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看着床上鼓起來的小山包, 裴臻眼中笑意加深。

錦杪在被子裏躲了許久也沒有困意,甚至還越來越清醒。她将這一切歸結于被子裏不透氣的緣故,并非她的心胡亂跳個不停。

估摸着裴臻這會兒應該已經睡着了, 有顆小腦袋從被子裏鑽了出來,謹慎的目光落在了打地鋪的人身上。

一副睡熟的模樣。

不知怎的,錦杪瞧見裴臻睡得這般香,心裏突然來了氣。于是她伸長胳膊, 使壞地捏住了裴臻的鼻子, 待到人呼吸不過來,睜開眼睛将她盯住, 才收回手,“剛你臉上有只蚊子,我給打死了。”

說罷, 錦杪拍了拍手, 仿佛手上真有那只蚊子似的。

她的神情坦蕩得不能再坦蕩, 叫人找不到話說。

做完這些, 錦杪打了個呵欠,一副困極了的模樣,轉身朝着裏面, 仿佛馬上就能睡着。

腕上驟然一緊,惹得剛閉上的杏眸猛然睜開。

不等錦杪發問, 裴臻便自行做了解釋, “蚊子髒了杪杪的手, 我給杪杪擦擦。”

“不用,一只小蚊子能髒到哪兒去?”錦杪讪笑, 被裴臻抓住的那只手她握得緊緊的,就不信裴臻還能給她硬掰開。

裴臻薄唇抿緊, 一言不發地将錦杪盯住。

錦杪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僵硬地眨了眨眼,“那個……”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總覺得裴臻看穿了她是演的,這會兒要和她算賬。

現下這間屋子裏只有他們二人,倘裴臻動起手來,她必定處于下風。

就算玄英聞聲來幫她,想來也不是裴臻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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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她此時認錯,會不會顯得她太孬了?

日後若是裴臻傳出去,她瓊陽公主的臉往哪兒擱?即便是這個可能性不大,也得防着。

“那個…你的頭發亂了。”

錦杪剛擡起的一只手叫裴臻的一聲別動吓得停在半空,她艱難地咽了咽嗓子,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見裴臻傾身朝她靠近,以為裴臻是要對自己下手,錦杪下意識閉緊了眼睛。

卻不想聽見了吱吱的叫聲。

錦杪登時反應過來什麽動物會發出這樣的叫聲,恐懼直達天靈蓋,順勢攀住裴臻抓她的那只手,以最快的速度鑽進了他懷裏。

裴臻一手拎着從床上抓到的老鼠,一手摟住挂在他身上瑟瑟發抖的錦杪,以防她跌落下去。

到外面處理了老鼠回來,他準備脫下衣裳鋪在床上,可是挂在他身上的人怎麽也不肯松手。

一想到那張床上有老鼠,錦杪就怕得要命,說不定過會兒還有老鼠爬到床上。她不要睡那張床,不要!

錦杪使出全力挂在裴臻身上,臉埋他頸窩裏,悶聲道:“我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兒?”

寬厚的掌心落在單薄的後背輕撫,裴臻溫聲回道:“等杪杪的風寒好了,我們就離開。”

為了能夠盡快離開這裏,錦杪每日喝藥如同喝水,毫不猶豫就給喝了下去,然後立馬從面前放着的紙包裏拿一顆蜜餞吃下。

甜滋滋的味道從舌尖化開,一眨眼的工夫便把藥的苦澀味道給壓了下去。

十日過後,這場風寒總算是好了。

終于不用再吃藥!

終于可以離開了!

錦杪開心得不行。玄英卻如同霜打過的茄子,蔫蔫兒的,根本擡不起頭。午飯過後,他們就要離開了。雖然懷瑜哥哥給了她許多錢,她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用為吃穿發愁,但她還是難受。

玄英娘親在生她時難産去世,父親在玄英呱呱墜地前患了風寒沒挺過去,之後就留玄英和奶奶相依為命。

再後來天災無情,讓玄英唯一的親人死在了那場洪災當中。

自那以後,玄英在這世上孤身一人,無人再疼她,無人管她死活,如永墜黑夜。直到錦杪和裴臻的出現,才讓玄英看見了光。

見過了光,便無法再忍受從前的漆黑。

今天這頓午飯,玄英一口也沒吃,一句話也沒說。錦杪和裴臻自然察覺到了玄英的不對勁,可人生來便要經歷許多的離別。飯後,他們叮囑了玄英幾句,便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們前腳剛走,便有一群孩子順着牆根溜進了玄英家。

玄英這會兒正傷心,看見之前來她家搶粥吃的一群人,自然不會給好臉色,拿起一個小板凳就砸了過去。

“你們又來做什麽?”

大家避開砸過來的小板凳,其中一個人站出來對玄英說:“我們要離開這裏了,想問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他們乞讨并非是回回都能成功,常常是吃了這頓沒下頓,活得艱難。

等入了冬,又餓又冷,只會活得愈發艱難。

各自家中沒有能夠為他們撐起一片天的人,那就由他們來做這個頂梁柱。人只要不斷朝前走,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不說越來越好,只要他們在往前,事情總會出現轉機。不像現在,他們整日乞讨,一眼就能望到頭。

一群孩子拿定了主意,目光堅定。

玄英從有記憶開始,便和他們一起玩耍,他們的脾性,她是最清楚不過的。他們不是來戲弄她的,是真的希望她能一起走。

可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玄英別過臉擺擺手,“你們走吧,我還沒想好去哪兒。”

“你一個人能去哪兒?”

“我想去哪兒便去哪兒。”

“我看你是太久不到外面讨飯,不知外面現在有多亂。”

“怎麽亂了?”

玄英轉過臉,眨了兩下眼。

其中年紀最大的孩子下颌一揚,輕哼一聲,“有人想把糊塗的皇帝老兒從龍椅上趕下來。那天我們在街上親眼目睹了殺人的場面,那血噴得老高了。聽說被殺的是皇帝老兒的禦林軍。敢殺皇帝老兒的人,你說他是不是想造反?”

玄英不懂什麽叫造反,她只知道皇帝是天,若是有人将皇帝趕下來,那天不就垮了嗎?

天垮了,底下的人還能有活路嗎?

既然如此,他們是留在這裏,還是去往別的地方,有什麽分別?

不!

有分別!

這要看是和誰在一起!

玄英決定了,在剩下的日子裏,她要和自己想在一起的人往前走。

大家見玄英一言不發就往屋子裏走,一時摸不準玄英的态度,一人出聲叫住玄英。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啊?”

“要!但不是和你們!”

玄英不再傷心,回過頭笑容明媚地看向大家。

即便她不知自己能否追上他們,也很開心。

-

自從到了這個村子,錦杪就不曾踏出過院門,一是着了風寒怕加重,二是怕人認出她。

即便有裴臻特意為她畫的醜妝,錦杪還是不大放心,今天她走出院門,才知此地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原是個生機勃勃的地方,如今滿目瘡痍。

該是豐收的時節,卻死氣沉沉。

踏着滿地的枯葉往前走,錦杪心情沉重。

原先她無法來到南方,只能從別人口中了解南方的情況。

現如今她來了南方,瞥見其中一隅,可見一斑。

從前她在帝京時,無法為南方盡到自己的一份力,而今更是沒辦法,能做到的只有看見這一切和承受心中的難受無力。

錦杪腳下的步伐愈發沉重,恍惚間,旁邊房子裏沖出來一個半大的孩子險些将她給撞倒,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後,跑去前面敲響了一戶人家的院門。

不多時,裏頭有人将門打開。

那孩子一邊抹淚,一邊說:“我奶死了,剛走的,身體還是熱乎的,你趕緊叫人來我家,看是熏幹保存還是怎麽着。”

錦杪步伐一頓,不敢相信地擰緊了眉心,想過去将人攔住,裴臻卻握住了她的手,朝她搖頭。

她站在原地,看見那孩子領了幾個大人回家,随後家中傳出使勁剁東西的聲音。

沒想到,就連人吃人,也讓她給碰上了。

俯身一陣幹嘔,小臉登時變得煞白,但是什麽也沒吐出來,錦杪無力地靠在裴臻懷裏,由着裴臻給她擦拭嘴角。

望着那房子,錦杪眼淚止不住地流,聲音顫得厲害,“為什麽…為什麽我們要眼睜睜看着他們吃、”

這話,她實在是不忍說完。

裴臻轉動錦杪僵硬的身體,二人面對面後,他伸手為她擦拭眼淚,無奈道:“你眼下能夠阻止,可我們走之後呢?他們若有別的法子,又何至于這般?”

“他們要一直這般嗎?”錦杪打了個哭嗝,她問這話,便是清楚官府靠不住,朝廷靠不住。

百姓沒有依靠,他們的前路該是如何的艱難?

裴臻撫着她的青絲,告訴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們能等到那個時候嗎?

錦杪覺得她該做些什麽才行,想到畫像上的重賞,她決定卸掉臉上的妝出現在人前,屆時她恢複身份,有了權勢,便能命令當地官員妥善安置受災百姓。

可她沒想到,官府竟将她給關了起來。

兜兜轉轉,錦杪又回到了傅盈給她安排的宅子裏。

此次回來,傅盈待她還是如從前一般,沒與她計較逃跑之事。

但,裴臻被他帶走了。

錦杪知道傅盈這是在變相懲罰她,無奈之下,她只好低頭向傅盈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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