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聞言, 傅盈皺眉,甚是不解地左顧右盼,視線在附近找尋一圈後, 才回到錦杪身上。只見傅盈眉心皺出了一個明顯的川字,“殿下這是在跟誰道歉?”
錦杪當然知道傅盈是故意的,所以她沒說話。
一息後,傅盈訝異地指向自己, “殿下該不會是在向我道歉吧?”
不等錦杪言語, 傅盈笑着拱手行了一禮,“草民如何受得起殿下的道歉?更何況, 殿下不曾對我犯下錯。”
這會兒知道她是殿下,之前幹什麽去了?
錦杪知曉傅盈這是在對她陰陽怪氣,她道歉不為別的, 就想讓傅盈放人。既然說她不曾對他犯下錯, 那裴臻, 他是不是可以放了?
聞言, 傅盈笑得前仰後合。細看,他的眼尾有幾分濕潤,竟是給笑哭了。
錦杪不知她的話有什麽好笑的, 傅盈笑着,她則是板起一張小臉盯住他, 瞧他能笑到什麽時候去。傅盈叫她這般目不轉睛看着, 慢慢收斂了笑意, 末了用手上的折扇往錦杪頭頂敲了一下。
“金尊玉貴的公主殿下竟然為了一個奴才向草民道歉,若非草民親身經歷過, 從別處聽來,定當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說罷, 傅盈收回折扇,在指尖轉了一圈,幽幽嘆道:“我又沒關着他,何來放人一說?”
她又沒親眼瞧見,怎知是不是真的?
且自她回到宅子,傅盈便将裴臻叫走,算起來,已有六日未見了。
錦杪也不說旁的,只道一句:“裴臻是我的人,他該留在我身邊。”
傅盈垂下眼簾慢條斯理喝茶,喝了一口,才掀起眼簾看向錦杪作答,“殿下可清楚自己如今的處境?”
錦杪想說她自然是清楚的,但傅盈沒給她這個機會。茶盞被他放回去,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動靜,随後傅盈冷笑一聲道:“殿下倘若清楚自己如今的處境,便不會說出那樣的話。殿下該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好好想想自己有什麽資格來向別人提要求。要知道殿下如今,不過是徒有其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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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和你見面,我不就已經開始徒有其名了嗎?”
這次輪到錦杪笑了。她雖不知傅盈拿她有什麽作用,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傅盈這兒,她就是一個階下囚。
說得準确點,是個吃好喝好的階下囚。
她真的很好奇傅盈是哪根筋沒有搭對,竟對一個階下囚這般用心。
傅盈微微眯眼,再次提及之前的那個問題。
“你就不好奇我買你回來是做什麽的嗎?”
“家裏缺個祖宗,買我回來供着的。”秀眉輕挑,錦杪含笑說道。
眼瞧着傅盈的臉黑得跟鍋底有一拼,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傅公子臉色這般差,看來是叫我說中了。”
傅盈垮着一張臉讓錦杪閉嘴,錦杪偏不,還笑得更大聲了。
無奈之下,傅盈伸手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齒道:“你再笑,這輩子都見不到裴臻了!”
一輩子……
常人的一輩子少說也有四五十年吧。
而她連活過二十歲都困難。
她的這輩子就剩不到三年。
想到此,錦杪心下悲傷,眸光慢慢暗了下去。傅盈察覺到她的情緒低落,将手松開,輕嗤一聲,“不就一個奴才,至于嗎?爺今晚就讓你見到他。”
語罷,傅盈伸手捏了一下錦杪的臉,“別給爺擺臉色了,看着怪鬧心的。”
誰擺臉色了?
錦杪沒好氣地拍開傅盈的手,她轉身走了幾步,坐在美人榻上,翻開話本繼續往下看。
傅盈回頭看了眼,折扇有節奏地敲打在掌心,思來想去,到底是什麽也沒說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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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斜,餘晖越過窗棂,染紅了大半個房間。錦杪醒來隔着幔帳看見,恍若還在夢中,以為都是血,驚恐地瞪大眼睛僵住,竟是半個音都發不出。
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碧桃走進內室,打算叫醒錦杪用晚膳,不曾想繞過屏風瞧見床上有道坐着不動的身影。
碧桃疾步過去挽起幔帳,慘白的一張臉映入眼簾,叫她心裏一咯噔,忙将幔帳放到玉鈎上,回過身來伸手去試錦杪額頭燙不燙。
“姑娘這是怎麽了?臉色這般差。”
錦杪遲鈍地回過神,擡起眼簾看向碧桃,魂不守舍地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回姑娘的話,已經酉時了。”
酉時…傍晚了…
“裴臻可回來了?”
“還沒。”
碧桃往錦杪身後放了一個隐囊,錦杪側身靠上,手肘撐在一旁的引枕上,玉指落在陣陣發疼的太陽穴輕揉。她閉着眼睛,神色淡然,碧桃捉摸不透她的情緒,思忖片刻後又道:“姑娘放心,主人向來是說到做到,裴臻今晚一定會回來的。”
“傅公子可是對你許諾過什麽?”
“不曾。”
“那你憑什麽認為他能夠說到做到?”
“奴婢……只是覺得主人那樣的人應該不會言而無信。”
碧桃有些無措,說着便将頭低了下去。
錦杪睜眼瞧見,心下嘆了口氣,自己為難一個丫鬟作甚?
“你先退下吧。”
“姑娘,可要請大夫來瞧瞧?”碧桃不放心,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我只是做了個噩夢,緩會兒便好了。”錦杪揚起微笑,待碧桃退出內室,她才允許自己露出一臉慘然。
房間裏的餘晖還未消散,越看越像血,使得方才做的那個噩夢在腦海裏愈發清晰。
自從錦杪親眼見過人吃人,便經常做噩夢,只不過這一次被吃的人成了母妃。
而吃人的人,是聖上。
聖上說她要是聽話了,母妃便不會落得個這麽慘的下場。
可他們是父女啊,怎能行那種事?
不知怎的突然就做了這樣的夢,錦杪心裏湧起一陣陣的不安,她怕母妃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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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裴臻回了宅子,見錦杪所在的房間熄了燈,便向碧桃打聽錦杪這些天可有好好用膳。
碧桃壓低聲音回道:“姑娘這幾天都沒什麽胃口,睡得也不好。今日姑娘下午睡了一覺,做了噩夢,醒來後一口飯也沒吃就又歇下了。”
“廚房裏可備得有吃的?”
“爐子上坐着玫瑰粥,姑娘什麽時候想吃都是熱的。”
裴臻去了一趟廚房,盛了一碗玫瑰粥走進內室。錦杪沒睡着,方才他們二人隔着簾子壓低聲音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這會兒聽得裴臻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翻了個身,素手掀開幔帳,與之四目相對。
他的眼中一絲驚訝也無,顯然是知道她還沒睡。
裴臻放下碗,上前将幔帳挂在玉鈎上,又轉身去端來那碗玫瑰粥,“聽聞殿下沒用膳便睡了,想來這會兒正餓得慌。奴才聞着這粥還不錯,殿下嘗一口試試。”
錦杪淺嘗一口後問:“你用過膳了嗎?”
裴臻正要将勺子放進碗中,聞言動作微頓,沒想到殿下會問他這個。
“奴才在外面吃了的。”
話間,纖長濃密的眼睫輕顫,露出幾分心虛。
錦杪伸手摸了一下裴臻的睫毛,惹得他渾身一顫,同之前般,顫巍巍地喚了她一聲殿下。
可她卻覺得不一樣了。
因為人變了。
現下的裴臻雖然還是伺候她,稱呼她一聲殿下,但她總覺得他不是他了。
怎麽說呢?她雖不知裴臻跟着傅盈在做什麽,但她能感覺到裴臻在慢慢改變,他好像有了目标,從眼神就能看出,比之前堅定了太多。
不管怎麽樣,他活得更好,就是好事。
“我不想吃了,你吃吧。”
“殿下,再吃一些吧。”
面對裴臻的勸,錦杪不為所動,她只是看着他,将那碗玫瑰粥一口口吃下。
直到這碗粥見了底,她才開口,“不要在我面前撒謊。”
裴臻一愣,旋即聽話地嗯了一聲,接着他又問道:“殿下現在可想吃東西了?”
錦杪瞥了眼他手上的碗,“如果還是玫瑰粥,那就不想吃了。”
“殿下想吃什麽,奴才給殿下做。”
“你看着來吧。”
錦杪想到之前在玄英家住的時候,每頓飯都是裴臻做,雖然只是一般的菜,但她卻覺得比宮中禦廚做的好吃。
裴臻去了廚房,錦杪坐不住,也跟着去了。
她不進去,就站在門口。
不知為何,她只要看見裴臻,一顆心總能得最大的平靜。
明明在裴臻回來之前,她還揣着一肚子的愁悶,眼下是什麽也沒了。
夜裏起風了,碧桃擔心錦杪着涼,将來時搭在臂彎的披風給錦杪系上,發覺錦杪看裴臻的眼神認真得不行,碧桃小聲打趣道:“姑娘可知宅子裏有大半的丫頭都想嫁給裴臻?”
錦杪收回視線,“怎麽說?”
“裴臻生得好看,姑娘家愛美,自然也就看上了。姑娘可要小心了,別讓裴臻落到了那些丫頭手裏。”碧桃肅着一張小圓臉提醒道。
“我小心作甚?她們若能抓住裴臻,那是她們的本事,與我何幹?”錦杪說這話時,心裏沒由來地煩躁。
殊不知,也擺在了臉上。
碧桃忍俊不禁,“奴婢覺得您這會兒應該好好照照鏡子。”
錦杪反應過來,伸手捏住碧桃的小圓臉,“好啊你!敢套路我!”
“好姑娘,奴婢只是不想瞧您隔着雲霧看自己的心。”
“我覺得我自己看得挺清楚的。”
她喜歡的從來都是裴臻萬裏挑一的皮囊,不是他這個人。
錦杪又捏了一把碧桃的臉,才将手放開。