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錦杪迷迷糊糊間感覺裴臻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應該是畫舫停了,他們要下去了。
一路行至江南,途經許多關口, 每個關口都有人拿着她的畫像在找她。要不是傅盈讓狗子在她臉上化了生瘡流膿的妝,再以言語要挾,她早已回了帝京。
現在,她終于要回去了。
那個令她一呼一吸都覺得難受的地方。
錦杪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 她夢見自己被囚在了宮殿當中, 連半步也無法踏出去。這種失去自由的感覺令她深感絕望。
恍惚間,錦杪好像聽見有人在喚她。
“姐姐……”
“姐姐……”
疲憊将眼睜開, 只見一個梳着雙平髻的小丫頭趴在她身邊,見她醒了,小丫頭松了一口氣, “姐姐你可算醒了。”
“你是?”錦杪開口說話才發覺聲音沙啞, 喉嚨一陣陣地發疼。她手撐在身下想要坐起來, 小丫頭伸手過來幫她, 說:“我叫玄英,這裏是我的家。姐姐着了風寒,懷瑜哥哥給姐姐抓藥去了。”
玄英說懷瑜, 錦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後知後覺才想起裴臻字懷瑜。玄英扶她起來靠在床頭, 之後撩開黛色幔帳挂到一旁的鈎子上, 她這才得以看見屋子的全貌。
老舊殘破, 勝在收拾得幹淨。
玄英去了一趟外面,回來時手裏多了一碗粥, 雙手捧着,小心翼翼。
“姐姐, 這是懷瑜哥哥出去前給你熬的粥,說你醒了,就讓你吃一些。”
錦杪伸手接過,捏着勺柄輕輕攪動碗裏的粥,隔着四散的熱氣,她看見玄英對着這碗粥目不轉睛,察覺到她的視線,又飛快看向別處,偏偏肚子在這時候叫了兩聲,讓玄英鬧了個大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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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英用力摁住肚子,似在罵自己的肚子怎麽這麽不懂事。
錦杪現在沒什麽胃口,她将粥遞出去,“我過會兒再吃,你吃吧。”
只是一碗普通的白粥,但玄英的眼神卻讓錦杪覺得這仿佛是一碗珍馐美馔。
玄英咽了咽嗓子,摁在肚子上的手動了動,但是沒接,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将錦杪望住,“姐姐真的不吃嗎?”
“姐姐現在不餓。”錦杪将手伸長了些,玄英緩慢伸手接過,觑了眼她的臉色,确定她是真的不吃後,才舀了一大勺放進嘴裏。
突然想起什麽,玄英來不及咽下嘴裏的粥,忙說道:“鍋裏還有好多好多!”
錦杪杏眼彎彎,“那你多吃點。慢點吃,別着急。”
玄英點點頭,慢了一會兒,又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這時,外邊有人叫玄英,聲音此起彼伏。
玄英一驚,讓粥給嗆了一下,随後她趕緊解決了剩下的粥,意猶未盡地舔了一下勺子,才将碗放到一旁的桌上,對錦杪說:“姐姐,有人找我,我出去一趟。”
錦杪颔首,“去吧。”
玄英出去後,外面立馬安靜了下來。不過片刻,又變得嘈雜。
“玄英你家哪兒來的白米?”
“我家連鍋蓋都揭不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騙人之前能不能先擦擦嘴?”
這話剛落,就有小孩兒扯開嗓子嚷嚷:“玄英家有大白米!”
玄英立馬伸手把那個小孩兒的嘴捂住,不過很快又有別的人開始嚷嚷。
今年南方的夏天洪災頻頻,以致多地百姓顆粒無收,食不果腹,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求一條生路。
玄英所在的村子,在洪災爆發後,就有不少人攜家帶口離開了這裏,最後剩下的都是家裏沒有頂梁柱的老弱婦孺。
大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整日不是乞讨就是餓着肚子。
一群人發現玄英家裏有大白米,争着搶着往廚房去。
玄英一個人根本攔不住,她急得哭了起來,一邊拽人一邊哭喊,“那不是我家的米!”
“要不是你家的米,為什麽會到你嘴裏?”
“就是!”
“有好東西該和大家一起分享才對,玄英你可太不厚道了,枉我們把你當朋友。”
“有你們這麽搶人東西的朋友嗎?”
玄英哭得心口痛。
陡然一陣暈眩湧上頭頂,讓玄英不受控地往後倒去,被玄英抓住的人見狀,趕緊推了玄英一把。
錦杪幾步過去将人接住,因為走得太急,不小心崴了腳。
她不過是稍微倒吸一口涼氣,玄英便扭頭廣伯劇曉說漫話都在騰訊裙四貳二咡五救意四柒看向她,自責道:“都怪我太重,砸痛姐姐了。”
“不怪你。”錦杪扶着玄英站穩,從袖中取出絹帕為玄英擦拭眼淚,玄英卻躲開了她的手,捏着袖口在臉上一通擦,說話還帶着哭腔,“我很久沒洗澡了。”
這個小丫頭,真是懂事得讓人心疼。
說罷,玄英便撒開腿跑去了廚房,她來遲一步,鍋裏的粥已叫一群人吃了個精光。
那鍋,就像是剛洗過一般。
氣得玄英拿起牆角的掃帚就扔了過去,砸在一個人的背上,那人回頭罵玄英,玄英拎起一個陶罐就砸了過去。
這分明是沖着腦袋砸的!
要是被砸到,不死也是重傷。
一群人趕忙躲開,讓陶罐摔在了地上,随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
沉默半晌後,有個人站出來對玄英說:“我吐給你吧。”
玄英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擺擺手,“都給我滾,從今往後我沒你們這些朋友!”
一群人懷着內疚離開了廚房,在看見錦杪後,一個個不約而同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旋即走得飛快,仿佛有鬼在追他們。
錦杪看得一頭霧水,她有這麽吓人嗎?
錦杪回頭看玄英,想從玄英這兒尋到答案,玄英卻避開她的視線,輕咳一聲,“姐姐,外面涼,我送你回去歇着吧。”
走過水井時,錦杪忍不住停了下來。她沒做過打水的活,動起手來很是費力,玄英想攔她卻又不知該怎麽說,急得鼻尖都出了汗。
忽然,玄英松了一口氣,“懷瑜哥哥回來了。”
錦杪驀地松開了手,快要提上來的一桶水驟然往下墜,麻繩快速擦過白皙細嫩的掌心,留下一片刺眼的紅腫。
等錦杪回過神去拽麻繩,只剩一截還在手心裏。
她趕緊握住,整個人卻被帶往井口,若非一條胳膊橫在她面前,她今日怕是要栽到這井裏去。
裴臻一手将人扶住,靠在他懷裏,另只手拽住麻繩不斷纏繞在腕上,将水拎了上來。
把水桶放穩當,他才低頭看向懷中驚魂未定的人,掌心覆在青絲輕撫,話裏帶着幾分無奈,“杪杪這是做什麽?”
杪杪?
裴臻這是在叫她嗎?
他們何時變得如此親昵了?
錦杪不解,她此時的模樣看起來呆呆的,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捏她的臉。
裴臻确實也這麽做了。
他輕輕捏了一下說:“杪杪身子弱,該好好歇着才對,重活讓哥哥來幹。哥哥不在,就等哥哥回來。”
哥哥?
裴臻到底在發什麽瘋?
而且,他們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官府,或者是回帝京的路上嗎?
為什麽會在別人家裏?
錦杪有太多疑惑,礙于玄英也在,她沒問出口,只是推開裴臻,頭也不回地往她醒來的房間去。
裴臻把藥拿給玄英,又把一些大米和肉也拿給玄英,才跟上去。
玄英看見肉,眼睛都直了,轉眼想到要是她家做了肉,那些人肯定會循着味兒來要肉吃,頓時開心不起來了。
玄英悶悶不樂地抱着它們往廚房去,再想想,還是挺開心的。
上一次吃米飯和肉,她已經記不清是什麽時候了。
要知道今早院門被敲響之前,她還在操心今天能不能讨到吃的。
那兩個人雖然穿的一般,但氣度不凡。
玄英活了十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他們能來她家裏借宿,她上輩子一定積了很多福吧。
要是能跟在他們身邊,那該多好啊。
呸呸呸!
玄英你也不看自己什麽德性,配跟在貴人身邊嗎?
玄英把自己罵醒後,坐到爐子旁邊熬藥去了。
這邊屋子裏,針落可聞。
半晌的沉默過後,裴臻薄唇輕啓,“殿下可是生氣了?”
話裏帶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聽着怪叫人心疼的。
錦杪躺在床上,仍是面朝裏,她數着幔帳上的破洞,默默嘆了口氣,“你又沒做錯事,我氣你做什麽?”
是她沒想到傅盈的勢力如此大,竟連官府都與他站在一起。
裴臻沒辦法才将她的臉畫醜,帶她躲到這個村子裏。
她閉了閉眼,壓下心裏那股不知名的煩躁,轉過身說:“你也別叫我殿下了。”
“好的,杪杪。”裴臻聽話地改了稱呼。
錦杪額角突突地跳,她想讓裴臻換個稱呼,可是他都已經在玄英面前叫過她了,而且他也同玄英說了他們是兄妹關系。
罷了,就這麽先演着吧。
可輪到她得叫哥哥的時候,錦杪差點把牙給咬碎。
裴臻怎麽就能做到那麽自然呢?
她想不通。
待玄英睡下後,錦杪向裴臻道出了她的疑惑。
裴臻睡在地上,聞言莞爾,看向床上伸出半個身子凝視他的錦杪,一字一頓說:“因為我喜歡,這個字。”
中間有那麽一瞬間的停頓,差點讓錦杪誤會。
心還在砰砰亂跳,她不自在地哦了一聲,就躺回了床上,扯過被子蒙住腦袋,一只手撫上心口,暗道一聲這心不會快出毛病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