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舊傷
第27章 舊傷
27.
電梯上行期間, 周嘉忱收到幾條信息。是公司法務連夜加班遞交的最新進展,相關法律文件已備齊,正式公告和律師函随時準備發出。
他邊往外走邊拿出房卡,滴開門後, 客廳裏坐着的人正好聽到他講的後半句。
“......事關ML的名譽問題要越早發越好, 讓公關那邊編輯一下, 全平臺發布。”
他再說了兩句才挂斷電話,走過來後,很自覺地往沙發上一坐, 進入新一輪“會議”。
周嘉忱:“我回來了。”可以繼續說你剛才沒說的話。
“......”
好像只是一句很随意的話,但是落到邢易耳裏, 總覺得別扭。
類似對話,她以前經常聽她爸對媽說。大概象征着......親密吧,對目前他們倆關系而言,怪怪的。
她一瞬回神, 集中注意力,随後才看向他,“你不喜歡她就拒絕得幹脆點,雖然她本來也不喜歡我,但很多無妄之災因你而起, 這事兒你別想賴!”
周嘉忱眼底閃過一絲不耐, 飽受困擾,“每一次我都在明确拒絕,她很偏執, 我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
邢易想了想, 不禁憶起那次表白牆事件過後,她在宿舍裏的所作所為。沉默許久, 才說,“她的确情緒有障礙,所以這個問題就更要盡早解決,不然以後會很麻煩。”
他約莫聽懂了邢易的話外之音,卻對此并無任何辦法。
“她現在跟着媽改嫁,半只腳踏進了這個圈子,再加上大家都是一個學校的,躲肯定是躲不開的。”
邢易沒良心地笑了一聲,打趣說:“那怎麽辦?只能讓我們周少爺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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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這句沒多久,周嘉忱的手機忽然開始瘋狂地進電話和信息,狂轟濫炸。
“誰找你這麽急?”
他低頭看了一眼法務群上的消息,無所謂道:“幹了虧心事的人。”
他進門時好像就在和公司交涉這件事,未來幾天甚至幾個月,兩個品牌之間估計要打起來。邢易并不需要參與其中,安靜在旁邊觀戰就行。
“你應該挺有把握的吧?”邢易其實看出來這兩天他一直在關注公司的事情,精神狀态明顯沒有以前那麽放松,“ML這次不勝訴,我可是要受不少損失的。”
周嘉忱笑,“你不是不站隊嗎?”
“這種事情很随機吧。”邢易跟他打謎語,沒詳細說,“明天我要見個朋友,你自己看看要做什麽。”
說完,周嘉忱哦了一聲,聽着還有些失落,又是無聲的控訴。
邢易嘴角微彎了下,拿着水杯回了房間。
在鏡子前才把妝卸下,手機進來一條信息。邢易視線一頓,随後把手上的水甩了一下就拿起來。
對方語氣冷漠,甚至帶着一絲刁難。
-【明早十一點落地,要喝星記的新品。】
-【對了,不要打車,別開白色的便宜車。】
邢易看着屏幕上刺眼的文字,指尖微顫,之後只敲下一個字。
-【好】
睡前跟周嘉忱說了一下,早晨借他車開。他沒有出門的打算,說把鑰匙放在客廳桌面上。
等第二天早晨起來,鑰匙已經不見了,她的房間收拾幹淨,門敞着。
郝茗打着哈欠和聞嵩一前一後出來,經過邢易房間随口問:“易易呢?”
周嘉忱:“說去接個朋友。”
郝茗:“嗯?她在華京有朋友嗎......怎麽沒聽說過。”
周嘉忱沉默,并不了解。徑自走到客廳,打開電腦在看網課。
聞嵩:......
“我的天受不了他了,出來玩還學,我們還是出去吧。”
郝茗也倒吸一口氣:“他也太用功了......”
聞嵩:“明明保研名額都穩了,簡直是個學習癫公!”
周嘉忱:......
坐沙發上氣笑了,不就看道題,聞嵩破防什麽。
小情侶出門後,房間裏陷入沉寂。周嘉忱把電腦放到一邊,看了眼外面車水馬龍大道,心裏想的都是:邢易現在到哪兒了?她要見什麽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生?安不安全開不開心......
就只是想了一會兒,定的半個小時鬧鐘響起。
時間過的是不是太快了。
-
另一邊,邢易抵達機場。
她不常開車,應對機場這樣臨時停車的點有點手忙腳亂。兩邊時間對不上,讓那個人在航站樓生生等了許久,等到她又在高速上繞了一圈才接上人。
見到她,邢易猶豫了一下,還是解了安全帶,走過去幫她提行李箱。
女人看她這麽主動,幹脆放手不管,直接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一點不客氣。
費了好大勁才把箱子擡上後備箱,後面的車一直在按喇叭催促,邢易微皺着眉回到駕駛座,邊踩油邊拉安全帶。
“訂的什麽餐廳?”對方沒有摘下墨鏡,此刻墨鏡上緣露出一對英氣十足的眉毛。語氣冷淡,不知道的還以為邢易是她司機,完全像上下級對話。
邢易:“那家粵菜。”
“呵——”她冷冷地笑了一聲,随後話裏帶刺,“怎麽還是這麽自大,這麽多年,口味早就變了。”
邢易握了握方向盤,還是沒有生氣,情緒穩定地問:“那你想去哪?”
女人低嘁一聲,直到最後也沒有給出一個答案。于是車子便還是按照舊路線,開去了粵菜館。
這裏的老板認得她們兩個,以前有一陣子,她們經常來光顧。不過一晃好多年過去,再看見,還是眯了眯眼才認得。
“好久不見你倆,這麽多年的情誼,真讓人羨慕!”說完半響,她們倆都不吱聲,尴尬笑笑,老板轉移話題:“走,去樓上包間!”
老板是個爽快人,也很熱情。點完菜後,照舊給他們送了一些小吃和飲料。
再次變成兩個人的包間,氛圍凝固地像要結冰,她們沉默着,僵持着,誰也不說話。
Emily把墨鏡摘下,慢條斯理地把盒子放到包裏,随後拿出一個散粉盒,細致地檢查自己的妝容。
把自己收拾妥帖漂亮,這是她的專長。
“有事說事。”最後,Emily打破僵局。盡管是用一種很冷漠的方式刺破寧靜。
邢易微皺了下眉,沒有在意她的态度,開門見山:“昨天看到你發的動态了。”
聞言,她諷笑一聲,回道:“所以?”
邢易:“現在業界都站在BC這一邊,你能出來幫ML......”
Emily直接打斷她:“stop,我發動态沒考慮這麽多,沒在幫任何人,請你不要多想。”
邢易一噎,“我知道。”
Emily視線從她面上掃過,見面這麽久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見她沒再出聲,主動挑刺,“難得啊,竟然為了一個男的找上我,放以前,這不是自相矛盾了。”
邢易指尖微蜷了蜷,語氣也沒有剛開始那樣低聲下氣。她也有情緒,真的忍不了:“你想說什麽?”
“說事實咯。”她對邢易的怒氣視若無睹,挑眉笑着,“你以前可有骨氣了,怎麽,說的那些話都忘了?”
邢易緩緩擡頭,視線緊盯着她。
聲嘶力竭說過的話,她怎麽會忘記。
“我今天找你的确是想幫一下他,他幫過我,我還個人情,就這樣。”
Emily點了一枝煙,叼在嘴邊。知道她不喜歡煙味,完全沒管:“用我還你人情,經過我同意了?”
“不過虧得你提醒,晚點我可以考慮把那條動态撤了。反正本身就是随手一發——”
“別這樣。”
持煙的手微抖了抖,她語氣忽然有了很微妙的變化,“周嘉忱就這麽重要?他救你命了啊。”
邢易搖頭,敷衍說:“沒。”
“你的事情我不在乎。”Emily深吸一口,吐出的煙缭繞在兩人之間,“但你想我幫他,有條件。”
邢易心跳緊了一拍,問:“什麽條件。”
Emily忽然把煙掐了,直插在煙缸裏,發出細微的滋啦聲。
“去見個人咯。”
她神色立刻有了變化:“我不會見他。”尤其是跟Emily去。
Emily沉眸半響,搖着頭,神色盡是失望,“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對不起他。”
“知道你對不起我們,對不起所有在你身邊對你好的人。”
被這樣步步緊逼,邢易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早就想到跟她約見會有這一幕,只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她的承受力仍然這樣差。
“看你這樣,給你點時間考慮。”Emily眼神中帶着一絲憐憫,補充一句,“覺得受不了,你可以把周嘉忱也帶上。讓他看看你現在這樣,是不是自相矛盾,前功盡棄——”
說完,她又點了一根煙,沒吃幾口就要走了車鑰匙把車開走,留邢易一個人在粵菜館裏,不歡而散。
-
邢易是打車回去的。
聞嵩和郝茗在外面還沒回來,客廳拉上窗簾,光線很暗。
她原本打算直接回房間的,經過沙發時,忽然聽到什麽響動,凝眸片刻,才發現沙發上窩了個人。
因為動了一下,指尖劃動觸控板,電腦屏幕亮起,邢易看到了他的面容。
沉默幾秒鐘,她問:“怎麽不回房間睡?”
周嘉忱含糊過去,看着她空蕩蕩的手,“不是見朋友嗎?沒去逛街買點東西。”
她走到旁邊沙發,坐下。
“周嘉忱,你的車被她借走了,過兩天給你要回來。”
借車事小,眼下邢易情緒低落事大。他微斂眉,“怎麽了,和人吵架?”
她想了一會兒,“算也不算。”
這種程度在她們兩個之間,算保守的。
曾經掀起過驚濤巨浪,再看現在的小風浪,像玩一樣,沒那麽誇張了。
“問你個問題。”邢易知道周嘉忱并不了解自己那段過往,所以提出一些暗示性的問題,他也能回答得客觀。
“問。”把電腦合上,周嘉忱神色認真了點。
“曾經吵得不可開交,幾乎把這輩子最難聽的話都罵完了的朋友,還有可能和好嗎?”
周嘉忱思索一陣,“這要分情況,如果對方還是跟以前一樣沒變,就算和好了,以後也還是會再吵。”
“可如果我現在迫切想要修複關系,哎......算是利用她,有可能能做到嗎?”
周嘉忱眼底深了深,直言:“如果她也有求于你,這只是一場冰冷的交易。但如果沒有,你需要加倍地付出。”
這話一出,邢易立即垂下眼眸,周身能量低迷到極致。根本沒發覺周嘉忱一直緊盯着自己的眼睛,不知道自己的情緒像寫在臉上一樣明顯。
“怎麽了?”他語氣變得柔和,輕聲安撫,“看來你今天見朋友不太順利。”
邢易苦笑:“你知道了。”
周嘉忱并不迂回:“很明顯。”
“有時候我也在想,當年那樣和人吵架到底有沒有意義。那個年紀誰也不服,就争一口氣。以為吵贏了就是勝利,結果現在又在惋惜丢了這麽好的朋友。”
“季庭?”
這個名字已經許久沒提到。
邢易身邊的男生,通常過一陣就會換一個,像輪換熱詞一樣.
她很意外,不明白周嘉忱怎麽推測出來的。
“今天是去見他了嗎?”周嘉忱說完,實在不理解他為什麽要把自己車開走。
“不是。”看來還是猜得有些偏差,無奈看他一眼,“是我以前最好的朋友。”
“當時我總覺得自己眼界開闊,只跟着自己內心走,季庭的确是個重要角色......”邢易不确定周嘉忱對這些好不好奇,輕描淡寫掠過,“我和他就因為那次的争吵分手的。”
“分開之後很多人都來勸我,話裏話外意思都是我不會再遇到和他一樣優秀的。”
“這麽多年過去,誰又能給我一個評判标準呢。”
周嘉忱耐心說:“這件事情不需要外界評判,只要你覺得不後悔,之前做的選擇就正确。”
“倒不是後悔沒了男朋友,我只是可惜沒了兩個朋友。當時說了很多很難聽話。”邢易沉默了很久,“比我之前罵你還尖銳得多。”
說到這,她皺了下眉,回想起以前像個刺猬一樣的自己。
周嘉忱無所謂地擡了擡頭,“罵過我嗎?不記得。”
“......”這人是會分散重點的。
“現在相處得這麽不愉快,就不要太糾結以前。你記着以前,別人未必。”
他不知道邢易這次為什麽要找這個朋友,聽上去她們相處得十分不愉快。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可以,邢易也寧願這輩子都縮在那個小角落,不去面對青春時期的窟窿,不再看那些被刀子劃破的舊傷痕。
嘆了聲,她還是決定去。
“周嘉忱,過幾天你和我一起去吧。”
“見你那朋友?”
邢易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反問:“可以嗎?”
“當然啊。”周嘉忱笑,“不就是被罵兩句,給你擋着。”
好吧,雖然聽上去幼稚又欠揍,但邢易聽着聽着就笑了。
“罵難聽了你又給人發律師函。”
“你怎麽知道?”周嘉忱擡了擡眉,做人當然要留一手,才不當受氣包,又不是欠的。
“......”
找人聊了一下,心裏的郁悶消解大半。回到房間後,邢易打開社交軟件,點進了海外站時尚區的頭部專區,一眼就看到了那個id。
點擊她的主頁,竟然是一片空白。
明明昨天還能看到她的動态,這會兒......已經被拉黑了。
今天不應該和她吵的。邢易自責地想着,躺上床盯着天花板,心裏亂糟糟。
到底誰的決定更對,這種事情真的說得清嗎?樁樁件件陳年舊事,邢易有點煩躁地擡手捂住眼睛,沉重地呼吸着。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到底是為了周嘉忱才去找她,還是想去找她,才假借周嘉忱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