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城東那條河不再清澈, 觸目驚心的血紅色将它染了個徹底。
整個城東,甚至整個帝京,似乎都沾上了血腥味。
聖上此舉, 讓百姓陷入了惶惶不安當中。
一日過去,禦林軍還未找到瓊陽公主。
又一日過去,仍未找到。
聖上怒不可遏,殺了幾個臣子洩憤。
白日裏的帝京不再繁華熱鬧, 夜裏更是冷冷清清。
偶有鐵騎踏過, 将人驚醒。
不知是禦林軍找到了瓊陽公主,還是聖上又要大開殺戒。
百姓終日提心吊膽, 生怕聖上的怒意落到他們頭上。
明明頭頂的天是晴朗幹淨的,可他們卻打心眼兒裏覺得灰暗又陰沉,總覺得這片天過不了多久就會塌下來。
壓抑盤旋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遙想當初大楚皇帝在位, 他們何曾遭過這樣的罪?
-
瓊陽公主失蹤, 聖上下令嚴查每一個關口, 且給百姓下發了瓊陽公主的畫像。
Advertisement
誰要是有瓊陽公主的消息, 重重有賞。
這日,船上的一小子得到畫像,猛然想起自己不經意間窺見的一抹絕色, 心下大駭,他轉身跑向船艙, 想要禀告給主人。
守在門口的下人将他攔下, 告訴他主人正在休息, 不得打擾。
狗子知道不能打擾主人,可事關重大, 他必須趕緊告訴主人。
于是,他将畫像攤開, 指着上面的人,又指指船艙。
狗子幼年遭人虐待,沒了舌頭不會說話,他只能通過比劃來告訴他們。
守門的下人只當狗子是被畫中人的美色驚呆了,着急告訴他們世間竟有人生得如此好看。
他們已經看過畫像了,對狗子的震驚只覺得不耐煩。
臉上的嫌惡不加掩飾,他們擺擺手,讓狗子有多遠滾多遠。
狗子知道他們這是沒看懂他的意思,無奈之下,他一咬牙,直接朝前沖,将門撞了開。
下人沒料到狗子這麽大膽,等他們伸手去抓人時,已經遲了。
只見那卧在軟榻上的年輕男人慵懶地将眼睜開,靠在引枕上,朝狗子招了招手。
“過來。”
年輕男人的嗓音格外溫和。
當他說話時,似乎連他臉上冰冷詭異的面具也有了溫度。
令狗子不再那麽畏懼。
狗子聽話地走過去,在軟榻邊跪下,主人像摸小狗一樣摸他的頭,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狗子就像真的狗一樣蹭了蹭年輕男人的手,他不能說話,只能盡力去比劃,讓主人明白他的意思。
傅盈很容易就看懂了他的小狗想告訴他什麽。
他再度伸手摸了摸小狗的頭,“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狗子相信主人,他使勁點了點頭。
這份乖巧就像是真的養了一條狗,傅盈好心情地笑了笑,“去那兒躺着吧,和我一起睡會兒。”
主人說和他一起睡!
狗子心裏很是激動,他對着主人的手蹭了又蹭。
傅盈輕輕拍了一下小狗的腦袋,“去吧。”
狗子去到離軟榻不遠的地毯上睡下,他就像狗一樣,将身體蜷縮在一起。
門口的下人見狀,心裏輕嗤一聲。
人不人,狗不狗的東西。
也不知道主人看中他哪一點了。
“好看嗎?”
傅盈冷幽幽的眼神落到下人身上。
二人見狀,慌忙垂下眼簾,将門關上。
不過片刻,又來了個人,着急忙慌的。
守門的下人怕他像狗子一樣撞門,趕緊轉身敲門說:“主子,黃掌事求見。”
傅盈懶洋洋地道了聲進,卻沒睜開眼睛,手上慢悠悠轉動着一把折扇。
“主子,她想見您。”黃掌事說到這兒,不由自主停頓了一下,卻又沒繼續說下去。
傅盈輕笑,“她還說什麽了?”
“她說…您要是不去,就死給您看。”黃掌事略微擡頭觑了一眼傅盈的臉色,捏着袖口飛快擦了一下腦門上的汗。
傅盈睜開眼,流露出十足的興味,有節奏地晃着折扇,“我倒還挺好奇她敢不敢死。她要真去尋死了,你趕緊來跟我說。”
黃掌事離開後,傅盈喚來狗子,讓他去看看裴臻如何了。
狗子動作很快地跑了一趟,他回來沖傅盈搖了搖頭。
“還沒醒啊…這都快五日了…”傅盈像是在自言自語,旋即他又撲哧一聲笑了,“真沒用,不就是腦袋被敲了一下,至于昏迷到現在嗎?”
-
兩日前,錦杪醒來發現自己在船上,而她床邊坐了一個戴面具的男人。男人見她醒了,開口第一句便是:“你被賣了。”
錦杪很快明白自己這是讓那幾個乞丐給賣了。
至于是賣到哪兒去,做什麽,男人都沒告訴她。
男人撂下那句話後,便離開了。
問伺候她的兩個小丫鬟,她們就像是沒聽見一樣。
兩個小丫鬟只負責照顧她,其餘一概不理。
這兩天,她被困在船艙裏,哪兒也不許去。
身邊的人又不和她說話。
空間也狹小,錦杪只覺得憋悶得喘不過氣。
對方買了她,又好吃好喝地伺候她,想必是不希望她死的。
于是,錦杪有了個念頭。
她假裝尋死,果不其然,把那兩個小丫鬟吓壞了。一個看着她,一個趕緊出去叫人。
來的卻是個肥頭大耳的男人。
錦杪嘆氣。
罷了,能見到別的人就行。
聽着男人的勸說,錦杪一副冷漠臉。等男人說完,她放出話,“我要見你們主子,他要不來,我就死給他看。”
錦杪以為這次男人肯定會來。
結果來的還是那個胖乎乎的黃掌事,說主子忙得很,沒空見她。
看來她尋死這招是沒用了。
錦杪暫時沒想到別的法子,也就不折騰了。
那日在傅家,他們一棍子将她敲暈,她的脖子到現在都還痛着,先把身體養好再說吧。
錦杪一邊揉着脹痛的脖子,一邊忍不住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裴臻怎麽樣了。
沒了她,他會不會受欺負?
還有母妃,要是知道她不見了,會不會很傷心?
想着想着,錦杪突然笑了。偌大的帝京,她挂念的竟然只有兩個人。
垂手侍立于一旁的兩個小丫鬟見少女剛才還愁眉苦臉,轉眼就笑了,不由有些擔心。
兩個人對視片刻後,其中一個輕手輕腳到了外邊,對黃掌事說:“姑娘這兒好像出問題了。”
小丫鬟指了指腦袋。
黃掌事眉心突突跳,一邊快步往傅盈那邊走,一邊在心裏咕哝。
不過是一個用來謀大業的東西罷了,根本沒必要這麽在乎。
真不知道主子是怎麽想的。
-
一大清早就折騰,錦杪乏了,黃掌事前腳離開,她後腳就躺下了。
面朝裏,剛将眼睛閉上,就聽見小丫鬟叫她:“姑娘,主子來了。”
方才不還說忙得很,沒空見她嗎?
這會兒她困了,人又來了。
那人該不會是故意整她的吧?
錦杪脾氣上來了,裝作睡着的樣子,不管小丫鬟怎麽叫,她就是不搭理。
傅盈覺得好笑,她該不會認為自己裝睡能夠騙過他吧?
“別裝了。”
傅盈沒有憐香惜玉的習慣,當即伸手去掀少女身上的被子。
錦杪沒料到他會來這出,反手就将被子摁住。她這會兒也裝不下去了,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作出一副睡着被吵醒的樣子,困倦道:“怎麽了?”
傅盈再次被氣笑,他傾身湊到少女面前,用手掐住少女的臉,“這臉可真夠厚的。”
錦杪也不惱,她擠出一個笑,“謝謝誇獎。”
少女仙姿玉貌,因身體未愈,又顯出幾分孱弱之姿。
就好像那瓷娃娃,得小心翼翼呵護着,生怕一不小心就給碰碎了。
哪兒還有心思跟她生氣?
傅盈這回是被自己氣笑的,他就不是憐香惜玉的人,竟然會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為了證明自己,傅盈使勁捏住錦杪的臉。
少女臉頰嬌嫩軟綿,像棉花,又像豆腐,總之是叫人愛不釋手的。
傅盈使勁捏了又捏,直到将少女白淨的臉捏紅才肯罷休。
錦杪心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深呼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況且,她剛才已經給他一次臉色了,再來一次,她可不敢保證這人依然不會收拾她。
沒辦法,唯有忍住。
“給她看看腦子。”
錦杪揉臉的動作一頓。
是說她嗎?
她怎麽就腦子有問題了?
哦對了,之前那一棍子是敲在了她的腦袋上。
于是,錦杪乖乖由着大夫為她看病。得知沒有問題後,她松了口氣。
傅盈坐在圈椅上擺擺手,房間裏的一個個陸陸續續退了出去。
剩下錦杪和他大眼瞪小眼。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傅盈忍不住先開了口,“你就沒什麽想問的?”
錦杪趕忙點了兩下頭,一臉真摯道:“我想知道你為什麽那麽愛笑啊?”
傅盈臉色一沉,沒搭理這話。
錦杪抿了抿唇,克制住笑意,“看吧,我想知道的,你又不回答我,那我為什麽還要問?”
傅盈再次無言。
片刻後,他盯着少女靈動的眼眉,緩緩說道:“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吧,你的那個奴才也在船上,昏迷五天了。”
言罷,頗有大仇得報的感覺。
錦杪嘴角上揚的弧度迅速歸于平靜,“他在哪兒?帶我去見他!”
傅盈失笑,“你明知我不會回答你,為什麽還要問?”
錦杪恨得牙癢癢,“我可是大晟的瓊陽公主,你這麽做就不怕掉腦袋嗎?如果你現在将我們送回帝京,我可以求父皇饒你一命!”
“這話你醒來那天就說過了,我要是怕了,你還會在這兒嗎?”
少女越是生氣,傅盈就越是開心,他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她生氣。
“我覺得你該感謝我才對,這下你不用嫁到西戎那種地方受罪了。”
“呸!裝什麽好人!”
錦杪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意。
傅盈也不生氣,他好心情地轉動折扇,“不想他被扔到河裏淹死,我勸你還是對我态度好點吧。”
錦杪捏緊了雙手。
她慢慢垂下眼簾,說出不想說的話,“對不起。”
“就這?”傅盈走過去,用折扇挑起少女下颌,迫使她與自己對視,“如果公主不知道該怎麽對人好,就看看你身邊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