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一路上緊張的走馬觀花,就連身邊人故意調笑占便宜,成音都沒心思計較。

地點在青浦區的會展中心,簽到處人不多,西裝革履的企業家說話聲稀疏。禮儀小姐遞過筆,她穿着裙子不好彎腰,周懷岑似乎并沒有注意這一點,沒猶豫的接過筆,手背經絡微凸,膚色冷白,他寫了兩個人名字。

筆跡潦草不失鋒利。

都說字跡能體現一個人的性格,成音貪念多看了眼,那挨在一起的名字,忽而錯覺,這像是兩人距離最近的一次。

周懷岑放下筆,“發什麽呆。”

成音回神,笑了笑攬上他的手臂,一同邁進虛實不分的夢境。

現場媒體很多,周懷岑不喜歡鏡頭,并沒有到前排位置落座,

主持人開場,成音手心有些冒汗,倒是他還是吊兒郎當的跟她開玩笑,“沒事,就當練手了。”

成音斜他一眼,這種場合怎麽能練手。

終于主持人介紹完,掌聲響起,那些持續的心悸和緊張在站到話筒下,頓然消散。

她深吸一口氣,從剛開始的語氣頓挫,再到娓娓道來。

所有時間失去了概念,分分秒秒在幹淨真誠的聲音中錯過,當說出本悅期待與在座各位合作時,掌聲再次響起,明晃晃的光線中,成音看到了冰涼的攝像機,看到了臉上挂着微笑的行業名流。

這些年,他們有很多難忘的瞬間,時間不斷磨損記憶,她也不會忘記今天---今天那個長身而立,靠着門框牽唇為她鼓掌的周懷岑。

-

會議開了三個多小時,晚宴是自助式的西餐,相比之下,氛圍輕松許多。

成音如釋重擔,趁着胃口多吃了些。

不遠處,周懷岑在跟幾個朋友說話,她沒打擾,偶爾目光交彙,男人朝朋友擡了擡酒杯,才閑散的往這走來。

“不錯啊。”他笑說。

不知說的是演講臺上的她,還是吃了這麽多的她。

成音總感覺偏向後者。

“不用管我,你有事先去忙。”她善解人意回。

周懷岑挑眉,滿意的打量她的妝容,沒多久感嘆,“小姑娘真的長大了。”

一句話,成音又想起在臺上看到的形形色色,就算她在這個圈子裏待這麽久,真心還是假意還是分不清。

“我以後萬一得罪人怎麽辦。”

姑娘語氣狡黠,周懷岑不動聲色淡聲,“這點地方,什麽事我不能給你善後?”

他神色如常,總能讓語言像羽毛般蕩在空中,染香讓它沒有重量地飄下。

一切如此輕巧,卻讓她陷入一種濃稠的空氣中,直至缺氧。

周圍忽然有了片刻起伏的動靜,什麽人會這個點才出現。

成音擡眸看去,她認得的,是周懷岑的母親。

女人的打扮并不奪目,即使有了些年紀,儀态依然優雅,色澤圓潤的珠寶襯托的更為年輕,或許奪目的是她身邊的女孩,一身白色長裙,網上說的茉莉花就是如此吧。

成音不由自主的別開臉,視線落在手腕上的一道傷痕,那是小時候下雨天走在泥潭摔跤留下了。

還有些距離,周懷岑自然也看到了,原本漫不經心變得沒什麽情緒,他擡手将她遮住臉頰的碎發撥至耳後,“我過去一下。”

指尖溫柔,是不是應該慶幸,他離開前還細心的安撫她。

燈光照得每個人都溫和,她沒忍住朝那個方向看了眼,他們聊了幾句,在周夫人欣慰的笑容中,那位女孩手伸直半空,口型在說你好,溫婉氣質像是與生俱來。

而這樣的場合,周懷岑不會公然拂人面子。

面前餐盤食物早已冷卻,成音沒繼續看,木讷低頭,她像一個偷窺者,偷窺不是一個世界的光景。

那天她随意又吃了點,便離開會展中心,直到回到酒店,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

張銘希的重要時刻快到了,她晚上又打來電話。

“演講出狀況了嗎,怎麽心情不好?”她問。

成音一頓,搖頭說沒有啊。

什麽時候開始,她們之間變得報喜不報憂了,聽筒裏說話聲不斷,誰都沒提網絡上的任何。

話題從電影又到電視劇,張銘希還保持着睡美容覺的習慣,“不說了,明天見。早點來找我,有男朋友都快把我忘了。”

成音笑了,高樓夜色靜谧,她看着落地窗中自己的倒影,“我知道,明天見。”

張銘希嗯了聲,沒着急挂斷,忽然說,“音音,花店就叫明天見怎麽樣。”

成音全當是開玩笑,“好,都依你。”

耳邊恢複安靜,她在原地又站了會,才擡腳往衛生間去,洗完澡,沒指望周懷岑能回來,關上燈,久久沒有困意,思緒也從未有過的清明。

好不容易睡着,身邊塌陷一塊,木香随之而來,周懷岑習慣性摟住她往懷裏帶,氣息全在耳畔,“吵醒你了?”

成音睜着惺忪的眼沒否認,“阿姨走了?”

“回北京了。”他說。

相對沉默,似乎有冷風鑽進來,她下意識往他懷裏靠了靠,人缺的永遠不是知道真相的途徑,而是面對真相的勇氣。

有些話她想了許久,本來就該問的。

“周懷岑,你會娶我嗎。”

房內只留下一盞微弱的夜燈,曾經總是在這樣黯色中的纏綿卻交織出此刻殘忍的溫度。

姑娘語氣緩慢利落,毫無征兆的,像是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其實她心裏比誰都清楚。

周懷岑指尖驟然收緊,萦繞不散的煩躁再次席卷而來,插科打诨哄兩句的話也怎麽都說不出口,只能啞聲,“音音,你給我點時間。”

無盡黑暗,成音看不清他的臉,明明他們心跳如此接近,明明他們相擁而眠,可沁入骨髓的涼愈演愈烈。

是啊,她比誰都清楚明白,她最害怕的局面就在眼前,他的無奈,他的兩難,她都最清楚,想象中自己應該流淚,應該起身頭也不回的走。

而不是依然靠在他懷裏觊觎缥缈的溫度.更不是安靜接受這些殘酷的現實。

日日夜夜無數次的沉沒,如今終究用一句活該概括所有難捱。

一夜之間到頭夢醒,萬鏡歸空。

成音早上八點的航班,周懷岑醒來身邊一片冰涼,思緒昏沉,他揉了揉僵硬的後頸,動作一滞,腦海閃過她昨晚睡前輕飄飄的那句話。

她說,“到時候我們就分開吧。”

周懷岑坐在床上無聲許久,輕輕扯了下唇角,事情還沒個定數,小姑娘提分手倒是仁慈灑脫。

中午幾個投資商要一起吃飯,這個點人差不多到齊,只是在座的還有昨晚跟他第一次見面的女人。

該說不說,他媽真的煞費苦心。

周懷岑沒什麽興致的應付,沒喝酒,菜也沒怎麽動,在無趣中消耗了大半個時辰,手機毫無動靜,他時不時看兩眼,漸漸不自在,又過了幾分鐘,終于沒忍住出去撥了通話。

成音接到電話的時候,剛好抵達廈門某酒店,跟張銘希還沒聊兩句,屏幕亮起。她看了眼,抿唇走到陽臺去接。“忙完了?”

言下之意是,到了都不舍得給我打個電話。

成音說,“什麽事啊。”

算是問到點上了,周懷岑靠着窗子點煙,吸了一口,他沒任何事,只是莫名其妙打了這通電話。

“什麽時候回來。”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我才到這半天。”

“想見你,不行麽。”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周懷岑笑了下,“音音,我還不夠好好說話嗎?”

聽筒裏除了風聲,他的語氣低沉,那些不加掩飾的溫柔總感覺帶了戲谑。

成音捏着手機的指腹微微泛白,也失去辯解的欲望,嘆氣說,“過幾天吧。”

那一邊好似聽到了想要的答案,說我等你。

成音嗯了聲,匆匆挂斷了電話,剛下定那個并不堅固的決定也跟着輕晃一瞬。

許多事情都是有預感的,軌跡本該如此,她沒有什麽可難過的。

廈門的七月酷暑,溫度比上海還要高上幾分,望不到盡頭的碧藍海景,悵然若失如空中的一縷蒼灰。

她記起小時候聽老師說過掩耳盜鈴的故事,當時全班同學捂着耳朵笑個不停,都在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啊。

人總被推着長大,那些課堂上偷吃的零食,離家後的荊棘孤獨,感情裏的猶豫不決。

在這一切被識破後,灼熱的風幾乎把她的耳朵吹得通紅。

所以,她猛然捂住耳朵。

所以她說,到時候我們就分開吧。

她只是想看看。

想看看,她還能陪他走多遠的路。

-

成音是第一次來這座城市。張銘希也趁着機會帶她到處逛了逛。

皮膚被曬的通紅,一回酒店張銘希就開始朝臉上拍着護膚品,調侃說,“可別頂着張過敏的臉上臺領獎。”

“你剛剛就差裹着被子出門了。”

“那還不是因為我太紅了。”

成音彈了下她的腦門,“趕快睡覺。”

打鬧間又回到她們最初的模樣。

“萬一沒得獎,想想其實挺可惜的。”

成音幫身邊掖好被子,“你就是拿個金掃帚獎,也是我心裏的大明星。”

張銘希開心笑了,還停不下來,翻身摟住她,甚至在她臉頰親了一口,“音音,你真好。”

“...”

這天成音太累,夜裏睡得也沉,淩晨卻陡然醒來,看到張銘希站在落地窗前,單薄的身子像是幹花,無聲的僵持,幾乎搖搖欲墜。

她實在太困,嘟囔一句怎麽不睡覺。

等再次醒來,見着姑娘明媚的笑臉,成音按了按眉心,怎麽做起這種奇怪的夢了。

大概是怕期望越大落差越大,等那個萬衆矚目的頒獎儀式開始,張銘希已經沉默了許久,其實今年出彩的影片很少,人性題材的電影更是別具一格,她這次拿影後算得上板上定釘的事。

當然也如成音所猜測一樣,嘉賓拆開詞卡,高聲念出最佳女主角名字,所有鏡頭所有目光都朝這看過來。

在祝賀聲中,臺上姑娘一身定制晚禮服,舉着獎杯流淚,感謝的話斷斷續續,近乎忘詞。

成音跟着眼眶一熱,只知道那一刻,張銘希所有的艱辛,終于有了以史為證的榮譽。

晚上團隊夥伴一起聚餐,張銘希已經哭累了,結束後帶着酒氣,仰躺到床上一動不動。

成音用熱毛巾給她擦臉,“今晚開心嗎。”

張銘希看着她的動作,眸光空洞,忽然問,“你說人到底該怎麽過好這一生。”

“不知道。”成音打趣,“還講起哲學啦。”

張銘希想努力的笑一笑,始終做不出表情。

半晌。“他們說,我是睡來的。”

到底還是俗人,她其實都在意,都在乎。

成音只聽清後半句,縱然想到前段時間的流言加上這次的晚會,必然有人說三道四,她收起玩笑,認真的反駁,“別聽別人怎麽說,那本來就是屬于你的。”

安慰顯得無力,張銘希點頭,也只是點頭。

網上那些照片已經全平臺屏蔽,但這些照片的源頭在哪,從何而來,到底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明白。

不遠處絢爛的獎杯和花束冰涼伫立。

掙破頭腦,放棄一切,最後得來的這座獎杯,她忽然懷疑自己所付出的代價到底是對是錯,眼淚順着臉頰消散,“音音,其實我不理解的是,之後他說他錯了,他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他說他喜歡我。”

“視我為二流貨色的人,那麽對待我的人,竟然說喜歡我。”

世間數不盡的荒唐可笑,荒唐到讓她害怕。

成音不忍心看她這樣,像山間平靜的河流,她要如何去安慰一條河流的哭泣。

“銘希,告他吧。”

就算傾家蕩産,魚死網破,她陪她一起。

等來的是長久的靜默。

張銘希盯着獎杯,沒有說話。

都說光腳不怕穿鞋的,可背後的那張巨大的鐵鈎,早就将她拉入污糟。

未成名前她左右逢源見導演見編劇,那些雲裏霧裏的事跡,許賀只要想搞她,一張舊照片一條曝光新聞放到網上就會再次将她推向風口浪尖。

這幾年的一寸寸刀刃,早就削掉她的所有希望,和絕望。

事到如今,只能說自作自受,不管怎麽樣只有她深陷泥潭。

只有她。

只是她。

---“音音,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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