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此刻幾乎控制不住的鼻頭發酸,只感覺手裏有千斤重,尺寸對食指剛好,但她固執的試了下無名指,松垮到搖搖欲墜。

身後席畫站了有一分多鐘了,看着她盯着手指發呆,忍不住玩笑提醒,“眼淚滴上面,會影響成色的。”

成音一頓,抹了下幹燥臉頰,“沒哭。”

“這誰送的?”還沒來得及開口,席畫壞笑着繼續,“讓我猜猜啊,宋淩遠?不對,他不敢。”

“我知道了,是周懷岑。”

明明知曉答案,在這賣關子,成音無奈将東西收好,“恭喜猜對了。”說着又将拟好的文案遞過去,“請您過目。”

席畫明顯不打算放過她,“還挺浪漫的。”

成音被逗笑了,“等會要開會讨論一下嗎。”

席畫直接拉着她出去,“開什麽會,今天你生日,我也送你一件禮物。”

“但肯定比不上周老板的,你別嫌棄我。”

“...”

那天張銘希抽出時間也回來,說晚上一起吃飯陪她過生日。

路上,成音盯着窗外走馬觀花,忽然問,“他為什麽會讓你堅持這麽久?”

他指的是葉孝禮,席畫想了下,意味不明用了句矯情文學,“他給我的感覺,就像,不枉此生。”

成音扭頭,似是想看清她說這話的表情,沒有想象中的故意搞怪,有一半是認真的。

“不枉此生?”

席畫側過臉看後視鏡,神色都被擋住,淡淡嗯了聲,“就真的很奇怪,我吧其實很容易得理不饒人,前幾段感情,如果對方下雨沒來接我,不陪我逛街,我就很生氣,然後吵架。”

“但現在,對葉孝禮,我就在想太繞路他不用來接我,工作忙不用陪我逛街,白天累不用等我睡覺,可他每次都強撐着陪我等我。”

其實說着這些都不奇怪,沒有人天生就會善解人意和換位思考,只有被好好關心過的人,才會懂得怎麽關心別人。

聲音戛然而止,成音看着她越說越落寞的側顏,知道她有心事,“你們打算這麽辦。”

席畫沒隐瞞,“他爸年底剛好退休,現在突然被停職了。”

她打開窗子,平靜下冒出了些鼻音,“數着日子過吧。”

葉孝禮是工薪家庭,父親大半輩子都在那家公司裏,明年就退休養老了,現在因為一批器械有瑕疵未被檢驗出,幸好還沒運輸售賣,這裏損失賠了就是,根本沒到作停職處罰的程度。

席畫其實從一開始理清來龍去脈,就明白堅持不了多久了。

這麽長時間,花了全部心血學習創業擺脫掌控,到頭來不過一場空。

他們都是人,有私心,會權衡,她曾想過如果母親像電視劇裏那樣反對到以死相逼,自己會怎麽選擇。

其實,不過一場空罷了。

四點半的王府井街區熱鬧正盛,席畫的那家服裝店就開在這,聽說營業額剛好夠房租水電和員工工資,算起來也不虧,就這麽無欲無求的營業至今。

成音大致看了下環境,提議說,“可以請一些流量明星來光臨定制成衣,或者街拍紅人,都會提升曝光度。”

席畫不是沒想過,但實在抽不開空擋來管,“成小姐你是工作上瘾了嗎,說不定啊我以後不在了,這店還要托付給你。”

成音皺眉,“什麽不在,你別胡說。”

席畫笑了,不談這個話題,指了展示櫃裏正中間,“這件怎麽樣,适合你。”

是一款刺繡樣式旗袍,她沒怎麽穿過這種風格,傳聞在舊上海,愛慕哪家公子,就用制旗袍的剩餘布料給他做一條領帶,至今這個有趣的習俗早已不被提起。

“顏色有些張揚。”

席畫靠着收銀臺欣賞指甲,認同點頭,“你好好挑吧,算我賬上。”

“...”

這一呆就到了晚上,成音最後還是堅持了自己結賬 ,當然提了些額外的要求。

張銘希到的時候剛好是飯點,因為素顏,吃飯過程臉上一直挂着墨鏡。

“這裏角落應該沒人會注意。”

“不一定。”張銘希用食指推了下鏡框,意氣風發說,“音音,你知道我現在紅的都找不着東南西北了。”

成音忍俊不禁,想到什麽,“對了,我前幾天晚上打電話怎麽都沒接。”

隔着墨鏡,看不到她的眼睛,張銘希慢悠悠放下筷子,“最近太忙了,睡得早第二天就忘記回了。”

席畫心情陰郁,對娛樂圈裏的人都不怎麽熱情,飯局就這樣忽然就沉默下來,好像都有那麽些難言的晦澀心事。

那天的天氣很好,星閃月明,回去的路上路過橋廊,俯瞰橋下車輛疾馳而過如泛波光的河湧,無不讓人駐足。

也是這個時候,她接到了周懷岑的電話。

這人最近在深圳辦事,相比這裏的風聲喧嚣,那一頭意外的安靜。

“在幹什麽。”

“看風景。”

“東西收到了?”

她掌心扶着欄杆,腦海裏浮現那枚鑽戒,猶豫再三還是問了,“你什麽意思。”

周懷岑像是反應了幾秒,“說不定求婚呢。”

他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不會較真。

可如果現在她真的當真了呢,如果她真的認真了呢。

無數話最終化成了沉默。

周懷岑似乎要去忙,未了說生日快樂讓她好好玩,才結束通話。

不遠處席畫孤身而站看着橋下發呆,張銘希總是很愛笑,正舉着手機拍照發動态。

當天晚上成音看到了那條微博。

夜景圖上方文案寫着---北京,我愛你。

江流往前,人人都甘願,甘願糜爛,甘願迷失。

一定會有一條出路的吧。

是的,一定能有一條出路,在一切還沒塵埃落定之前。

她們如此的愛着北京。

愛着這裏的夢想,這裏的枷鎖和這裏的人。

-

陽歷三月十八龍擡頭,舅舅特地打來電話警告她最近不要去理發,說他剛買房還不想死。

不知又是從哪裏流傳至今的習俗,成音無奈應付着,短暫的休息後再次陷入忙碌。

席畫家事沒處理好,兩邊根本兼顧不過來,她整個三月幾乎都在奔波,商場甲方也幾乎統一的回複說考慮一下。

本悅已經可以申請融資,事情堆在一起,連開會都顯得力不從心。

中午早就過了飯點,成音整個人疲憊至極,上車沒鋪墊什麽,直接将包裏那條包裝完好的領帶遞給他,“送你的。”

周懷岑是推掉一個飯局過來這等的,再好的耐心也耗盡了,聞言把人拉到懷裏掌心按了下她的腿根,“三個小時,一條破領帶就打發了?”

聲線輕浮,他們有很久沒這樣親昵了,包裝盒半開,露出檀色偏暗紅的格紋布料,周懷岑只是剛打開看了眼,其餘都是在看她。

成音不知道他怎麽想的,解釋說,“這個不一樣。”

周懷岑沒說話,視線從她眼下的淡青終于轉移到領帶上,點頭,“哪兒不一樣。”

當時她在席畫店裏定制時也是臨時起意,真要說出那個舊上海習俗,感覺有些矯情,“就是挑了很久呀。”

很久沒見着她這般柔軟的模樣,周懷岑驀地笑了,側頭吻了下她的唇,“着急回去嗎?”

本以為他想的又是什麽不正經的東西。

去的地方卻是某寫字樓的頂樓辦公室,更像是個書房,紅木色裝修幽靜雅致,正對門的牆壁挂着天道酬勤四個大字牌匾,成音看着筆鋒猜測出自位書法名家的手筆。

還沒來得及觀察完,中年男人推門而進。

“無事不登門啊,還記得我這個舅舅呢。”

宋筠清,九零年從香港來北京搞投資,今年五十上下模樣,在北京三十多年,普通話音調依然不算太準,成音其實考慮過和他名下那座一線購物中心合作,但想到必然被拒絕,索性都沒申請入駐。

眼下她不能大言不慚的跟着一起喊他舅舅,只能禮貌說宋總。

就這樣聊了會天,終于宋筠清的目光落到一邊沉默的姑娘身上。

“這位是?”

周懷岑笑的閑散,“還用說嗎。”

試想如果張銘希第一次見到周懷岑,問他們什麽關系,成音會處于何種心态講出‘還用說嗎’這四個字。

話題順勢而下,談笑風生,成音沒有插話,一直看着身側魚缸裏的水紅色熱帶魚,驚奇的發現手點到哪,魚便成群的跟着她的指尖走。

觀賞性極佳,不知道到底誰才是玩物。

助理進來通知開會,宋筠清看了眼時間,起身淺笑着朝她點了點頭說随便看,當自己家一樣。

周懷岑靠着紅木椅懶散的曬太陽,挑眉道,“外甥媳婦跟你客氣什麽。”

一句話讓周筠清開懷笑,又聊了兩句才離開。

屋裏只剩下他們,成音坐在對面幫他倒茶,瞥到一旁的筆墨紙硯,“你學過嗎。”

周懷岑點了根煙,“小時候學過幾天,坐不住,就算了。”

“你不是挺有耐心的。”

他嗤然哼笑,“那是對你。”

不是所有人都一樣的,只是對她,成音信了,“我想試試。”

周懷岑微擡下巴,示意随便。

她挪到旁邊,生疏的拿起毛筆蘸墨,對于一個從未碰過軟筆的人,顯然相當新鮮。

周圍安靜,只聽煙蒂燃燒輕響,周懷岑眯着眼抽煙,不動聲色的看她颔首。

“周懷岑。”

“嗯。”

“你真的能給嗎。”

成音擡眸,筆尖顫抖,不知道是都會如此,還是說她的手指在顫抖。

猝不及防對視,對方似是沒聽懂,“什麽。”

“我想要你一直在我身邊。”

周懷岑一頓,“行啊。”他戲谑的笑,“我們音音想怎麽要,沙發?還是床上?”

他會兜圈子,但成音不會,貪心虛榮都罷,顧不得面子,她固執的認真的看着對面。

時間忽然格外緩慢,不知過了多久,周懷岑傾身摁滅煙,眸色冰涼一片,“你是不是誤會我意思了。”

“沒有。”她搖頭輕聲,“我想我們好好的在一起。”

那句‘想要你能好好的愛我’怎麽都說不出口,但他總能猜到。

周懷岑沒動,平日裏的漫不經心,如今片刻慌亂別看眼,打火機在手中玩轉,火苗一明一暗,他喉嚨微緊,又伸手去拿煙,想到什麽,最後全都扔在桌上。

半響,他揉了揉後頸,恢複吊兒郎當的姿态,“小姑娘談過幾次戀愛啊。”再認真的話從他嘴裏出來都有些玩味,“知道那是個什麽東西麽。”

似乎刻意了避開那個字。

成音揚唇,“我知道啊,愛是一個人的名字。”

愛是一個人的名字。

不然在漆黑的夜裏誰會喚你回家。

只有知道名字的人才能。

筆放下,他垂眸,那張不算潔白的薄淡宣紙上,周懷岑那三個字墨濃工整。

成音松了松指節,像是那魚缸裏被撈起的熱帶魚重新放回水中,終于得以呼吸,她看着他,看着他擰眉再次去點煙,看着他手背用力,不放過一絲一毫變動,想找出他厭惡不耐煩的表情。

可惜沒有,他坦坦蕩蕩的回視。

成音整理了下情緒,剛剛倒得那杯茶還在原處漸冷,她笑道,“怕我下毒,不敢喝呀?”

暗綠色的水紋輕蕩,周懷岑沉沉看着,他知道這姑娘聰明聽話,就是不那麽識趣,也明白今天他的回答如果她不滿意,大概率這段關系得斷。

成音本來也沒指望他的答案,抿唇跟着沉默。

陽光包裹着茶香彌漫,下一秒,眼前那只夾煙的手緩緩端起茶杯送到嘴邊。

淡霧從指間徐徐升起,種下了她對這個人難以忘懷的蘭因絮果。

周懷岑掀起眼皮,說,“我怎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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