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與此同時,四公主捏緊了手裏的絹帕,她閉了閉眼,扶額無力地倚在婢子身上,“諸位皇姐皇妹,我突然有些頭疼,怕是不能和你們賞花了。”
四公主開了這個口,大家也就陸陸續續散了。
打一開始,錦杪就沒想賞什麽桃花,這會兒可以走了,堪稱歸心似箭。
偏偏鄧巍要送她到大門口,根本沒法快起來。
等到了外邊,就剩公主府的馬車了。
錦杪搭着裴臻的手上馬車時,身後傳來鄧巍的聲音,“今日侯府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殿下見諒。”
“侯爺客氣了。”
錦杪回首莞爾,繼而收回視線坐進車裏,布幔放下後,她長呼一口氣,自己可太不喜歡和定北侯打交道了。
倒不是說她有多害怕鄧巍這個人,而是鄧巍給她的感覺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目送公主府的馬車直到看不見了,鄧巍才轉身往府裏走。一路走到北房,屋裏的婢子見他來了,無聲退了下去。
房門合上發出輕微的動靜,卻讓美人榻上的四公主打了個冷顫。
她以絹帕掩唇咳嗽了兩聲,垂下眼簾,坐起來下到地上福身,“侯爺。”
“嫌本侯滿足不了你?”鄧巍輕笑,粗糙的手掌落在纖細的脖子上溫柔摩挲。
四公主連忙搖頭,想要解釋,強烈的窒息襲來,讓她只能狼狽地張大嘴喘氣。
“別以為本侯不知道你的那點心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平時裝得再乖也掩蓋不了你喜歡那個賤奴的事實。”鄧巍慢慢收攏五指,另只手劃過這張臉的五官,往下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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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被撕破的聲音驟然響起。
鄧巍冷眼瞧着裏面的水紅色心衣,大手一松,任由四公主跌倒在地。
他坐到美人榻上,将衣袍的下擺一撩,“把本侯伺候舒坦了,本侯就不跟你計較今日之事。”
四公主咬緊下唇,含淚跪在地上,緩緩伸出手觸及衣袍。
鄧巍瞧着這副慢吞吞的樣子甚是心煩,一腳踹在四公主心口,人飛出去撞到熏籠上,臉色登時慘白如紙。
“當初你嫁的時候就該清楚你只是個伺候人的玩意兒,不願伺候,那就死去吧。”
四公主慌了,顧不上身體的痛,連滾帶爬到鄧巍身邊,聲音哆嗦着,“我願意的!侯爺,我可以把您伺候好的!”
她不能死!
她死了,父皇不會放過母後的!
不就伺候人嗎?她會的。
廊檐下的奴才聽見屋子裏傳出來的動靜,心下感慨萬分。
誰能想到外人眼裏風光無限的定北侯夫人,其實過着下賤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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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主府,錦杪立馬派人請了郎中回來給李獻春看診。
郎中一番望聞問切後,摸着胡須沉吟半晌後開口,“他這雙手還有救,至于眼睛和嗓子,老夫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李獻春喝了郎中開的藥之後,精氣神好了許多。
可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待在房間裏。
偶爾會聽見一些腳步聲,和一些人的低語。
明明是個奴才,卻不做奴才該做的事。
李獻春斂眸,半張臉藏在陰影中,聽見外面的對話,他擡腳踢了踢牆,引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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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定北侯府回來,錦杪乏了,手裏的話本還沒翻一頁,就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話本從指尖慢慢滑落,掉在毛絨絨的地毯上,發出細微的動靜。
桃月去廚房安排午膳還沒回來。
站在寝殿門口的裴臻擡眸,見榻上的人翻了個身,眼瞅着就要往地上去,他兩步并作一步,及時将人接住。
白瓷般的小臉壓紅了半邊,看着有些滑稽好笑。
偏她睡着的模樣乖得很,倒讓他有些心疼起來。
裴臻小心翼翼将人放回榻上,蓋上錦衾,鬼使神差地,他的手輕輕落在了泛紅那處。
回過神,裴臻像被什麽燙了一樣,猛地将手背到了身後。
短暫的慌亂過後,裴臻撿起話本放好,再将被角掖了掖,才出去。
過了許久,他發覺手上沾染的甜香似乎還沒有消散,垂首輕嗅時,耳邊突然響起桃月的一句:“你在幹嘛?”
裴臻忙将手放下,心裏生出一種犯了大罪的感覺,細想,卻又覺得荒唐,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做這種事。
這一覺,錦杪睡到日薄西山,才醒。
她眼饧骨軟地靠在榻上,拿過話本打了個呵欠,“傳膳吧。”
正看得入神,聽見桃月一聲驚呼,錦杪翻書的動作一頓,擡眸順着桃月手指的方向瞧去。
只見李獻春又化身為桌子,被人拴上鎖鏈,背上放着晚膳,由人牽着膝行而來。
“怎麽回事?”錦杪蹙眉。
合上的話本被扔到幾案上,發出一聲短促的悶響。
牽着李獻春的人忙跪下,“回殿下的話,奴才們該勸的都勸了,實在是勸不住,才讓他過來伺候您。”
說話的工夫,李獻春背上的晚膳已經被放到了桌上。
他擡頭,循着熟悉的甜香望過去,用口型說:“殿下,不怪他們。”
錦杪勉強讀出李獻春說的,她想自己大概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怪她,考慮不周,只顧着請郎中回來給李獻春治傷,忘了安排他的以後。
于是她吩咐下去,“等人手好了,再讓他來伺候我,這期間就讓他做些簡單的活。”
跪在地上的奴才應下,牽着鎖鏈就要帶李獻春下去。
錦杪把人叫住,“把鎖鏈摘了。”
鎖鏈被摘下,奴才攙着李獻春走到外面。見沒什麽人,奴才呸了一聲說:“殿下怕是着了魔了,疼你們這些賤奴!”
知道李獻春口不能言,手不能寫,奴才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
“依我看,殿下的病已經進到腦子裏了。姓裴的被聖上誅了十族,她難道就不怕姓裴的報複?要我是姓裴的,早想辦法弄死她了。而你,也是差點要了她的命。這人吶,心善也得有個度,照她這樣,遲早把自己給害死。”
“背後議論主子,該當何罪?”
冷幽幽的聲音鑽進奴才耳朵裏。
奴才渾身一僵,緩慢地回過頭,發現裴臻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吓得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裴臻自幼習武,聽力異于常人,想要走路無聲,也是極容易的。
這奴才的話,他聽得一字不落。
将人從地上拎起來,裴臻給扔到了寝殿外的臺階下,裏邊聽見動靜,很快有人打簾出來問:“怎麽回事?”
“此人妄議殿下。”
這話擲地有聲,不用婢子通傳,錦杪也聽見了。她起身到外邊,居高臨下,微微一笑,“你都說什麽了?”
跪在底下的奴才知道瓊陽公主是個心善的,可是再心善,他也沒膽把那些話再說一遍。
于是他一邊使勁扇自己臉,一邊認錯,“是奴才嘴賤,是奴才嘴賤……”
不過片刻,臉就腫得像饅頭,嘴角也裂開了。
錦杪叫停,又罰了二十大板,才轉身回了寝殿。
奴才愣住,他還以為自己逃不過被發賣的命運。
從高門大戶發賣出去的奴才,往後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奴才謝殿下開恩!”
錦杪聽見那人把頭磕得砰砰作響,秀氣的眉心不自覺皺緊,叫人趕緊把人帶下去,又吩咐桃月把裴臻叫進來。
聽完裴臻的複述,錦杪忍俊不禁,“我覺得他說的挺對的。我的父皇誅了你們裴家十族,你該恨我才對。”
她一直很好奇裴臻對她的态度,趁着這個機會,就順着往下問了,“你覺得呢?”
裴臻不假思索,“皇上是皇上,殿下是殿下,不能混為一談。”
原來如此。
錦杪莫名松了口氣,她夾了塊吉祥如意卷放進嘴裏,慢條斯理吃着。
其實裴臻恨她也沒什麽,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難為他如今的處境還能拎得清。
“殿下,奴才有話想問您。”
“你說。”
“奴才當初實話實說是不想耽擱殿下,怎的就成了負心漢?”
這件事,裴臻一直都想問,他總覺得他們之間有誤會,苦于沒有機會問出口。
錦杪本來挺餓的,這會兒一下就被氣飽了,她跟老天爺發過誓,自己不會再因為這件事動怒,遂也不再多說。
“每個人的看法不一樣。”
“可奴才覺着、”
筷子啪嗒一聲被撂到桌上。
“你也知道自己是奴才。”錦杪冷顏相對,“主子的事,哪輪得到你一個奴才來過問?”
裴臻垂下眼簾,“奴才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錦杪覺着可笑,他們之間的事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只是他不認為自己是個負心漢罷了。
她被裴臻戲弄感情,還差點沒挺過來,現如今卻要因為他慘,而将她的怨恨都憋着。
憑什麽?
錦杪厭惡自己的心軟,現在她想心狠一次,将怨恨通通發洩出來。
裴臻是她腳下的奴,她想怎麽折磨就怎麽折磨,即便是把人給折磨死了,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可就算如此,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麽發洩才好。
錦杪心煩意亂,太陽穴隐隐作痛。阖眸晾了裴臻半晌,她才開口,“去外邊跪着吧,沒我允許不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