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仁不義
第8章 不仁不義
不是大場面,沒關系。
曾經高考完,別人都去讀大學了,而我選擇去西點烹饪技校裏時,我就幻想過無數無數次,遲潮在象牙塔裏被女生狂追的場景。
這幾年這種自虐的猜想也沒消停過,三不五時就會冒出來不輕不重地刺激我一下。
所以我并不特別驚訝,甚至可以說是意料之中。
“有照片嗎?”我手起刀落,午餐肉被切成薄片,我說,“想看。”
遲潮彎下腰,把空瓶子扔進垃圾桶裏:“沒有,沒拍照的習慣。”
“好吧。”其實我也沒那麽想看。
半分鐘的相對無言,我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心情,本能地把煎蛋翻面、撒撒椒鹽,本能地将菜葉子放進快要煮好的泡面裏。
“我也想談戀愛,”我笑了一下,轉頭看向遲潮,“可惜遇不到對的人。”
遲潮靠在門框上,雙手都揣在肚兜兒裏,很乖的模樣,像在不吵不鬧地等着我投喂。
我又笑起來:“你們怎麽認識的?”
遲潮拿出他敷衍我的本事來:“就那麽認識的。”
“是船上的同事嗎?日久生情?”
“不是。”
我以為沒下文了,遲潮卻補充道:“船員都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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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我心跳漏掉一拍,我不動聲色地“哦”道:“怎麽,男的不行嗎?”
比問他有沒有對象還緊張,空氣都焦灼了一般,讓我沒辦法呼吸。
我屏息聽到遲潮反問我:“你行?”
“行啊,”我扯起嘴角,笑得應該不算太慌張,“沒什麽不行,喜歡就行。”
遲潮好像“嗯”了一聲,不确定,我心跳太劇烈了。
關火,三明治裝盤,我指揮遲潮把奶鍋端到茶幾上去,我再拿兩副碗筷。
味同嚼蠟,食不知味。
我沒有問遲潮味道怎麽樣,腦細胞仿佛已經筋疲力盡了,暫時失去思考能力。
慢吞吞地吃完,遲潮把鍋底的湯都倒進自己碗裏喝光了,之後又包攬了洗碗的活兒,站在水池前挽起袖子認真地洗刷。
我還坐在小板凳上游神。
這其實是個偷拍的好時機,但我又遲遲沒動,上鏽了一樣。
拍他做什麽呢?觊觎別人的男朋友,多下流。
我朝陽臺上看去,洗幹淨的衣服挂在半空,我昨天還用它們洩欲。
要不然買下來吧,別還給遲潮了。
可又要如何解釋呢?
根本找不出合情合理的理由。
水聲停止,遲潮将廚房燈關掉,邊朝我走過來邊道:“衣服。”
我點點頭,站起來,提線木偶似的完成了遲潮的指令,把衣服裝進手提袋裏遞給他。
很晚了,快淩晨十二點了。
“我送你吧。”我不抱希望地問。
“不用。”他不出所料地拒絕。
“那叫個車?”
“跑回去就行了。”
我眉頭一皺,站在玄關裏看他開門出去,又把鞋套摘掉。
他說:“走了。”
我咬着嘴裏的軟肉,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剛吃完就跑,真的能行嗎?
——操這個心,他身體比我強健多了,能不能跑心裏肯定有數的。
還不給加微信嗎?
——就算加了又能怎麽樣?還能指望聊天嗎?肯定全部石沉大海。
遲潮轉身下樓,身影很快就看不見了。
我關上門,轉身往屋裏走,空蕩蕩的。我頹敗無比地把自己摔進沙發裏,再抓過一個抱枕把臉埋進去。
今晚又要失眠了,我失落地想。
入秋的第二場雨來臨。
纏綿悱恻地下了好幾天,将雲濘濕漉漉地籠在雨簾裏。
谷嶼坐在收銀臺裏打哈欠,等着我把沈錄的訂單烤出來,他好去送。
“自古逢秋悲寂寥,什麽什麽什麽的,忘了,”谷嶼搖頭晃腦,沒正形,“最後一句:便引春情到途豹。”
我無語,包着餡兒都懶得瞧他:“莫要糟蹋古詩詞。”
谷嶼不聽,嚷:“他怎麽不來買面包!”
我失笑:“他不喜歡面包,他有愛情。”
谷嶼還嚷:“好好的一個大帥哥,是個瞎的、瞎的!”
哎,就不該跟他吐這個苦水。
“想把沈錄的眼睛挖出來,移植給那個瞎的!”
我又樂又震驚:“沈錄聽了先把你眼睛挖出來!”
“不會吧?”
“怎麽不會?文質彬彬就好欺負嗎?我跟你講,知道什麽叫斯文禽獸、什麽叫西裝暴徒嗎?”
谷嶼枕着一只胳膊面朝我趴着,還是那句話:“不會吧?”
我把完美的面團子全都送進烤箱裏,這才一邊收拾臺面,一邊隔着玻璃跟他分析:“沈錄的職位是采購經理,他每天要對接多少項目多少人?如果談判能力不夠,運籌決算能力不強,氣場壓不住人,他能坐得上這個位置嗎?”
谷嶼眼神發直,不知是在琢磨我的話,還是在神游天外。
半晌,他喃喃道:“可惜你不喜歡他,你也是個瞎的。”
下午又剩我一個。
天氣不好,生意也比平時差些。
我坐到窗邊去,在手機裏沒有目标地浏覽房源,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子的,只覺得恐懼。
前些天我還在心裏算計着,可以搬去離遲潮的宿舍近一點的地方,時不時能小聚一下。
現在,破滅。
浏覽頁面被我翻到二十幾頁,煩了... ...也不是煩了,是厭了,好疲倦。
恰時一片橙紅撞黑路過窗邊,途豹的小哥們也看見我了,推開門沖我招手。
我趕忙收起傷春悲秋,站起來迎接他們。
“你這兒今天人也不多啊。”
說話的是當初失手澆濕我的小哥,看來他嘴巴也瓢,說的話怪“中聽”的。
“下雨天,”我笑道,再反将一軍,“你們那兒人也不多嗎?”
來者一共三人,另一人接話道:“是啊,下雨天沒人洗車,所以閑得慌,就來買點零食吃吃。”
“遲潮沒來?”我問廢話。
“遲潮有活兒,修車呢。”一人答,再一人補充,“還讓我們幫忙帶兩個甜甜圈。”
好的,好的。
我轉身往小倉庫裏走,翻找出保溫袋。托遲潮的福,今天他們會吃到我重新回爐的、香噴噴又熱乎乎的烤面包。
“诶?突然發現,你這裏只有面包,沒有蛋糕?”
等着加熱的時候,有人這樣問我。
我點點頭:“蛋糕做起來費時,我一個人忙不過來,而且蛋糕保鮮時間短。”
但我無縫轉折:“不過我會做蛋糕,你們可以來預定。”
小哥立刻握拳捶手心:“下個月二副過生日,咱們可以訂一個。”
“二副,”我看向小哥,“你之前也是船上的?”
“是,我是水手。”小哥拍拍旁邊的同行,“蛋糕,訂一個不?”
“訂呗,搞個大點的,免得人多不夠分。”
又問我:“我們車行現在九個人,你看多大的蛋糕合适?”
我想了想,拉開抽屜拿出預訂單,邊寫邊道:“我會看着辦的,保證夠吃。”
小哥湊到收銀臺旁,問我知道遲潮的生日是幾號嗎。
怎麽會不知道,每年他的生日我都會做一個巴掌大的甜橙小蛋糕,然後自己吃掉。
我擡起頭:“生日祝福寫什麽?”
烤箱加熱完畢,我放下筆,把熱騰騰胖乎乎的面包們端出來,一邊裝袋一邊聽他們三個熱火朝天地讨論。
“早生貴子怎麽樣?”
“不怎麽樣,婚都沒結,對象都沒談過一個,上哪兒早生貴子去?”
“怪我,備孕備魔怔了,那就早日脫單!”
面包裝完袋後,再放進保溫袋裏。
小哥接過去抱進懷裏,對我道:“說來說去,生日祝福還是按最簡單的來吧: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我拿起筆,寫: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然後把預訂單撕下來,紅聯給客人,還要說交定金的,忘記了,腦子一片空白。
小哥們也沒有提這茬,抱着面包、拿着單子就離開了,嚷着要跑回去,怕面包着涼。
一陣熱鬧結束,空氣歸于安靜。
我呆坐在高腳椅裏,像個凝固的蠟像。
窗外天色晦暗,世界末日似的,風刮得凄涼。
不知多久,我終于動了一下,拿起手機給谷嶼發消息:明天休息一天。
谷嶼很快回複:收到。
谷嶼:收到是收到,為啥?
Zz:天氣好,想睡懶覺。
谷嶼:老板英明!
再跟沈錄如法炮制一遍。
工作上的事情交代妥當後,要把店裏也檢查一遍,同時将剩餘的面包裝箱密封,叫個同城快遞給何祎送去。
Zz:一共21個面包,和室友們分吧。
何祎:???
Zz:明天休息一天,你別來,我要出門。
何祎:好,注意安全。
貼心弟弟,我抿唇笑了一下,随後收起手機。
騙我是吧?
鎖好店門,我冒雨鑽進車裏,準備回山海觀拿我要的東西。
騙我還吃我的甜甜圈是吧?
我握緊方向盤,傷心難過這麽多天,既然是遲潮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我不義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