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成音先移開了視線,餘光裏,周懷岑放下酒杯,和朋友又聊了幾句,拿上外套就出了會場。
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她收緊的指尖下意識松開,面前還有人需要她應付,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才抽身離開。
一月的冷風吹來,她任由衣領輕晃,喉嚨像是憋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路邊是那輛熟悉的車,她抿唇低頭站了會,擡腳走過去。
車內,周懷岑的西裝外套随意扔在座位上,她拿起來輕輕蓋在膝蓋,安安穩穩的坐他身邊。
剛剛會場裏,基本都是相互有些眼熟的人,她想過去找他,可不知道該用什麽身份,連自己都心虛,更何況別人眼中他們的關系。
一路無言,這個點建國門外大街還堵着,車從東三環行駛到鉑悅只用了一刻鐘,成音先進房間,身後門砰的關上,這時她才感覺到周懷岑的情緒。
下一秒,手腕被扣住,整個人被抵在牆邊,“我沒說什麽,你倒是有脾氣了?”
估計車裏等她那會抽了兩根煙,淡煙草味以及他冷漠的眸光通通襲向她。
“只是應酬。”她說的簡潔明了。
玄關燈自上而下灑落,周懷岑聽笑了,“知道那老頭背地裏玩些什麽上不了臺面的東西麽。”他捏着她的下巴擡起,逼着她對視,“不過是上了年紀的畜生,值得你幾杯酒去巴結?”
一字一句将她虛僞捅破,成音一言都發不出來,愣神看他。
他生氣的點,似乎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她試着去解釋,“一個宴會,我沒有往深處考慮。”
周懷岑站在原地抽出根煙點燃,毫不避諱隔着煙霧,面無表情打量她。
許久,他垂下眼,“成音。”他叫她的名字,聲音帶着幾分悵然,“我确實是把你當做女朋友看的,如果你覺得還不夠,我們不如算了。”
不如算了,這四個字,這四個字她從米蘭回來就一直在想,不如算了吧,這不是她該碰的人,今天她會出現在那不就是想自己接觸人脈嗎。
如今這四個字被他毫無留戀的說出,血淋淋的攤開在面前,她忽然紅了眼眶,原來感受到分手征兆都會疼的啊。
周懷岑盯着她,直到她眼尾滴出淚來,他忍着煩躁,不明白有什麽可哭的,嗤然諷刺問,“還是說,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一聲輕響,成音指尖顫抖,哪樣的人,朝三暮四還是不知足找下家?
她不氣他說話的語氣,氣的是他散漫亦或寵溺的外表下,內心對她的真實看法。
周圍死一般的靜默,這一巴掌不算重,周懷岑臉頰微偏。
她隐忍的流淚,艱難扯出笑,“對,既然你知道,何必跟我耗着。”
相對而站,擰巴,争鋒,誰都不退步,她逼迫自己冷靜,她承認自己現實精明,如果周懷岑不姓周她或許根本不會接近她,只是其中出現了些偏差,可她真的錯了嗎。
這一刻,成音知道,他們完了。
周懷岑舔了下唇角,看着她的眼眸黑沉冰涼,沒幾秒他牽唇冷笑了下,淡漠轉身。
只是壓在心頭的燥意愈演愈烈,沒走幾步,他身影頓住,似是深深嘆了瞬氣,擡手利落摁滅煙。
幾乎沒給成音反應機會,男人重新返回,哽咽全部被堵住,他掐着她的脖頸吻得用力,纏着她的舌輾轉輕咬,氣息一路往下。
成音掙紮着推他,兩只手腕被死死禁锢在頭頂,她終于知道怕了,“你...放開我...”
身子跌落床邊,周懷岑沒聽見般,握住膝蓋拉近,陰影壓下來,一字一句啞聲,“音音,你真夠狠的。”
狠嗎,也對,試問以往他身邊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巴不得多留一段時間,只有她想走。
大概是那種落差感,讓他一下比一下重,這種痛在她初次就經歷過,如沼澤一旦觸碰只能深陷。
成音忘記從什麽時候開始眼淚止不住,她咬着唇無聲的抗拒,視線裏是他沉浮的肩頸線條,人總是有一種自己會永生的錯覺,為世俗執着痛苦,如今她站在清醒和沉淪邊緣,不能堕落也不能解脫。
溫度的每一次離開仿佛就只剩裸泳的自己在岸邊瑟瑟發抖,要麽穿上衣服,要麽再入深淵。
那是她第一次覺得煎熬,怎麽選擇,她還逃的了嗎。
這種自我厭棄的糾結無不讓她覺得痛苦,指甲陷進肌膚,她躲在她懷裏哭的斷斷續續。
外面下雨了,淅瀝雨聲中,喘息連綿,光影浮動。
周懷岑握着她的腰,沉浸的暴戾因子漸漸淡去,他留戀吻去她的眼淚,近乎用着此生最溫柔的聲音。
他說,“貪心點,音音,我也不是給不起。”
所謂的利益和人脈他也能給。
他什麽都知道,知道她的野心,知道她的陰暗。
只是她沒辦法再遵循剛開始的只欠人情不欠感情。
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成音已經說不出話,懸浮空中又猛然下墜,直至靠在他的肩頭顫抖相擁。
這場情事來的莫名其妙,身邊人呼吸平緩,她才緩緩睜眼,拿開搭在腰上的手,拖着酸軟的身子往陽臺走,第二天早已開始,一公裏開外的財富中心頂樓燈光依舊沒滅,剛下班的夜旅人時不時經過冷凄道路。
那些在生活裏浮游人啊,悶進這一條孤絕的道路,發誓定要走出一個明天。
可結果呢。
成音一動不動坐在地上,隔距離盯着光點發呆,忽然有些想笑。
結果到底是什麽,結果重要嗎。
她記起在北京這幾年,活的很焦慮,空有滿腹經綸,卻沒有靠它絕地逢生的勇氣。
白屋寒門踏出來的人,究竟怎樣在這個錢權講臺擁有話語權。
她幾乎活成了攀緣的淩霄花,滿腦子都是捷徑,捷徑,捷徑。
直到今日,周懷岑那句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似乎拉了她一把。
才明白,原來人要用力量去和這個世界碰頭,并非弱點。
晚風無聲,黑夜最叫人多愁善感。
成音坐了良久,直到身上被披了件毯子才回神。
周懷岑剛睡了一覺,嗓音沙啞,“在想什麽。”
她眸光動了下躲開對視,“睡不着。”
沒開燈,他個子高,臉頰輪廓隐在暗處,他眼眸複雜的看着她,承認剛剛沖動,下手也沒什麽輕重了,抱着她回床上,心疼般指腹摸了摸她臉頰,“疼不疼。”
遙想在三亞,他們的第一次,事後他只是調笑般戲谑說還疼呢,這次他呼吸灼熱,竟有幾分真心。
“嗯。”
困意上來,燈光如墨,她似乎聽到了一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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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節是成音最忙碌的時候,公司提供了自主創業的文件遞交到學校,不再用去電視臺實習,足以減輕次年工作壓力。
2018年伊始,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也注定難忘。
殷如月下了最後通牒,席畫和葉孝禮的這段關系已經影響到他的家人。
張銘希憑借第三部電影榮獲某獎項提名,也帶着這部電影走過了戛納紅毯。
以前那些無人問津的劇紛紛被粉絲考古,算是一炮而紅。
也都賺到些錢,成音和她一起在北京首付買了套房。
兩室一廳,空間不是很大,但足以她們生活,足以證明她們有家了。
偶爾閑下來才後知後覺,距離和那人吵架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月時間裏,成音見過他一回,在照片上,是席畫發給她的。
拍攝時間應該是年初一那天,周懷岑陪着她外婆去燒香。
畫面裏人不多,除外還有一男一女,老人家雙手合十祈福,周懷岑沒跪也沒拿香,明顯對這樣的場合少了敬畏,一身黑色大衣站在角落,微颔首,眼眸比天色還沉,深不見底。
成音看了兩秒關掉照片,刻意沒有去主動找他,甚至猜測現在他們這尴尬關系是不是算分手了。
但是她不主動,不代表有些人按耐的住。
三月初,周懷岑來公司請所有人下午茶,過來搭話都帶着讨好,“還生氣啊?”
成音低頭看電腦,随意問,“最近不忙嗎。”
男人側身,掌心撐在她旁邊的辦公桌上,他今年三十整,臉上顯不出年紀,沒有照片上的黑沉氣質,反而笑時有些少年氣,“哪有哄你重要。”
她不說話,像是沒被他甜言蜜語幹擾,周懷岑也不自讨無趣,破天荒提前跟她說了幾句這些天的行程,還是沒得到回應,他也沒轍了,将姑娘握着不動的鼠标拿開,轉過椅子,讓她朝着自己。
“我那天還不是因為舍不得你麽。”他笑,“難不成你真想這麽算了?”
聞言成音有了些反應,脫口而出,“是你想。”
“怎麽會,我喜歡都來不及。”
周懷岑一副誤會大了模樣,看着她輕笑。
那笑裏沒什麽情緒,成音卻總感覺被看出了什麽馬腳。
他單方面又聊了幾句,離開前,點了下她的鼻尖,叮囑說好好吃飯。
關門聲響,任何聲音消失殆盡。
成音才輕輕擡眼看向空曠的門口,心髒像是紮了枚釘子,等反應過來時,有的人已經沁入她的生命裏了。
終于三月中旬,公司補上春節的假期,放了快有半個月的假。
組織團建那天是成音生日。
她其實不講究這些,以往在家鄉念書,父母從未提過,有時姐姐會想起來,兩個人就坐在屋頂就着小賣部賣的廉價面包插上蠟燭,也算慶祝長了一歲。
如今公司會幫被一個員工過生日,推辭都顯得不識好歹,只是收到了一份沒署名的禮物,讓她久久怔愣。
普通的包裝,去年她也收到過這樣的快遞盒,當然也都出自同一個人,這個禮物算得上貴重形容,碎鑽鑲邊包圍一顆色澤通透的藍鑽。
在那個網絡言論盛行的年代,愛情早已和金錢畫上等號,向來問路不問心。
有人說不要圖一個人對你好,要看為你花多少錢。
如果真是如此,她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張愛玲曾在《皇冠》雜志連載過一篇小說,忘記是什麽書名,只記得故事裏的王佳芝最後看到那枚戒指,為了這份愛情,義無反顧選擇放棄行動,放走了易先生。
當時成音很不理解,一枚飾品,即使再貴重,怎麽會讓人放棄信仰呢。
如今,回過頭想,到底什麽人會為了愛情不顧一切。
或許,是從未被愛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