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樂極生悲

第4章 樂極生悲

“這些傷,怎麽弄的?”

我們并排坐在休息椅裏,半尺之隔,我就像他剛才拽我起身時一樣直接抓到他胳膊上:“為什麽看着好像是刀傷?”

遲潮說:“是刀傷。”

手心下的皮膚溫度很高,膚色也變成淺淺的小麥色,像一塊兒漂亮的烤面包。

但我沒空欣賞,我幾乎脫口而出:“你、你別吓我。”

遲潮往後靠到椅背裏,眼神裏浮出點笑似的:“在想什麽?”

想得多了,一個比一個可怕。

我松開他,雙手揣進這兩個特別大的口袋裏,說:“沒想什麽... ...反正總之,不論發生過什麽,結果都是你受傷了。”

遲潮沒吭聲。

我等了等,還是不見他開口,看來他是不打算告訴我怎麽回事了。

那行呗,我能咋辦?畢竟八年的空白,我不知道的事情也不差這一件,更沒道理我想知道他就必須要滿足我的關心與好奇。

我掏出手機,剛準備說加一下微信,就聽遲潮問我:“面包店是你開的麽?”

嘿嘿,問到我得意的問題了。

“是啊,剛開一年,怎麽之前沒見你來?”

“之前在江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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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這是新開的分店,對嗎?”

遲潮:“嗯。”

我笑了一下:“那我們這麽近,你還愛吃甜的嗎?”

“還行。”遲潮站起來,“衣服等你取車時還給我就行,我去忙了。”

“等!”我立刻叫住他,“加個微信吧?”

遲潮看看我遞在半空的手機,他說:“搜一下途豹的公衆號,車修好了會給你發消息的。”

遲潮走了,我坐在長椅裏垂着頭發呆。

今天的風不溫柔了,從寬松的領口袖口吹進來,吹得我比被潑了冷水還要冷。

曾經突然消失的人,今天終于重新出現了。

可惜我在他面前栽跟頭、像小醜,可惜他并沒有和我一樣開心地看待這次久別重逢。

全是我一廂情願。

我嘆一口氣,嘀咕道:“樂極生悲了吧... ...”

店裏的面包還沒有賣完,放到明天就不是最新鮮的了。

我沿路慢慢晃悠,在車水馬龍的人潮裏輕輕哼歌,又想起一些以前會出現在我夢裏的回憶。

夏天的雲濘總是堪比火爐,熱得人一天到晚都發蔫。

一件藍白短袖的校服根本不夠換,所以學校允許學生們穿自己的衣服,不強制統一。

于是我天天深色,不是黑就是灰,生怕不夠吸收陽光熱量一樣。

沒辦法,大概從初二開始,我的胸口就像被邪惡的淫魔用有毒的唾液舔過了一樣,敏感度以不可理喻的架勢蹭蹭蹭飛漲,導致它們倆都不能與衣服摩擦,不然就會變得紅腫發炎不說,還會讓我陷入到非常尴尬的境地,搞得我像個大變态。

我沒跟家裏說過,太羞恥,說不出口。

好在不幸中的萬幸是,解決辦法非常簡單——把過早的錢拿到藥店去買創可貼,貼上就萬事大吉。

轉眼是高二上學期的炎炎秋老虎。

課間,我和遲潮就一道數學題展開沒水平的讨論,兩個都是半吊子,湊一起說不定能頂半個諸葛亮。

正解到關鍵處,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何嘉,是你的嗎?掉在你桌腿兒下面。這什麽啊?”

我擡頭,頓時慌了。

圓形的創可貼,應該是我出汗出得讓它黏性減弱,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掉了。

其實是個沒什麽大不了的意外,但因為我做賊心虛,我直接愣在當場,臉盤中暑般一秒鐘爆紅。

“是我的。”旁邊遲潮伸手,接過這片圓圓的小東西。

同學非要問:“這是什麽?”

遲潮把它捏在指尖,來回翻轉看了看:“創可貼。”

後來同學離開,而我心亂如麻地埋着臉快把水珠筆握斷,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都不敢看遲潮。

說說話啊倒是!我在心裏哀嚎。

突然放在我們中間的草稿紙被遲潮按住,他寫字到:本來沒什麽,但你表現得這麽異常,感覺不簡單。

我真的要燒着了,我也提筆:沒有。

他繼續:其實已經發現你總是備着創可貼,貼哪裏的?

我抿緊了嘴巴,大概是理智已經被燒光,我擡眼看向他,發現他也正好奇無比地把我瞧着,眼神晶亮,鼻尖上還泌着汗珠。

我咽下一口,問他:“你拿什麽交換?”

交換我無人知曉的秘密。

遲潮聽懂了,他當即直起身,把自己的桌面掃一眼,再伸手往自己的桌肚裏摸一摸,摸出來一瓶鮮榨橙汁。

他獻寶一樣:“給,夠不夠?”

我就妥協了,一手拿着橙汁放懷裏,一手壓着稿紙寫到:貼胸口,它們太敏感。

寫完,我好像已經窒息,耳邊課間的喧鬧聲都遠去了,我聽見自己放狠話:“敢說出去我就殺你滅口!”

緊接着鈴聲大作,吓得我心髒狂跳,耳鳴也一瞬間被治好。

我看到遲潮把稿紙撕碎又揉成團,兩只眼睛卻往我胸前瞟,我大腦發癫,抄起試卷就往他臉上按,罵他:“啊!我要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回憶至此,我忍不住咧嘴笑起來。

在夢裏可不是這樣,夢裏我膽大妄為,遲潮也不是好鳥,直接掀我衣服就要親手給我貼,貼到最後就變成一場亂七八糟的春夢。

“樹蔭看着人海悲歡愛恨都記載,二百年後,所有事物都種出青苔,墳墓見證花開,又何必挂礙秒速一段愛——”

到面包店了,我唱入戲一般搖頭感嘆:“就是挂礙啊,二百年後照樣惦記他。”

先在收銀臺裏枯坐了片刻,有客人來,結完賬後我開始打掃衛生,衛生做完後清點各種配料庫存,該補補,該買買,最後又回到收銀臺裏枯坐。

叮咚,谷嶼發來消息:明天還上班嗎?

我回:為什麽不上?

谷嶼:哦,我以為今晚你要颠鸾倒鳳,明天爬不起來。

好紮心,我悲極生樂,嗤笑一聲:[大開鯊戒.jpg] 上!

谷嶼:那,我暫時吃夠芋泥了,明天想吃紅豆的。

我回:[遵命小祖宗.jpg]。

谷嶼:那,哥,沈錄咋辦?

哎,我嘆氣,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我沒心情管沈錄啊。

我把挽起的袖口放下來,埋起臉蹭了蹭,郁悶得夠嗆。

晚上七點,還剩最後一袋全麥吐司獨留在貨架上,我便慣例拿它當晚飯。

公交轉公交再轉公交,我身心俱疲地回到家裏時已經八點半,何祎早就走了,我邊換居家服邊希望他今天過得愉快,別像他沒用的哥哥一樣,喜怒哀樂全被人左右。

進廚房先洗手,熱鍋熱油煎兩個溏心雞蛋,撒椒鹽粉,等蛋熟的時間開一盒午餐肉,切片和蛋一起煎,再把吐司放進空氣炸鍋裏,最小火力熱半分鐘,表面就會變得酥酥脆脆。

三明治簡簡單單又美味無比,一口氣做兩個,一口氣就站在廚房裏就着白開水吃完。

在屋裏轉一圈,無精打采卻發燥。

又轉一圈,我點起支煙,還沒抽到煙屁股就給掐了,覺得自己該去洗個澡。

以前在西點廚師技校裏時,我會經常出現這種情況,總為各種比賽焦心上火,卻也只能幹着急。老師們沒少苦口婆心地勸導我,道理我都懂,我都懂的,可我沒辦法控制自己。

現在,我又在和想要得到卻又無法掌控的恐懼情緒拉扯。

如果解決的辦法能像去藥店裏買盒創可貼那麽簡單就好了,可惜偏偏只有當我切實地得到了、掌控了,我才能不再害怕,然後徹底地好起來。

浴室裏熱氣氤氲。

不一會兒,我濕淋淋地打赤腳跑出來,從衣帽架上取下那件工裝上衣,抱在懷裏又跑回浴室。

我穿上它,站在花灑下與自己偷情。

已經很久沒纾解過,但我忍着,想在幻想裏多享受一會兒。

靠,遲潮的變化真的太大,說起來高中坐同桌偷偷暗戀他時,我還想着自己是上面的那個,那時遲潮膚白貌美,哪像今天所見是個大塊兒烤面包。

不讓我加微信是吧?等着吧,明天我就把你烤糊!

工裝的內兜兒上縫有一道拉鏈,金屬的,随着我的動作不斷蹭到我胸口,不涼,好刺激。我今天說它們沒有那麽敏感了,不是搪塞遲潮,是真的,可能淫魔唾液的毒性有效期只到我青春期結束的那天吧。

好半晌,浴室裏溫度潮熱得我氣短。

我轉個身,背靠在瓷磚牆上,攤開手,讓水流把我舒服得一塌糊塗的産物沖走。

不讓我加微信是吧?我脫下這件濕透了的衣服,惡魔附身地遷怒道,那等着吧,這衣服是我的了,別想我還。

作者有話說:

感謝!

程知唱的《百年樹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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