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男人鬓若刀裁,眉如墨畫,眼睫纖長又濃密,忽然微顫,讓人想到那振翅欲飛的蝴蝶。

錦杪忍不住又用指尖輕輕觸在那上面,一下、又一下,樂此不疲。

外邊嘈雜的雨聲漸漸平和,緩緩沁入心間。

錦杪打了個呵欠,下意識往暖和的地方鑽,她尋了個舒服的睡姿合上眼睛,拖着軟綿綿的聲音告訴裴臻,“沒我允許,不準走。”

“奴才不走。”裴臻輕輕開口,垂下的視線正好落在懷中人乖巧的側顏上,向來清冷的眼眸裏難得多出了幾分溫柔。

雨下了一整晚,到天将明的時候才停。

後半夜刮了大風,樹葉殘枝随處可見,在府中下人的掃地聲中,桃月輕手輕腳走進寝殿。

只見她家殿下乖巧地睡在裴臻懷裏,兩只手還環着人家的腰,而裴臻,靠在床頭閉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的模樣,可是手上動作不曾停。

待到走近,桃月才發覺裴臻臉色蒼白,嘴唇幹澀,額角還有汗。她趕緊小聲将人叫醒,聽見裴臻沙啞得不成樣的聲音,她猜測應該是着了風寒,便讓人回去休息。

裴臻忍住想要咳嗽的沖動,看了眼懷裏的人,緩緩說:“殿下昨夜說沒她允許,我不能走。”

“殿下的話是得聽,但也得分情況,若是殿下也染上風寒,那可就麻煩了。”桃月壓着聲音說完,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裴臻不是拎不清的人啊,怎麽會明知故犯?

難不成他是想讓殿下染上風寒,折騰本就弱的身子?

雖然有數個月的相處,讓桃月覺得裴臻不是這樣的人,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沒辦法,她只好叫醒殿下,讓殿下叫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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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杪迷迷糊糊睜開眼,困倦地打了個呵欠,“怎麽了?”

“殿下,他着了風寒,讓他回去歇着吧。”說着,桃月看向裴臻。

錦杪眼簾微擡,見人一臉病态,心知這是拜她所賜,便讓桃月請郎中給他瞧瞧。

語罷,裴臻卻沒動。

錦杪蹙眉,“怎的?瞧不起郎中?”

“殿下,您不松手,他怎麽走?”桃月輕咳一聲。

錦杪忽然意識到什麽,緩緩垂下眼簾,只見她的一雙手不知怎的就纏在了裴臻腰上。

她忙不疊收回手,裹着錦衾遠離裴臻,話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蹦,“你趕緊下去吧!病沒好之前,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怕你讓我染上風寒!”

裴臻下床行了個禮,“奴才告退。”

等人出了寝殿,桃月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殿下有膽叫人過來伺候一夜,這會兒倒是不好意思起來了。”

“我才沒有不好意思!”錦杪氣鼓鼓地瞪圓了杏眼。

桃月忍住笑說:“奴婢瞧着您的臉啊,就跟那紅蘋果似的,甚至啊,比紅蘋果還紅。”

“桃月!”錦杪又羞又惱,拿起枕頭就砸過去。

桃月哎喲一聲接住,接着又笑開:“殿下這臉紅得真真兒好看!”

錦杪這回自己撲了上去。

主仆二人登時打鬧成一團,好不歡樂。

-

早膳過後,宮裏來人告知二十八公主薨了。

入宮後,錦杪得知二十八公主死因,竟是被報複所致。

那幾個太監曾被二十八公主欺負,他們懷恨在心,便想辦法将二十八公主騙到冷宮,然後殺害。

奴才對主子下手,那是必死無疑的事,他們寧願丢了性命,也要對二十八公主動手,可見恨之深。

一行人從二十八公主所在的披香宮吊唁完出來,感慨萬千。

錦杪放慢步子,走在了最後邊,沒有同她這些皇姐皇妹一起感慨。

她打算去瓊陽宮看母妃,正要走另一條路,就聽有人叫了一聲六皇姐。

錦杪登時覺得頭一疼,只見十公主一邊捏着絹帕擦拭沒什麽眼淚的眼睛,一邊感慨說:“還是六皇姐有先見之明,對奴才好,免得日後落得跟二十八皇妹一樣的下場。”

“我們可要向六皇姐好好學習。”九公主随聲附和,“大家雖是皇室血脈,命卻在肮髒下賤的奴才手裏攥着呢。”

“沒本事的主子才會讓奴才拿捏。”十九公主輕哼一聲。

諸位公主想笑卻又不敢笑出來。

旁邊的十三公主趕緊拉住十九公主的手,眼神示意她不準再說了。

“我又沒說錯!”十九公主不悅地抽出手,瞪住十三公主,“二位皇姐的話根本就是錯的,二十八皇妹之所以會落得這麽個下場,是因為她沒本事保護好自己!向六皇姐學習,更是無稽之談!六皇姐她自己沒本事就夠了,憑什麽還要我們和她一樣懦弱?”

十三公主攔不住人,急得眼睛都紅了,她含着哭腔向錦杪道歉,“十九她年紀小,口無遮攔慣了,還請六皇姐別和她計較。”

錦杪沒理會這話,而是看向其他人,神色淡淡,“還有要對我說的嗎?”

“聽六皇姐這意思,像是要跟我們算賬。”說話的是八公主,一臉無辜模樣,“我們剛剛可是什麽都沒說,冤枉吶!”

“我的意思是,沒有要說的,我就去看母妃了。”錦杪莞爾一笑,看見八公主臉色一僵,眼裏笑意加深,視線落在其他啞巴了的人身上,“既然沒有,那我去了,日後有空再聊。”

她轉過身,腰間白玉镂雕熏囊底下的流蘇劃出好看的弧度。

站在原地的諸位公主恨得咬牙切齒,她們要說的多了去了。

憑什麽她讓她們說,她們就得說?

眼瞧着人越走越遠,大家也就揣着一股子氣散了。

十三公主和十九公主回到秋闌宮不久,孟陽就來了,他笑着給二位公主打了個千兒,“奴才給您二位請安。皇上讓十九公主去一趟宣室殿,十九公主請吧。”

孟陽雖然一臉笑,十三公主心裏卻一陣發慌,她不着痕跡擋住十九公主,從腕上摸下一個玉镯子遞出去,“敢問孟公公,父皇找妹妹過去所為何事?”

孟陽掃了一眼玉镯的成色,揣進袖子裏,笑說:“自然是好事兒,難不成您覺得皇上會害自己孩子?”

十三公主啞然,想再說什麽,十九公主伸手将她一推,笑眯眯湊到孟陽跟前,“孟公公,我們走吧。”

等到人都走沒影了,秦婕妤才由宮人攙扶着從寝殿慢慢走出來,她停在臺階上,循着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問:“剛才來的可是孟公公?”

“孟公公說父皇找妹妹有事,帶着妹妹走了。”十三公主忙過去,代替宮人的位置。

秦婕妤臉色大變,握緊了十三公主的手,但她什麽也沒說。

沉默半晌後,秦婕妤才開口,聲音很輕,“扶我回去接着禮佛吧。”

“母妃,您是不是知道、”

“皇上的心思,豈是我能揣測的?”

秦婕妤毫不猶豫打斷了十三公主的話。

風吹起蒙在秦婕妤眼睛上的緞帶,有那麽一瞬間,十三公主覺得母妃眼睛好了,因為她感受到了刺骨的凝視。

-

這一趟,錦杪見到了那位女大夫。

女大夫名叫商節,一副仙風道骨貌,她見到錦杪的第一句話是:“草民觀殿下之氣色,似有中毒之兆,不過要讓草民為您把脈之後才能下定論。”

錦杪蹙眉伸出手腕,她每日進口的東西都是驗過毒的,身邊所用之物亦是,怎會有中毒之兆?

商節把完脈,思忖片刻說:“殿下雖然脈象無異,但草民覺得不可掉以輕心。草民有藥可解百毒,您拿着,以備不時之需。”

說罷,商節從自己藥箱裏拿來一個灑藍釉小瓷瓶遞給桃月,叮囑桃月遇事時用熱水沖泡一顆服下即可。

錦杪是個惜命的,得知自己有中毒之兆後,便有些心不在焉,在瓊陽宮待了兩炷香的時間就出宮了。

車上,她拿着那個灑藍釉小瓷瓶放在太陽光底下看,愁眉不展。

桃月見狀,寬慰道:“奴婢瞧着殿下氣色好得很,而且您所用之物皆是驗過毒的。再說了,商大夫不也說您脈象無異嗎?”

錦杪嘆氣。

之前李獻春也說她脈象無異,後又說他要查閱醫書才能做定論。

或許有什麽毒,是把脈看不出來的,而且要結合其他的症狀才行。

可是連商節這麽有本事的都看不出來,她還能找誰呢?

回到公主府,門房說定北侯府派人送來一封信。

錦杪接過信拆開,四皇姐邀她到府上一敘,說是有些和二十八公主有關的話想和她說。

二十八公主的事已經很清楚了,沒什麽可說的,偏四皇姐還在信上提到她欠定北侯一個人情的事,去這一趟,便還清了。

那就去吧。

錦杪轉身又坐上馬車。

在南房歇着的裴臻得知錦杪去了定北侯府,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被人摁住,“殿下身邊有的是人伺候,不缺你這一個!你還病着,就別去添亂了,免得到時候殿下責怪我們沒照顧好你。”

“殿下沒讓你們照顧我。”裴臻眼裏流露出久違的狠厲,他果斷下了床,穿好衣裳就往外面走。

那人回過神來追出去,“兇什麽兇,我是為了你好!定北侯府可不是你說進去就能進去的,我勸你還是好好待着!”

裴臻沒有搭理,他越走越快,一顆心火急火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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