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原先傅家住在這裏,後來傅家沒了,這座宅子也就荒蕪廢棄了。”老者輕車熟路地走在前面帶路,邊走邊說。

雖然傅家這座宅子荒廢多年,但作為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可這裏卻沒有一個乞丐。

錦杪道出心裏的疑惑,老者回頭沖她笑了笑說:“他們膽小,覺得傅家人的亡魂在這兒。不來也好,省得他們一身邋遢酸臭糟蹋了這裏。”

旋即,老者想到什麽,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嫌棄地用食指擋住了鼻子,緊接着便向錦杪解釋道:“我平時不這樣的,就是最近有點忙,忘了洗澡。”

說完也不等錦杪開口,他匆匆将人帶到一個幹淨房間,其實也說不上幹淨,但和外邊的荒蕪景象比起來,這裏的确稱得上一句幹淨,顯然是有人收拾過的。

老者讓他們稍等片刻,他去洗個澡就來。

錦杪想将人叫住,可老者走得太快,根本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看得出老者很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罷了,就先等着吧。

當初聖上将傅家誅九族後,傳旨下去,任何人不能動傅家宅子裏的陳設。

違令者,斬立決。

頭兩三年,時不時就會出現有人在傅家行竊被砍頭的事,過後便是一年比一年少,近幾年則是一樁都沒了。

是那些起了歹心的人學乖了嗎?

錦杪不這麽認為。

真要是學乖了,那這房間裏為何又是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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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聖上當初那道‘維護’傅家的旨意,錦杪只覺得好笑,人都沒了,保留陳設有什麽用?

難不成聖上是在透過熟悉的布局懷念某個人?

到後來,這份懷念到頭了。

聖上也就不在乎傅家是否還是原來那個樣子了。

不是沒這個可能。

将這間房打量一通後,錦杪去了外邊,亭臺樓閣仍在,即便破敗,也能窺見幾分拟于王侯之姿。

可以想見傅家當年是有多風光。

而如今,實在是令人唏噓。

宅子裏雜草叢生,一圈走下來,錦杪露出外面的肌膚泛起了薄紅,可是經她一撓,薄紅便變得可怖了起來,有幾處還被撓出了血珠子。

不知道碰了什麽東西,錦杪癢得不行。

這會兒根本顧不上美不美,她只想趕緊止癢。

讓裴臻捉住兩只手腕的一剎那,錦杪想殺他的心都有了。

她扭動着身體,急出了哭腔,“我難受,你放開!”

“奴才給殿下擦藥,殿下忍一忍。”裴臻單手打開藥膏蓋子,指腹沾了些,沒地方放裝藥膏的鎏金花絲銀盒,他便銜在嘴上。

錦杪也想忍住不動,可她實在是癢,心裏頭仿佛有羽毛不斷拂過,帶來一波又一波的情不自禁。

裴臻不得不讓錦杪靠着牆,将一雙玉臂舉過頭頂,扣在牆上,他再把藥溫柔塗抹在發紅處。

清涼的藥膏迅速壓制住了那股令人難耐的癢。

錦杪阖眸,舒服地吐出一口氣。

她再慢慢睜開眼睛,看見男人神色認真,妃色的薄唇銜着精致小巧的銀盒,一呼一吸間,莫名帶了幾分欲色。

錦杪咽了咽嗓子,故作鎮定地垂下眼簾。

裴臻沒注意到少女的別扭,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發紅的一處處肌膚上。

塗完藥松手後,少女軟綿綿地靠到他身上,似是脫了力。

太陽出來了,讓這個本來涼爽的夏日清晨變得悶熱了起來。

夏季雨後的悶熱,好像總會帶着幾分令人喘不過氣的感覺。

經過剛才這個飛來橫禍,錦杪就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整個人汗涔涔,黏糊糊的。

她想沐浴。

可她想聽的還沒有聽到。

錦杪不想白跑一趟,只好忍着難受繼續等。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老者還沒回來。

也不知道他是到哪兒洗澡去了。

該不會是喝醉酒,在哪裏睡着了吧?

早知道就不該先把酒給他。

錦杪無奈,她松開裴臻,“我在這兒等你,你去找找酒老頭。”

裴臻不放心,但外面日頭烈,且她身上又不舒服,實在不宜跟着出去折騰。

思索一番後,裴臻從袖中取出一把青白玉柄嵌寶匕首,“殿下拿着它,以防萬一。”

對于裴臻随身攜帶匕首的這個行為,錦杪有些錯愕,“你該不會是防我吧?”

少女瞪圓杏眼呆住的模樣,實在可愛。

很想伸手捏捏她的臉,告訴她,怎麽可能是防你?

裴臻克制住這股沖動,回道:“殿下待奴才極好,奴才為什麽要防着殿下?”

錦杪遲鈍地眨了兩下眼。

她待他極好嗎?

她怎麽不覺得?

而且這話,聽着怎麽好像在說……

“你就那樣,我一只手都能捏死,根本用不上匕首。”

錦杪微微眯眼,玉指戳在裴臻的心口上,“你是不是這麽想的?”

裴臻被這番猝不及防的猜測逗笑。他抿抿唇,忍住,“殿下多慮了。”

錦杪輕哼一聲,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她拿過那把青白玉柄嵌寶匕首攥在手裏,下颌朝門口一揚,“你去吧。”

“奴才速去速回。”

裴臻動作很快,幾息之間,這宅子裏便沒了他的動靜。

錦杪站在門口,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再擡頭看一眼懸在天上的太陽,光線刺眼,讓她都快睜不開眼睛了。

沒一會兒工夫,熾熱的陽光就灑進了房間裏。

錦杪嫌熱,關上門尋了個角落待着,手上不緊不慢摩挲着那把青白玉柄嵌寶匕首,心裏默默數着一、二、三……

剛數過百,外面就有了腳步聲。

可算是回來了。

錦杪疾步過去将門打開。

-

裴臻出了傅家宅子後,問了幾個乞丐,得知了酒老頭的去向,來到城東的一條河。

只見酒老頭比先前幹淨整潔了許多,在岸邊走來走去找着什麽東西,不知是急的,還是曬的,一臉的汗。

一問才知是酒葫蘆丢了。

而酒老頭怎麽找也沒找到。

怪不得。

陪酒老頭找了約有半刻鐘,裴臻在一棵樹上發現了酒葫蘆。

枝繁葉茂,酒葫蘆藏在其中,不仔細瞧,很難發現。

裴臻拿下酒葫蘆還給酒老頭,二人一起往傅家宅子走。

酒老頭喝了一大口酒,罵道:“洗個澡的工夫,就讓這群狗雜碎把我酒給偷了,他們以後別想再聽我講穆亥的事!”

裴臻對這件事不置可否。

他對這人所講之事感興趣。

“你說的可是真的?”

“裴大人曾是天子近臣,應該比我更清楚我說的是誰。”

裴臻步伐一頓,他倒是沒想到這人知曉他的過去,還以大人相稱。

“我如今一介奴才,你叫我名字就行。”

酒老頭樂呵呵嘬了一口酒,沒接這話,“我說那些就是圖一樂,聽的人樂了,我也就樂了。”

他們走了一段路,遇見一個着急忙慌的乞丐。

乞丐見了裴臻,趕緊說:“剛我看見他們從傅家宅子裏扛出一個麻袋,等他們走了,我到裏面一瞧,好多的血,然後我撿到這個!”

裴臻對這個乞丐有印象,昨夜布施,這人朝他們連連磕頭,到現在額頭上還有印子。

乞丐拿出那把他留給錦杪的青白玉柄嵌寶匕首。

裴臻被上面的血狠狠刺痛了雙眼,他一時失了方寸,發狠攥住乞丐的衣領,“她人呢!”

乞丐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他艱難地呼吸着,擡手朝某個方向指去,“他們…應該是…往碼頭去了…”

“你趕緊去報官,說瓊陽公主丢了!”裴臻松開手,朝酒老頭扔下話,就頭也不回地朝碼頭去了。

瓊陽公主……

酒老頭愣在原地,品着這四個字。

昨晚天太黑,他沒注意看那姑娘的模樣。

今日一瞧,他還以為是小姐活過來了。

兩個人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怪不得穆亥那麽寵這位瓊陽公主。

當年小姐有喜,消息傳回府中,說是個小公主。

倘那孩子沒有夭折,長大後應該和小姐差不了多少,都是香培玉琢的美人。

算算年紀,小公主若是活着,和瓊陽公主一般大。

酒老頭心下感慨,他一邊快步往官府趕,一邊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驀地,酒老頭停住。

當年穆亥發動宮變之日,正是小姐生産之時。

混亂之下,調包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是輕而易舉的事。

不然,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怎麽會這麽像?

-

裴臻趕到碼頭時,看見昨晚起了歹心的幾個乞丐正将麻袋交給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他沖過去,一腳踹飛其中一個乞丐,怒道:“此乃瓊、”

後腦勺忽地傳來一陣劇痛,眼前登時黑了下去,裴臻話說一半倒了過去。

有個乞丐将他扶住,一旁舉着帶血木板的乞丐沖過路百姓笑笑,“他有瘋病,大家離他遠點!”

人聽了這話,紛紛離他們遠遠的。

扶住裴臻的乞丐朝肥頭大耳的男人道:“這人樣貌好,看腰就知道是個好貨色,你那兒不正缺這種嗎?便宜點賣給你。”

男人一雙精明的眼睛在裴臻身上來回打轉,接着又落到乞丐身上,嗤笑一聲說:“我這買賣可是冒着掉腦袋的風險在做,而且你們剛才那一出,遲早傳到官府耳朵裏,給我惹了個這麽大的麻煩,還說便宜點賣給我?”

乞丐也知剛才是沖動了,畢竟那麽多人瞧着。

總不可能留下這人吧?

不行。

這人看見他們賣人,肯定會報官收拾他們的。

于是,他們稍一思考,決定将裴臻送出去。

男人心滿意足地笑了兩聲,叫身邊的下人遞出一袋銀子,“你們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幾個乞丐忙笑嘻嘻接過銀子,說了幾句吉祥話就離開了碼頭,沒注意到身後男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一旁的下人見狀,很快領着幾個人就朝乞丐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晌午,有人在城東一處牆角下發現了幾具屍體。

同時,聖上因瓊陽公主失蹤,震怒,派人血洗了城東的碼頭,以洩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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