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六妹妹,你說二十八的命怎麽這麽慘?”四公主捏着絹帕擦拭眼尾,哽咽道:“她才八歲啊。”
錦杪放下空掉的茶盞,嘆了口氣,“确實慘。”
二十八皇妹慘,她也慘,要在這兒聽四皇姐感慨二十八皇妹短短的一生。
話說回來,四皇姐和二十八皇妹的感情什麽時候這麽深了?
轉念一想,她平日裏不怎麽與諸位皇姐皇妹來往,自然是不清楚她們之間的感情。
錦杪倚着憑幾,以手扶額,作痛心狀,看婢子給她端來第二盞茶。
哎,也不知道她這茶得喝到什麽時候去。
花廳的紅木座錯金銀螭紋夔身銅熏香爐內燃着迦南香,聞得久了,竟生出了幾分困意,趁四公主低頭擦淚,錦杪素手掩嘴,克制地打了個呵欠。
不知不覺間,又有半盞茶進了肚。
錦杪實在困得緊,便以手遮眸。看似在聽,其實她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她想着,自己只閉眼,不睡。四皇姐說的,她都聽得見。
當輕微的鼾聲在花廳內響起,桃月替自家殿下鬧了個大紅臉。
四公主卻是破涕為笑了,“六妹妹可真行!”
桃月尴尬笑笑,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六妹妹從宮裏出來就到了侯府這邊聽我唠叨,辛苦她了。”四公主心疼道,“就讓六妹妹好好睡一覺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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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月福身應道:“是。”
美人嬌顏如花似玉,睡着的模樣嬌憨可人,只一眼,便想讓人擁入懷中好好憐惜。
四公主由婢子攙扶着起身時,深深地看了錦杪一眼。走出花廳後,她臉上是極致的平靜,吩咐人去請侯爺過來。
話音剛落,有下人急匆匆而來,壓着聲音道:“夫人,瓊陽公主身邊的人有要事找公主,此刻正在大門外。”
四公主登時眉心緊蹙,“可知是什麽事?”
下人搖頭。
四公主思索片刻,“你将人帶到北房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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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臻随下人到了北房,裏面打簾出來一個婢子,“進來說話吧。”
走進暖閣,隔着黃花梨仕女觀寶圖屏風,裴臻看見那頭端坐了一人,彎下腰身行禮,“參見四公主。”
四公主望着屏風後的身影,不自覺握緊了圈椅扶手。她的聲音有些幹澀,“六妹妹累了,睡着了,有什麽要事你先跟我說吧。”
裴臻擡眸,視線落在四公主身後放下的幔帳上。
床邊守着的婢子裏不見桃月。
裴臻薄唇抿緊,朗聲道:“皇上讓殿下速速入宮。”
四公主呼吸一窒,臉上登時失了血色。她牢牢攥住圈椅扶手,連指甲折了一個也不知。這會兒工夫,鄧巍那邊肯定沒完事,沒做成,那就拿捏不住六妹妹,父皇若是知道,她就完了。
不行!
她得為鄧巍争取時間才行!
四公主勉強穩住心神,“你先出去吧,我叫六妹妹起來。”
即便是隔了一道屏風,裴臻也将四公主臉上的慌亂看得一清二楚。他退到暖閣外面。須臾,見一個婢子出來朝某個方向越走越快,他毫不猶豫邁開腿跟上。
這時,暖閣內一婢子驚慌道:“不好了夫人,裴臻他跟去了!”
四公主剛端到手上的茶水打翻在地,摔了個稀碎。
四公主顧不上被燙紅的手,着急道:“還不快将人攔住!”
婢子發現身後有人跟着,忙換了個方向走。膝窩突然被什麽打中,一陣劇痛,婢子身體前傾,摔在了地上。
還沒等她爬起來,肩上就多了一只手将她摁住,整個人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裴臻聲音凜冽,“帶我去見瓊陽公主!”
“瓊陽公主就在暖、啊!”肩上陡然傳來撕裂般的痛,婢子慘白着一張臉喊出聲。
“把他給我攔住!”
一群人追上來,迅速将裴臻圍住。
裴臻冷眼環顧,沒将這些人當回事。他掐住婢子脖子,将人拎離地面。喘不過氣的婢子張大嘴拼命掙紮着,眼裏滿是驚懼。
“想活命,就帶我去見殿下。”裴臻五指收攏,婢子萬分痛苦地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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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這邊,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在榻上鋪開,宛如一朵盛開到極致的嬌花。
香培玉琢的美人衣衫半褪,睡顏安靜美好。
男人指尖從她眉心劃過,一徑往下,到嬌小嫩白的雙足。
鄧巍一只手就能握住,他俯下身輕嗅,一臉餍足的樣子。
暈倒在地的桃月悠悠轉醒,咬牙忍住身體的不适,拼盡全力朝鄧巍撞了過去。
鄧巍始料不及,被撞倒在榻上。
“殿下!”桃月含着哭腔轉身去抱榻上的人,但後腦勺被重物擊打,整個人不受控地倒了下去。
沾了血的白釉纏枝紋梅瓶被鄧巍扔到一邊,他拎起半死不活的桃月随手一扔。
桃月額頭撞到桌角上,又一次暈了過去。
鄧巍餘光瞥見,視線回到那個摔碎的梅瓶上,他撿起一塊碎片,落在桃月脖子上,狠狠劃了下去。
鮮血噴湧,瞬間将瓷片染紅。
鄧巍一臉血,他嫌棄地踹開已經沒了氣息的桃月,脫下衣裳擦臉又擦手,等到徹底擦幹淨,才回到榻上。
鄧巍笑着覆上嬌小的身軀,埋首在散開的青絲間,貪婪呼吸其中的香味。
他惦記這具身體好多好多年了。
現在,終于可以得到了。
花廳內回蕩着鄧巍的笑聲。
沉浸在實現心願的喜悅裏,鄧巍根本沒注意到外邊嘈雜的人聲。
裴臻毫不留情地将手裏的婢子扔出去砸開花廳的兩扇門。
鄧巍猛地回過神,只見一人來勢洶洶掀開斑竹簾朝他走來。恍惚間,他以為裴臻還是那個裴臻。
那個在官場上不近人情的裴大人。
二人四目相對,裴臻按捺住心裏的憤怒與沖動,沉聲道:“皇上召瓊陽公主速速入宮!”
鄧巍微微眯眼,不緊不慢起身,“這裏沒有瓊陽公主,只有本侯的女人。”
聖旨又如何?
只要他将傳旨的人解決了,那便沒有這回事。
聖上問起,只道不知即可。
鄧巍常年征戰沙場,殺人對他而言輕而易舉。可他低估了裴臻,他以為文官都是手無縛雞之力,沒曾想裴臻和他交起手來綽綽有餘。
鄧巍突然想到什麽,嗤笑一聲,“有這麽好的身手,卻甘願留在公主府做一個賤奴才。裴大人,你說你活着圖個什麽?”
久違的稱呼,讓裴臻深刻意識到他現在與從前的差距,緊繃的身體宛如一張拉滿的弓,和鄧巍過招,愈發狠厲。
“人活着,圖個希望!”
只有活下去,才能改變現狀。
兩個人過招,招招朝着要害去。
四公主趕到時,一室狼藉,兩個人狼狽地對峙着,恨不能用眼神将對方扒皮拆骨。
鄧巍落了下風,很是不悅,他扭頭沖四公主吼道:“滾出去!”
四公主捏緊手裏的絹帕,弱弱地開口,“宮裏來了人,說是邊關急報,皇上讓侯爺立馬進宮。”
鄧巍知曉四公主沒膽子騙他,便大步流星離開了花廳。
剩下的爛攤子無疑就交給了四公主來處理。
四公主不敢直視裴臻,她走到榻邊,整理好錦杪身上的衣裳,再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巧的瓷瓶,拿掉瓶塞在錦杪鼻間晃了晃。
未幾,人慢慢睜開了眼。
錦杪以為自己只是睡了一覺,并不知道她喝的茶裏被下了藥,和迦南香混合在一起發生了作用。
看見臉上青青紫紫,嘴角帶血的裴臻,錦杪疑惑,“你怎麽會在這兒?出什麽事了?”
裴臻垂在身側的一雙手握緊,喉結上下滾動幾次後才發出聲,“奴才來接殿下回家。”
“不是跟你說過病沒好之前不要出、”
錦杪下了榻,推開擋在她面前的裴臻,這才發覺花廳一片淩亂,而桃月了無生氣地倒在血泊中。
她的眼前突然一黑,剩下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裏。
裴臻急忙将人扶住。
錦杪緩過神來,推開裴臻,宛如折翼的蝴蝶撲向地上的桃月。
她顫抖着手捧起那張熟悉的臉,“桃月…你怎麽了…說話呀…”
眼淚劃過雙頰,撕心裂肺的痛蔓延至四肢百骸。錦杪緊緊抱住沒了呼吸的桃月,一遍遍喚着:“桃月。”
四公主沒想到今天會死人,此時心有不忍,她別過臉,捏着帕子輕輕擦起了眼淚。
裴臻冷笑,“四公主自己害死了人,現在卻又在這兒掉眼淚,就不覺得虛僞嗎?”
四公主動作一頓,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雖然桃月不是她殺死的,但她也是兇手。
錦杪緩緩擡起頭,半邊臉上沾了桃月的血,看着有些駭人。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四公主,聲音是詭異的平靜,“四皇姐,到底是怎麽回事?”
四公主被盯得頭皮有些發麻,可是今天的事,她絕對不能說。
鄧巍沒有辦了錦杪,就拿捏不住錦杪。
現在她只能一口咬定不知道。
四公主搖頭,“我不知道。”
錦杪看向裴臻,“你說。”
裴臻話音剛落,就聽四公主怒斥:“你胡說八道!六妹妹是我的親妹妹,我怎麽會那麽對她?侯爺一直在書房,府中下人可以作證,怎會是你說的那般?倒是你,大鬧侯府,假傳聖旨,該當何罪!”
裴臻正欲反駁,聽見一聲輕笑。
錦杪搖搖晃晃站起來,朝她這位親姐姐走過去,把人逼到無路可退時,她笑出聲,“四皇姐,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啊!”
“六妹、”
四公主試圖補救,一巴掌猝不及防落到臉上,讓她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麽,捂着臉久久回不過神。
“今日之事,來日必讓你付出代價!”錦杪雙眼通紅,氣得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