,思緒停在之前,其實說完那句話就後悔了,明明想緩和氣氛,但忘了自己是用什麽身份說。
所以具體是哪個瞬間,回過神,指尖已經躲到周懷岑手裏的,她忘了。
觸感像一個虛無炙熱的影子,輕輕的包裹她的肌膚。
“怎麽這麽涼。”他問。
“今天冷。”她回。
沒一會,服務生拿了個取暖器過來。
是在做夢吧。
成音怕情緒流露,“手機沒電了,有充電的嗎,對了我耳環呢?”說着她攤開另一只手的掌心。
周懷岑沒聽清她後半句,看着動作,以為她想要什麽,順勢把自己手機遞上去。
成音怔愣了好幾秒,“給我玩嗎。”
周懷岑身子前傾去拿茶幾上的打火機,也松開她的手,說,“玩吧。”
甲板上嬉鬧笑聲清脆。
湖邊燈帶在深水裏緩慢的向後移。
月亮也跟着走,□□的,一覽無遺的,照着她的黃粱一夢。
話是這麽講,但成音沒開他手機,男人重新靠回來時,手臂随意搭在她身後沙發背上,嘴裏咬了根煙,煙霧騰起,他微微眯眼。
頹然輕佻矜貴,這些詞在他身上總能品出些別的看頭。
她肩膀就這樣貼着他,“你吃過晚餐了?”
“嗯,你餓了?”
成音搖頭,“看你在學校裏沒吃什麽。”
周懷岑側眸,漫不經心的,“不是裝不認識我。”
沒有吧。
想起當時在禮堂,她先移開的眼。
“人那麽多,不好意思。”
周懷岑像是聽進了這個解釋,又像是根本不在乎,搭在沙發上的手擡起扶了下她的後頸,低聲說,“還冷嗎。”
成音指尖收緊,心頭有什麽東西在撓,很癢。
面前鬧哄哄的,幾個人天馬行空的扯話題。
李觀棋因為一個六十歲女演員長的像他媽,直接砸錢叫人複出拍了部電影,最近上映。
有人嘲說有夠無聊,被他幾杯酒灌的前仰後翻。
燈火,奢靡,錯落跌宕。
不知哪句話哪裏惹到席畫了,她破口大罵。
李觀棋吓得直接捂住她嘴巴,說罵我祖宗可以,別罵懷岑哥祖宗,小心蹲局子。
其實在這裏呆久了,才明白那些偶像劇吹噓的京城四少,不過是被人拿來娛樂的貶義詞。
這些人個個圓滑,比誰都懂世故,他們的人生有無數種選擇,甚至不會成為你的學業和事業上的競争對手。
嫉妒嗎,厭惡嗎,但他們并不可恨,人家不偷不搶,就是命比你好。
耳邊響起聲輕笑,成音沒忍住轉頭,恰好對上他偏過來的視線。
他說要不要出去透透氣。
她點頭,說好。
冷風把頭發吹亂,漂浮思緒終于落地。
周懷岑靠着欄杆,“她男朋友也是你們學校的。”
他背後是黑沉沉的天空,成音發現他皮膚挺好的,幹淨也白,“席畫嗎?”
“嗯。”周懷岑說她談了個男朋友,被家裏反對,氣的離家出走。
話點到即止,事情大致也明了,席畫是北京出了名的女強人殷如月的女兒。
如囚鳥般試圖掙脫引以為傲的牢籠。
這出戲的結局是什麽呢,還待定。
因為一直在看他,成音忽然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在管你呀。”
男人眉輕擰,撩起眼皮,等着下文。
“少抽點。”她說。
周懷岑點煙動作一頓,沒幾秒嗤然笑了,低頭,暗紅的光影照亮半邊臉,忽明忽滅。
他吐了口霧,“等會送你回去。”
成音沒着急應,移開視線,手心是冷的,“還拿耳環嗎?”
其實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有一年跟張銘希去景區玩随便買的,但她現在挺在乎的。
“明天我叫人送過去。”
“明天導師要開會,關于實習的。”
他彈了彈煙灰,“等你結束。”
成音莫名不想再看他這副半調子模樣,也不想等到明天他叫人送來,“萬一很晚呢。”
夜風冰涼,裏面有音樂聲。
周懷岑笑了起來,“那我們音音想怎麽樣啊。”
他拎着燃半截的猩紅,手肘撐在白色欄杆上,垂眸打量她,說,“能喝冰的麽。”
成音反應了幾秒,熱意湧上耳根,她咬牙小聲罵了句混蛋。
周懷岑聽得笑意更濃,摁滅煙,俯身把人拉過來,低頭吻下去。
萦繞半空的模糊歌詞忽而清晰。
--- 什麽我都有預感然後睜不開雙眼 看命運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